Wild Bird (死神同人)

作者:猫ノ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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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章(更新完毕)


      〖零•16〗

      那是我第一次听他叫我的名字,虽然指姓不道名且后面还跟了尊称。
      一直以来,他都管我叫‘老师’:高兴的时候不高兴的时候,戏谑的时候一本正经的时候,同一个称谓,截然不同的语气。
      所以当那声‘浦原先生’脱口而出时,我有了一瞬间怔忡。然后我回过头,客厅里暖黄色的灯光穿过大敞的房门在脚下拉出一道光弧,形状如同一把打开的扇子。透过指引我隐约看见我的少年陷进重重阴影中的脸,舒展的五官看上去是那样的接近于微笑。这个突兀的全新称谓于是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被我归结为一时兴起的恶作剧,不具丝毫违和。
      我花了相当的时间来思考自己、比对过去,同样也花了对等、甚至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少年,有关他的本身——喜欢些什么不喜欢些什么,以此推断他需要的是什么,不需要的又是什么,却一直以来搞错了其中最最根本的一点——‘喜欢’与‘需要’,这两者从来不能以一个简简单单的等式相连接,从来不能,将来也不会。
      那个夜晚里,他轻声喊出的那声‘浦原先生’,我听到了,切切实实。却在明白其中真正的含义之前,就以自己的自负将它曲解,从而失却了与本当显而易见的真实相交的唯一机遇。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样轻率、那样离谱,不论现在抑或从前。

