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青梅

　　周穆将人往后山带，黑漆漆的夜里，只有月光照亮，林柚柚望着四下鬼森森的树影心里有些发怵，一直把周穆贴得极紧。

　　忽然，一只土□□自林柚柚脚边跳过，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了周穆的手腕。

　　周穆侧过头来看她，月色下小姑娘眸色惊慌。他原本打算即刻抽回手，但最终却也没那么做，任由她拽着了。

　　这叫什么？周穆在心里自嘲一笑，这叫阎罗索命前的最后一丝怜悯。

　　林柚柚见哥哥并没反对她拉着他的手臂，便不打算松开，拉着个活人安全感更高一点。只是心下越发忐忑，大半夜来后山，他们又还是两个小孩子，这似乎有点离经叛道了。她刚刚怎么就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哥哥，要不咱们回去吧？”林柚柚声音弱弱的。

　　“你放心，有我在，你怕什么？你既然这么想当我的媳妇，那个地方你必须去。”周穆望着前方，语气平静。

　　媳妇？林柚柚垂下头，那个……其实不当你媳妇也是可以的，像媳妇必须去的地方她也是可以不去的……但这话她没敢说出口，毕竟让周穆晓得她呆在他家的最大目的不是来给他当媳妇，只是寻求一个比春娘家更安稳的成长之所，一定会很糟糕。没准立刻就把她带到山沟沟里丢了喂野兽。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周穆的步伐总算停了下来。

　　“到了。”他说。

　　林柚柚抬眸，入眼的是一片山坳，三面环山，山坳里地势相对平坦，没有参天大树，取而代之的是一丛丛的灌木，而最明显的，是这里的空气－－好香啊！

　　是紫茉莉的味道，借着清朗的月光林柚柚依稀分辨出，他们此刻正身处在一片紫茉莉花丛里。月色里，隐约可以看见正沐着月华盛开的粉紫色花束。

　　“哥哥，这是什么地方啊？”林柚柚问。

　　周穆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臂处。林柚柚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抓着他呢，赶忙松开。

　　手臂上一直紧束的力道消失，周穆缓缓开口：“这个地方，我若是半夜睡不着，常来这里练武。”

　　原来是哥哥强身健体的地方，所以，为什么要带她来？该不会是让她来参观他练武的吧？

　　不过她还真有点好奇，毕竟她白天的时候见识到哥哥能倒挂在那么高的香樟树上，哥哥的武功应该挺高的吧？不知道比起从前在街头看见的那些走江湖卖艺的怎么样？会不会走刀山，吞火剑，胸口碎大石？

　　想到此处，林柚柚忍不住斜着眼睛看了看周穆的胸膛。方才出来时，他也没去穿个外衫，直接穿着一身白色深衣出来了。夜风时而吹一点过来，将他单薄的深衣吹得与胸膛贴紧，紧出一个略微陷下去的弧度。

　　哥哥身子还是单薄了一些，胸口碎大石恐怕不行。

　　林柚柚正漫无目的地想着，冷不防听到周穆问：“怎么样，美吗？”

　　“啊？”林柚柚回神，“美。”其实觉得也还好，被春娘带到乡下后，什么乡村风貌没见过，大抵是见得多了，面对这月下馨香的花海，林柚柚只觉得还好。更何况这还是晚上的后山，如果不是周穆在，她甚至觉得这里有些恐怖。她其实不大明白，周穆大半夜带她来这里做什么，像这样的地方，白天来不是更好吗？

　　“哥哥要在这里练剑吗？”

　　周穆侧头看向小姑娘，她的一双杏眸映着月光莹莹亮亮，不知怎么的，他竟从那双杏眸里看出了一点期待意味：“你想看？”

　　林柚柚一听，兴奋起来，连忙点头：“可以吗？”

　　周穆笑了一下，随意折了一枝紫茉莉花茎，紧接着纵身一跃，飞了出去。

　　林柚柚只感觉到一阵风掠过自己身侧，吹起她鬓边的一缕长发，再看时，哥哥已经凭空出现在了紫茉莉丛的上空。

　　浩朗的夜幕里，少年单薄的身子虚空而立，脚尖虚虚地点在一株紫茉莉上，挺似松柏，稳若磐石，夜风轻轻拂过，掀起他白色深衣的一角，月亮在他身后，从林柚柚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成了一抹清瘦却带着几率出尘意味的剪影。

　　林柚柚还是头一回看见一个人能悬空站那么久，不禁惊叹得张了张嘴。

　　而接下来，更是让她大开眼界。

　　少年右手带了点伤，活动并不是太自如，便把右手背到了身后，左手握着刚刚折来的花枝，一扬，一点，一转，尔后，少年的动作突地快了起来。

　　花枝似一把长剑，时而在半空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时而又随着手腕一翻，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来，亦或是他纵身一跃，轻而易举就来了一个后空翻……而随着他的动作，也惊动了这一片静夜花海，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渐渐飞出，很快，整个山坳萤火一片，仿若银河落入人间，叫凡人得以一窥仙境。

　　这真是太美了，八岁的林柚柚几时见过这样多的萤火虫齐齐飞舞，更何况还有一个武艺高超、身法俊逸的哥哥在一片星火里专门舞剑给她看，她惊艳不已，不自觉就哇了一声。

　　耳力向来极好的周穆自然听见了这一声惊叹，嘴角不自觉扬了扬。虽说这还是头一回在一个女子－－姑且算那蠢丫头是个女子吧，在女子面前略带炫技的舞剑，她的反应他颇为满意。

　　看吧，让你多看一会儿，毕竟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万千萤光里，少年几乎没怎么落地，一直飞在半空中，再加上又是一身白衣，身姿轻盈得仿佛他下一刻就要登月成仙。

