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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一切尘埃落定多年之后,她翻过从前种种,日记文字,聊天书信。才终恍然,在她自认成熟而不过刚开始褪去稚嫩的时候,他早已远离年少几世之外。而她与他相识近十年,妄自向他靠近至于一度并肩,却自始至终、从未真正了解他。他的家庭,他的过往,他的内心,她在记忆中搜索良久,终一无所得。
所以,虽她数年倾心,便是没有那一场变故,他终也不会是她的他。
这便是命数。无论怎样挣扎妄图改变,始终会按既定路线,如此划过。
那时她是校内大队委,右臂上有鲜红三道杠,邻里常赞她小小年纪就有出息,她却始终不以为然,似不过是极正常之事。如同中学时代的学生会,学校里纪录检查,诸如校服穿着红领巾佩戴,乃至午休纪律,皆有大队委轮班负责。那时已入五月,高一届学长正为毕业考试专注,她便被辅导员委以重任,日日带岗监督。她虽尚年幼,人前却颇为大气沉稳,因此校内倡议演讲此般活动,皆是由她出头。
那年市内常有教委组织大型活动,每所学校皆有代表出席。依稀是某项全市公益活动倡议,她代表自己学校,全身校服,排队等候上主席台领取绶带。焦炎烈日,百般无聊,她低头足尖画圈。感知有人向自己走来,她猛然抬头,面前便是他果然如此的神情。烈日下他白色上衣黑色长裤,在各类彩色校服中尤为扎眼,鼻尖耳侧隐有细密汗渍。仿是被阳光晃痛了眼,她竟一时无语。见她诧异,他挑眉扬手,在那边看见,我猜就是你。唇角也微扬,言语间隐有自得,眉目甚有三分浅喜。待他离去,她后知后觉,他也是学校代表。如此也能相遇,她便知他优秀,也只有自己优秀,方才有更多诸如此类相见。
某一日同他闲聊,她忽而想起,便问他,你在哪所学校?他看她一眼,眸里似有好笑似有被冒犯,答,你的邻居。她怔神良久方才知道,原来他与她学校校名只差一字,相聚甚近。然而她年幼时极为路痴,只知是近,而到底是两分路程还是十分,却毫无具体概念。
一日中午,她照例带了四年级的大队委,在学校旧楼顶层巡查。不知是哪年遗下的规矩,楼层越高年级便越高,由是最高那一层是六年级,临近毕业,沸沸扬扬,漫说是午休,就是校服红领巾,也一样有人不以为然。她模样老气横秋,敲开一扇教室门扬声道查校服,就要向教室内闯。对方是个比她高两头的男生,显然早已识得她,她话音未落便笑嘻嘻道句稍等就牢牢关住门,透过门玻璃,校服横飞。她气恼,经年十足霸道的底气,硬生生将门推得半开,正欲向内,耳畔传过一声带笑声音,“清陌。”声音无比熟悉,她心跳刹时停了半拍,松开手回头去看,瘦长身影已擦肩而过,脚步未停,而不忘回头,对她微微一笑。少年明亮笑容,她面颊立时绯红,喃喃失神。回过神,她认得他去的方向是数学办公室,来回只此一路,心内属意,便不再走。片刻之后他返回,怀内是一沓试卷,并肩有个女孩,纱布短裙。她仰脸见他走近,便问,你怎么来我们学校?他未停步,笑答,老师让我们来取卷子。言语间便擦肩而过,回头对她扬扬手,转过楼梯便不见。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辗转多年之后,她依然清晰记得。她失神至忘却周身一切,一语难言,血液里似突然多了成分,涌流加速,也分明觉察内里心跳难控,一颗心如同被人攥紧,竟是再无法平复。她俯在走廊窗口,他下楼再入她视线直至离开,她眼里便只有那瘦长身影。见他终究不见,胸腔内涌上一股不明所以的酸涩,轻叹出声。这便是她喜欢的人,如此夺目。她千般骄傲万般清高,在他面前,再也不复。
那一中午余下时光,她躲在楼梯口,胸口微紧,情绪难复,再无一言半语。
那一般心动,之后多少年,历过多少人,看尽风雨别离,再不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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