      **
      我蹲在叶片掉光了的树林下抽烟,校舍后方的大草坪四周栽下参差不齐的树木,放在夏日这是躲人的好去处,树荫茂密靠着正好乘凉,但一待入冬却豁然开朗,光秃秃的地面和树枝怎么看怎么萧瑟可怜。
      春水距离老远就看到我,神色谄媚的靠过来,真到了跟前却反而不再前进,别别妞妞的在距我1米的不远处停下脚步。
      我没情绪搭理他,继续顾自抽烟,他等了好一会儿,笃定我不会主动开口了,才问:“山老头怎么说?”
      少年的高烧前夜方方见退,隔日天一亮我便依约复职。提着公文包打开办公室大门,连屁股下的椅子都未曾坐热就遭山本电话传召,手里捏着磨到凌晨才好不容易磨完的年终总结踏进他老人家办公室,直到这会儿午休结束才刚被放出。整整一上午,他老人家说的话,连带喝茶喘气语气叹词全部舍去,也有足足不下百句——
      “……敢问你春水大人现在问的究竟是这百句里的哪一句?”
      春水吃了鳖,眨了好几回眼睛,才把我刚才的那段话消化进肚。
      “唉呀呀…”他摆摆手,“谁要你做复读机来着,挑大概内容说说就成了嘛。”
      “大概内容就是他深恨我工作态度的不端正,及屡教不改的顽劣品性,责令我即日打包速速滚蛋。”
      春水大笑。
      “那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办公室帮忙一道收拾?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我当即回了个大白眼给他:“滚,有多远你给老子滚多远。”
      他当然没有滚,反而靠的更近了,还伸出毛茸茸的手臂作勾肩搭背状,欲同我扮狐朋狗友:“快说实话,喜助!别那么不坦率。山老头究竟说了些啥?一大清早专程为你开了个人讲座,多么亲切啊,这就是当年在大学里对我和阿竹也都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瓦,啧啧。”
      我挡开他的手,再不同他绕圈:“说了什么…你和阿竹难道会不知?山本对我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宽宏大量。真正该知道的,那死老头不早就跟你们知会的一清二楚,打从一开始的时候?”说到这我咧开嘴,冲春水笑了下,“春水…你跟阿竹两个,瞒我瞒得很好嘛?”
      春水不再作声,四周霎时死寂一片。阳光穿过枯萎了的树杈,毫无阻碍的射在光秃秃的地面,将我俩的影子磨得老长。
      透过春水的瞳孔,我能够清清楚楚看到映在那里面的两个自己:一般怒目而视的神情,一般咄咄逼人的姿态。春水张了张嘴似想辩白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低了头,选择性回避。
      良久,他自衣袋里摸出烟同打火机,背着风势慢慢点,却屡遭失败。我见了随手掏出自己的扔过去,他接到后,作出个‘谢谢’的口型,才总算把烟点着。回过头,冲我露出一个苦笑。
      “抱歉。”春水说。
      “哪里~真正该说抱歉的该是我才对,明明与你无关却依然把火发在你身上。”
      又是好一阵沉默。
      “这件事……你和阿竹两个谁知道的更早些?”我问。
      “…是阿竹。”
      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令我觉得好笑,所以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后他又告诉了你……”
      “不,”春水打断我,“如果我早知道我不会瞒着你,喜助。”他学着我的模样蹲下身,凑近我的眼睛,“我得到那个消息比你早不了几天,还记得吗?就在三天以前,那个我们一同去嘉年华的平安夜……”
      我当然记得,事实上可以称得上记忆犹新。
      春水那张整日嘻笑的脸孔会变得严肃沉重的频率实在屈指可数,且每一次变脸背后所代表的意义都具有相当纪念价值,想忘也难。
      那个夜晚里,他按住急欲起身的我控诉:‘你不应当在山老头的会议中途离席’随后便没了下文。他明明知道我翘掉的那个会议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明明清楚那个会议的后续里,有我最需要知道却不幸错过了的那一部分;他明明有那么多的时间那么多的机会可以告诉我,但最终选择了沉默。
      我闭上眼睛。正午的阳光正侵蚀着我双眼的眼皮,仿佛一根根细小的针,穿过眼皮扎入眼球里,令它们受伤、流血、而后疼痛。整个世界逐渐开始变得鲜血淋漓、分崩离析……
      “不错…你的确有提起过,虽然只说了一半。”我终于说,“打断了它们,是我的责任。”
      “我很抱歉,喜助。但你知道…这实在、我的意思是说…这很难开口…”
      “我明白。”
      我听见春水沉重的叹气声,而后我的面前扬起了一股小气流,听声响似乎是他又站了起来。睁开双眼,春水高高在上的脸孔在逆光里瞧不真切。
      “阿竹也有提醒过你,”他突然说,“这是他后来才告诉我的,他是我们中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一知道了就想着要跟你说,连我都没告诉,但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你还记得吗?”
      我愣住了。
      而后,不期然的,数周以前阿竹在某个场合所发表的某句没头没尾的老生常谈突然从我的思绪中浮起,蓦然跳脱而出——
      ‘呐~喜助,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你会不会放弃一切跟平子走?’
      “年终…那个聚餐会……?”
      “是的。”春水回答,“当时他已打定主意要告诉你,但还是在最后一刻退缩了……跟我一样~”
      “阿竹居然也有退缩的时候~这可真是具有纪念意义,应该找本东西记录下来!”
      春水表示赞同,“没错,简直如同里程碑一般的存在。”他停顿了一下,随后问,“如今真相一切大白,你打算如何?需要找你的小家伙好好谈上一次么?”
      “不急…”我说,“何况事情已经这样,谈什么都没用了。”
      “也对~”
      他点了点头。
      “春水~”
      我突然叫他的名字。此时他正把目光漫不经心地投在远方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顾自发着呆。
      “嗯,怎么?”
      “你觉得…那孩子发挥失常落榜的可能有多大?”
      春水收回目光,像看白痴似的看着我,随后做出一个‘你这分明是在白日做梦’的表情。
      “阿近小朋友的成绩怎样你还不清楚,浦原老师?他就算闭着眼睛在考场梦游,分数也照样能够轻松达标。”
      “说的好!”
      简短精辟、一击即中。这回轮到我苦笑了。
      春水俯下身狠狠捶了下我的肩膀,“得了得了,别摆出这么副世界末日的表情。总体来说其实也算好事,毕竟这样的机会不是人人都能有的,高兴起来吧,就当是为了你家小家伙。至少对于他,那算是一件好事。”他说。