　　此时的哥哥漂亮极了，林柚柚忽然想，要是长大后能嫁给这样好看的男子，似乎也还不错。

　　性子冷点脾气凶点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主要是－－真的很养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穆已经收势飞身回来，稳稳地落在了林柚柚身边。经过这一阵活动，少年站定后也未喘一口粗气，依旧淡定自若，神色如常。

　　林柚柚望向他，大大的杏眼里坠满萤光，星星点点，闪闪亮亮：“哥哥，你真厉害。”真好看。

　　周穆嘴角微勾：“是吗？”一双漆眸望着她，眼底闪过一丝隐蔽的恶意。

　　林柚柚点头：“嗯，真的很厉害，还会飞，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

　　周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哥哥，我现在特别想做一件事！”

　　周穆望着小姑娘眼里的无限兴奋，耐着性子问：“想做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毕竟……他望一眼小姑娘身后不远处的山崖，嘴角弧度越发明显。

　　而这落在林柚柚眼里，她本能认为周穆此刻心情不错，这和平日里对她凶凶冷冷的哥哥简直判若两人。

　　或许今晚真就是他们二人缓和关系的良辰美景？或许从今以后，他能在干娘家待得更舒心了。从前爹爹生气什么的，娘亲都会做一件事，然后二人就会重归于好。她觉得娘亲那个办法应该也可以用在哥哥身上，毕竟爹爹和哥哥都是男子。

　　想到此，林柚柚不再犹豫，直接上前一步，双手攀住周穆双臂，身子一倾，脚尖一踮，小嘴一嘟。

　　吧唧一口。

　　月华流转，花香浮动。夜风忘了吹，万千萤火也忘了飞。

　　向来动作敏捷、身手极快的周穆，此时此刻浑身僵住。

　　天地在一瞬间定格。

　　良久。

　　“你干什么！”周穆捂住脸，恼羞得眉头紧蹙。

　　林柚柚笑嘻嘻：“亲你呀！”

　　姑娘语气理所当然，落落大方，丝毫没有一点羞怯之意。

　　“你！”周穆指着她，“不知羞！”

　　林柚柚双眼弯成月牙，颊边梨涡清甜：“哥哥真的好漂亮，柚柚忍不住想亲一下，从前邻居家的小弟弟我见他可爱，也亲过的。”

　　“可我是小弟弟吗？”周穆猜想，她说的小弟弟，大抵是那种未满一岁的奶娃子。

　　“你不是小弟弟啊，可哥哥刚刚真的好漂亮。”

　　“你看见漂亮的都要上去亲的吗？你娘没教过你？这种事情是不能对外人做的吗？”周穆此刻恨不得掐死她，外表这么乖巧，行径却是个女流氓！不行，他即刻，马上，就要把人扔了！！!

　　小姑娘莞尔：“可是我长大是要嫁给哥哥的啊？哥哥便不算外人。”

　　周穆语结，不行，他受不了了。一挤手刀下去，前一刻还笑眯眯的小姑娘就那样突然倒在了花丛里。

　　周穆弄不懂她的脑回路，他也不想去弄懂，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这人扔了！

　　扔了！

　　他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心情平复了一些，再睁眼，弯腰把地上的小姑娘打横抱进怀里，抱了一下后才察觉自己的右手还在痛，干脆直接用左手把人炕上了肩，径直向着某处山崖而去。

　　山崖上有一个山洞，那个山洞在半山腰，一般人不会爬上去，因此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它的另一端，连接的是山后面的另一个镇子。

　　他从前也并不知道那个山洞是通往哪里的，只当是一个什么野兽的巢穴，直到他的师父穷极道长带他走过一次，他才晓得，那就是一个早前战乱年间里，行军打仗的部队挖的隐蔽洞穴，只是如今处在太平盛世，那些洞变得鲜有人至。

　　虽然这山洞要走到另一端大概得花上个把时辰，但他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哪怕是要扛着她走上一天一夜，他也心甘情愿！

　　只要能把人扔走！

　　扔到另一个镇子里，兴许还会再有人把她捡走，大抵也是饿不死的。再说，她死不死和他周穆又有什么关系。

　　这世上所有的人和事，在他五岁之后，都不足以让他再生出什么特别大的情绪。更何况这丫头自打第一次见面就讨厌上了。

　　他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自从亲口吃过沾满爹爹鲜血的糖葫芦，他的心态就已经彻底改变，他对人情的冷暖变得麻木，甚至除了娘亲，他感受不到任何人带来的暖意。

　　不止一次想杀人，想毁灭那些人的嘴脸，甚至想毁灭整个天下。

　　更何况丢一个对他而言无关紧要的小姑娘。

　　他走到山崖之下，足尖一点，轻而易举飞身上崖，落定到山洞入口，向里望去，漆黑一片。

　　他站定片刻，终于抬步。

　　只是，才踏出两三步时，却蓦然停住。

　　前路漆黑一片，脑海里闪过方才在紫茉莉花海里的那一幕。

　　她噘着嘴靠近，温热的唇瓣落到他的唇角旁，也就是那个时候，他似乎闻见了一种味道。

　　一种久违的熟悉的味道，只是因为刚刚太过气恼，无暇去细品，再加上他起码有整整五年没有偿到过那滋味，竟一时间没察觉出来。

　　此刻彻底冷静下来，他才猛然回过味，那个味道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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