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d Bird (死神同人)

作者:猫ノ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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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章


      〖零•17〗

      我的毕业论文于那年初秋宣告完成。坐在荧光屏前打上最后一个句点,我突然很想抽烟,无奈手边的烟盒空了,只好跑出去买。途径校园行道两旁的枫树林,碧绿色叶片正泛起零星的薄红。一如讲堂提问时,学生席内三三两两高升起的手臂。
      回到宿舍,平子早已大剌剌霸占了我床头,一手支着床栏,另一手捧着我的笔记本厚颜无耻的翻看新鲜出炉的毕业论文。
      “如何?”我问,一面从新打开的烟盒中顺出一支递于他。他伸手接过,并不忙着点着。
      “还行吧。”
      答完这句,他才开始抽烟。但不一会儿,又停下手看着我说,“喜助,去X学院的网页上搞张入学申请单。”
      我睨了他眼,“干嘛?同你一样吃饱了撑了,没事往死路里撞?”
      “哎呀呀~做人总得有点追求,有点理想呀,喜助君。”
      “有追求有理想?跟你一样落榜,然后堕落成无业游民?”
      闻言他嘴角微提,“你这么说可真伤人,做人可不能太现实,知不知道?”
      “好吧,你把这几个月吃我的用我的钱吐出来还给我,我就跟你谈理想。”我说。
      彼时他没有正当职业,同时失去学校援助。日常开销一大半由我供给,日子过得很是艰辛。
      “但好歹还活着不是吗?”他打断我,脸上挂着我最讨厌的那种游刃有余的微笑,“别这么板着脸,喜助。跟我一起考,我们一起走,一道去英国,一同去流浪。”

      ——我们一起走,一道去英国,一同去流浪。

      当初的我对这句话表现的嗤之以鼻,如今回想依然无聊至极。平子是个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浪漫情怀一旦发作谁都无力修正。我却更着眼于现实。他不惜为彼方虚空所闪耀的极光倾尽所有,我则更倾向在此刻弯下腰捡拾脚前掉落的碎金屑。
      山本在这一点上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讨厌我。
      “你或许拥有天才的头脑,但偏偏缺乏天才固有的浪漫。即便——我们所研究的领域需要事实与数据说话,好的科学家同好的艺术家一样,不能丢失理想和浪漫。那是帮助他们飞上巅峰的翅膀。很遗憾,你没有。
      “你不过是个庸人,浦原喜助。你对巅峰、理想的渴望永远比不上金钱和安定。”
      他说对了,无比正确。我在内心为他鼓掌。
      但即便如此,作为庸人的我依然在平子说出‘一同去流浪’后神差鬼使的填报了X学院的志愿申请。
      纵然,它们最终都无可例外在我的现实主义之下,被催成一堆废纸——山本太了解我,这种了解犹甚我对我本身——他草草扫了我的申报表一眼,而后便摊出两条路让我自己选择。
      我选择了,至此同平子分道扬镳——安定与流浪,不论我们间爱的砝码有多沉重,安定的分量永远大过流浪,太多太多倍。

      ***
      我同少年拾级而上:穿过鲜红的鸟居——红色的炫目与纯粹沉寂在岁月最深邃的污垢里,早已黯然无光;长草纠集的石板路面——隆冬枯萎的草丛依旧时不时从旁拘绊我俩前行的脚步;途径手水舍时,我们驻足观望。一度清澈见底的池面,现已浮起薄薄一层微尘以及蜉蝣,开裂的水杓还静静躺在原处,但已落满厚厚的蛛网。望着池水,少年讥笑:“全日本最好的神社?你说的?”
      “曾经最好的~”我纠正。
      破败不堪的拜殿正前方,立着同样破败不堪的赛钱箱。少年上前,轻轻摇动殿前铃绳。我想给他一枚硬币投在木箱里,被他拒绝。
      “祈祷的硬币应当是自己的才更有效吧?”他冲我晃了晃手中的50円硬币如此说道。
      “哎~但老师身上有枚5円的,丢在里面不是更合适?”
      “5円?”他回过头难以置信的望着我,“老师你究竟什么时代的呀?居然还拿着这种面值的硬币。”
      “平成年代~自然是平成年代嘛,小阿近你何必多此一问?”
      少年重新把目光正了回去,不再理我。
      “呐,小阿近~你确定要往这样破旧的箱子里投50円而不是5円?很浪费啊,事后绝对会被路过的流浪汉大叔们拿走哟。”
      我持续着喋喋不休,但少年投币、摇铃、击掌合掌而后祈祷,全套动作一气呵成,专注而沉默。我注视着他巍然不动的背影,终于开始感到无聊。
      祈祷完毕,他重新回到我身旁,我已开始吃起了他从超市买来的烧肉饭团。
      “居然在拜殿的正前方吃东西,老师你还真是不怕天谴。”
      我从塑料袋里掏出了属于他的那一份:“饭团自然是要趁热吃才好嘛~小阿近你也来个?”
      他挨着我近旁坐下,“才不要!我可不想刚拜完就被神明诅咒。”
      “放心吧~有你刚才这样诚心诚意的供奉神明们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诅咒?”
      他这才从我手里接过饭团。
      “真的不要紧?”拆包装时他又反复向我确认。
      “不要紧不要紧,”我摇了摇手,“告诉你个秘密,这个神社里的神主,过身前可是老师的朋友哟。”
      “朋友怎么了?和我们在拜殿前吃东西受神明诅咒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啦。”我说,“老神主生前是个非常虔诚的人,但他也说过,拜神最重要的莫过诚心……”