      下班回家的路上,少年来电——让我去离家附近的便利店找他:“今晚的菜谱是烧肉饭团配蔬菜色拉,我都买好了。”一面说,电话另一头的背景音里一面隐约传出塑料制品相互摩挲的‘沙沙’声。
      “小阿近,拿这样简单的玩意儿打法辛苦了一整天的人,你于心何忍?”
      我忍不住调侃他,但少年只是轻轻一哼:“让大病初愈的人下厨劳作,浦原老师~你这又是于心何忍呀?”
      打从那个夜晚以后,他就开始连着姓称呼我‘浦原老师’。
      我抬头望了眼被晚霞映红了一大片的天空,玫瑰色的火焰一直燃烧至天际尽头,仿佛连地平线都即将要被点燃。
      “阿近~”
      “嗯?”
      “还是你过来找老师我吧~”
      少年沉默片刻。
      “理由?”
      “因为老师现在距离便利店还有两条街,老师走一条,小阿近也走一条,刚刚好。”
      “就因为这?”
      “唔…就因为这。”
      那一头,他又是轻轻一哼:“去换个像样点的再来。”
      “老师我饿了,早点碰头就能早点开吃。> <”
      “滚!”
      “小阿近~”
      “……”
      “好阿近~”
      “……”
      “阿近同学~”
      “……”
      我叹气,“好吧~其实是因为老师我今天很有些伤感。”
      “所以?”
      “所以…所以什么呢?”我忍不住大笑。
      电话那头塑料制品的摩挲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空气深深凝固。不必多作想象,我也能轻易猜到少年如今的模样——独自一人立在空旷的街角,手里捏着话筒屏息等待着我‘所以’以后的内容——“呐,小阿近。你想念我吗?”我如此询问我的少年。
      他没有回答。
      但也没有拒绝给出回应,他只是沉默良久,随后轻轻说了句‘有病’,就挂断了电话。
      而后,当我缓缓跨过一条街,迎立在相距便利店最后一条街的路口,我看到了出现在马路正对面的少年的身影——如之前我所想象的毫无二致: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另一只手提着便利店的袋子,独自一人立在空旷的街角,自成一色。
      我们相互等待了对方三个红灯(当然,因为我们都觉得对方会过来自己这边),最终在马路的正当中狭路相逢。
      “走,老师带你去个好地方。”我抓过他的手,全然无视少年龇牙咧嘴,一脸张嘴欲咬的神情。也许真的因为大病初愈,他的手比平时要冷许多,但是同我的手一同揣进大衣口袋,也便慢慢开始回温。

      带少年所去的地方是往昔大学时代同平子还有春水他们每年必会拜访的浅间神社,该神社早在我们还是大学生的年代就因经营不善等诸多问题,开始逐现败像。神社的神主是本地人,家中世世代代经营这个神社,香火不断。偏偏到了自己这代眼见着没落下去,想来很是不甘。唯一能继承家业的儿子听说又因为没有兴趣兼赚不了钱这两条理由,甫一成年便理直气壮甩了老父离家而去,十数年也不见冒出半个头。
      每一回同平子他们光顾这里,总能见到苍老的神主孤身一人立在鲜红色鸟居下翘首企盼的身影。爬满了皱纹的脸庞,除了苍老还渗透出深深的疲惫。平子时常主动与神主搭话,偶尔不注意,触及到些同他儿子相关的话题时,老人就会不自主微笑,但那样微笑的方式就好比一口陈年枯井——探头呼喊一声以后,除了空洞的回音,唯一所能回报给你的只有井壁上满目的疮痍。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神社的人气连年锐减,等到我们毕业的那一年终于宣布关门大吉。神主也在关闭神社后的次年深秋辞世。失去了主人的神社因缺乏人打理,闲花野草肆意疯长,等到第三年春天我同春水再度光顾时,那里早已成为野猫野狗以及流浪汉频频栖身的乐园。这样的‘乐园’自然找不到新买主,于是年复一年,听凭它逐渐破败。

      平子非常喜欢这里,每年至少召集化学社众成员来神社两次:一次初春,大学开课,化学社恢复活动以后;另一次初秋,全国社团比赛之前。当然,那个时候他是社长,一切由他说了算。
      至于私下里,他几乎每个星期都来,时常还拖上春水和阿竹(我就更是不在话下)。拿他的话来讲:这座神社是全日本最‘公正’的幸运地——任何祈祷只要诚心,都将会在这里得到回报。
      “喜助,每逢考试前只消上这里拜一拜,再没把握的科目都必定能过哟~”
      “就吹吧你,老子去年也来拜了,最后还不是有一门课挂在山本那个死老头手下!”
      “啧啧,那分明说明喜助你心不够诚啊。阿竹、京乐和我也都拜了,我们去年怎么都是全科通过呀。”他笑着合起双手,“而且像阿竹,细胞基础学还摘得了全系的桂冠呢~”
      “那可是阿竹,我能比吗?山本看到他就像看到自个儿的亲儿子一样,眼睛眯得连缝都找不到了……”
      那是我俩大学生涯开始以后的第六个年头,临近毕业。阿竹因高出我两个学年,早已于前年取得了‘留院转编’的特惠,前往距此不远的附属高中校医部任职,顺便靠那份闲差所得,半工半读继续修完他那为众人所称道的研究生课程。山本理事当仁不让,是推助他顺利走完这一步的最坚实后盾,且没有之一。
      照惯例,获得‘留院转编’资格的人可于次年在即将毕业的后辈中再推选一个名额,作为当年‘留院转编’的候选人。我与春水同年,但唯一的区别是:浅间大学的医科院他修了6年,而我修了7年——第一年入校不久,我就因各种原因转了系(从原先的临床病理硬生生的转成了药理学),为方便计算学分同时跟上课程进度,我自愿申请将所有科目重修一遍。
      故而,那一年阿竹所填写的‘留院转编’推荐表上,毫无悬念写上的是京乐春水这个名字。
      说毫无悬念,或许是错误的。
      阿竹其实有犹豫过——他曾一度在平子和春水两人之间徘徊难决——倘若没有转系,很难说那一年令他举棋不定的人选名单中是否还会再增添一个我。最终这份犹豫被平子自己打破了:他表示已申报了英国某学院的入学招生考,并将学年总成绩单连同毕业论文一并于一个月前的某个周末寄出,如今只差对方一个答复。悬念就此消失,春水成为了当年继阿竹以后化学社来第二个获得‘留院转编’名额的人。

      平子所寄出的成绩单与论文,一直等到次年冬——圣诞前夕——才收到肯定答复。我们事后得知:当他对阿竹说‘已申报’的时候,该学院当年的招生期限其实早已截止;而所谓的‘一个月前的某个周末’也不过他本人的信口胡邹。
      以上所有情况,是等一切全部尘埃落定的很久以后,才由阿竹一点一滴慢慢转述给我的。
      换句话讲,我是最后被告知的那一个——其时,一系列事情的始作俑者:平子本人,早已登机,踏上前往英国的美好征途——我俩分手已久,我再也没有权力去指摘他当初的欺哄瞒骗。
      一切虚实真假,作为当事人的我,永远要等周遭人全部明了以后,才最终被点明与告知。

      以前是,如今亦然。

      在我大学生涯行将结束的最后一年:阿竹和春水已开始谋划着要在距工作地不远的附近,买下一栋属于俩人的房子(此项计划在阿竹工作以后的第4年,春水工作后的第3年顺利得以实现)。阿竹退掉了校外所租的公寓,终日泡在实验室,向研究课题发起猛攻;春水也开始愈来愈频繁的赖在我的宿舍,一面混吃混喝一面还美其名曰:为了远大志向,省下/身上的每一分钱。
      唯独平子,终日无所事事、到处游荡。当时他已毕业,照常理,正当是为就业而四下奔波的时节。他的毕业成绩单干净漂亮,有意接收的医院着实不少。但他却满腹心不在焉的模样,一次又一次回绝了别人善意的邀请,语气谦卑、神色轻松。
      早晨,他会去一趟学校:有时实验室、有时图书馆,在那里磨上一整个上午。午后我完了课,他就必定跑来缠我。临近毕业,我忙着写论文忙着补学分忙得焦头烂额,对于他这种为所欲为不顾他人的自私行径异常愤懑。无奈怎么驱赶,他都如同块牛皮糖一般粘着不走——后来,我回忆起这一段,才隐约感觉那或许就是一种他向我委婉告别的方式——于是索性睁一眼闭一眼,听凭他任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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