      『——而形式毕竟不过形式。没有了诚心,再好的形式也不过流于表面。』
      老神主那样说的时候,平子正在一边啃西瓜,瓜子落了满地。待老神主一说完,他便冲我弯起嘴角:“听到了没?喜助,这回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来拜都不会灵验了吧?最重要的还是心啊~心。”

      “……所以,有诚心就已足够了。”
      少年望着我,黑色的眼睛在夕阳余晖下闪闪发光。那份光泽远远称不上夺目,却因稀有而动人。我突然觉得我的心化作一团奶油,并且正在慢慢融化。
      “小阿近,你刚才拜的时候有没有很诚心呀?” 我这样问道。
      “废话。”
      “那么许愿呢?”
      “你见过有谁拜的时候不许愿吗?”少年反问。
      “唔……好像没有。”
      “那不就好了。”
      “那么,许了什么愿呢?”
      我的第二个问题少年没有回答。
      “是秘密?”
      “唔…也不算。只不过,倘若把许的愿说出来不就不灵了吗?”
      我不由笑起来。
      “你笑什么?”
      “没,没笑什么……”
      “没笑什么还笑得那么起劲?”
      的确,如少年所说:我笑得简直止都止不住。而待我终于止住这个笑时,少年手上的饭团已吃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冲不远处的夕阳伸了一个懒腰。
      “神拜过了,东西也吃完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结束这个懒腰以后,他这样问我。
      我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吧,现在走刚好能赶上一班回家的车。”
      “那么走?”
      “再等会儿吧。”我说,“还是说你现在急着回家?”
      “也没有……”少年垂下手臂,重新坐回我身旁。

      冬天的神社,植物也在冬眠。没有虫鸣,没有落叶,更没有飞花。只要无人开口、无人动作,四下里就必定寂静无声。

      “再过三天就是新年~小阿近你有什么打算?”
      少年耸了耸肩,“我能有什么打算,该怎样怎样。年后就是升学考。”
      “大学部的招生考吗?你明明才只有高2,又是何苦呢?”
      “老师你真啰嗦,这是我的自由吧?”
      “自由啊…说得不错。那小阿近方便赐教一下,这么上赶着进大学的理由么?”
      少年当然不方便,故而他保持着沉默。
      “原来这也是个秘密?”我苦笑。
      “不,不是秘密。”少年反驳,“只不过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你尽可以放开了说,老师最不缺的就是领悟能力。”我鼓励他。
      “也许…压根不存在什么理由吧。我只是单纯的想考,所以就考了。”少年回答,“你们都觉得我很优秀不是吗,我却不以为然。但也至少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并不糟糕。但所谓的并不糟糕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程度呢?我想试试看。看一看这样的自己究竟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并不是非要上大学不可……只是想看看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大致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山本说:天才这个物种其实是拥有共性的。第一种共性是有关理想的浪漫;第二种则是试探自我的欲望。而这两种共性,很遗憾——我一样也不曾拥有。
      我喜欢安定的生活,轻松的享受以及简单的爱情。
      你的确足够聪明,浦原。但再聪明又怎样?你从来不曾想过为自己的智慧作评分,也没有欲望锤炼它,令它更上一层楼。过于优秀的智慧在你这里已是一种多余和浪费。
      当然,以上不过是山本数年前的想法。
      那个时候的他迫不及待想让平子去那个传说中的英国学院,对作为平子最有力竞争者的我打压起来自然不遗余力。至于现在,特别是今天的这个早晨,他显然已不再那么认为。
      “我想有必要修正我数年前对你的看法,浦原。出色的智慧有时候还是很必要的,即便它不能让你成为天才,但至少也能帮助你塑造别的天才。”
      我自认是个务实的人,但在山本面前我甘拜下风。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拿他没辙很重要的两个原因中的其中一个。至于另外一个:恐怕就是他自学生时代起就担任我的导师,直到我毕业,他又再度从导师升格为上司。更何况山本从不缺乏观察人的眼光,这种眼光不止对我,也对阿竹、对春水、对平子;以及如今的阿近,从来没有产生过偏差,一次也没有。
      “那个孩子相当了不起。看着吧,浦原。将来有一天,他就算超越阿竹和平子也毫不值得奇怪。”
      我当然深信我的少年是个天才,但倘若有一天连山本也那么说,那么他或许比我想象中的更聪明也说不定。
      “他提出要跳级进大学部,我批准了。”
      作为惜才至上的山本,会批准实在没有什么可奇怪。
      “待他大学一毕业,我就打算给他‘留院转编’的名额。到那个时候,浦原。你俩就会成为同事了吧?”
      是的,当然。这就是少年一直以来的愿望之一,同时也是我的。
      “但是啊浦原,我后来又考虑了下。决定还是不要那么做更好,你知道英国那个学院吗?啊,没错。就是平子后来读的那一个……”

      时光蓦然静止,而后飞速倒退。我又一次被推回那一年的圣诞:逐渐落下细雪的天台,平子从天台另一端向我走来,轻轻亲吻我嘴角。他问:为什么我不能跟他一起走,我只能回答:因为是你先一步离开了我。
      那显然不是一次钱权交易,只是我依然输得一败涂地。
      山本之后所说的全部话语,都因着记忆里那年圣诞落下的初雪变得苍白无力。
      他说:英国学院的院长同我们学校提出了交换留学。他同意了。
      他说:我的少年是交换留学的不二人选。
      他说:年后升学考,只要少年分数合格,不论高低他都会把他送去英国。为了不影响到少年发挥,他决定将这件事暂且作为秘密对少年予以保留。
      他还说:对方学院早已仔细观摩了少年在这届化学比赛中的各项表现,并对此深表满意。
      他最后说:浦原,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一封推荐书了。你是化学社的指导老师,那个孩子最后能得奖你功不可没,推荐书就交由你来写吧。

      我终于忍不住开始微笑。

      记忆中的白色圣诞单调回放:天台、初雪、告别、亲吻;而后变得丰富并多彩:少年冰冷的手搭在我的手上,摩天轮的玻璃窗外轻轻粘上的白色雪片;我再一次听到从脑海深处所浮起的那一声轻响,现在,我终于清楚地认识到:那从来就不是新起点开始的号音。
      我喜欢安定的生活、轻松的享受以及简单的爱情。
      只是爱情从来不简单,我已输过一次,依然不知教训。所以只好再输一次,只是这一次:恐怕倾家荡产。

      我从口袋里掏出之前所说的5円硬币——那是春水给我的。
      给我之前他说:“拿去讨个好彩头吧,别再愁眉苦脸的,喜助。”
      现在,我把这枚彩头投进全日本最灵验的神社的赛钱箱里,祈求一个最最简单的心愿。昔日的平子和现今的春水和阿竹看到此刻的我也许会发笑,他们会笑着说:喜助,你其实是笨蛋吧?居然为了这样愚蠢的愿望诚心祈祷。
      但他们不知道:很多时候,最愚蠢的心愿往往最难以实现。

      回程路上,少年问我:你后来许了什么愿?
      我笑着回答:秘密。就像你说的,说出来不就不灵验了吗?

      ---------
      注释:
      1.手水舍:进入拜殿前的净身处
      2.赛前箱:投硬币的箱子
      3.5円:日语里5円念成KOEN,同时也是结缘的意思;一般来说投硬币的时候会选择:5、10、15之类的往里投,具体都是讨彩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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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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