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青梅

　　直到走到河边，林柚柚看见那被河水淹没的桥面才隐约猜想到点什么，难不成哥哥是下水过河之后想起了她，再重新折返回来的？

　　看着哥哥沾满污泥的双足毫不犹豫踏进水里，林柚柚突然察觉，哥哥一定越发讨厌她了。

　　如果没有她，他应该早到了学堂，估摸着也是怕挨干娘的骂吧，才又走回来把她也带上。

　　湍急的河流让周穆踉跄了一下，林柚柚以为自己快要摔下去，下意识抱紧周穆的脖颈。

　　周穆似乎也感受到了肩上小姑娘的害怕，冷嘲一笑，不过抱她的手倒是收紧了几分。

　　淌过河后，周穆总算把人放了下来，他弯腰擦脚穿鞋，林柚柚在一旁看着他，少年动作很快，三两下就登上鞋子，漠然离去，也不看她一眼唤她一起上路。

　　林柚柚自觉地小跑着跟上去，只是此刻她心里揣着一点小心思，始终埋头思索着。

　　两厢沉默着走了一阵后，林柚柚才打定主意开了口：“哥哥，其实……其实以后你可以娶别的女子。”

　　周穆闻言顿足，侧头扫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走：“我将来没有娶两个媳妇的打算。”

　　林柚柚：“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不用娶我。”她垂着头，多少有点害怕周穆得知她并不是一定要做他媳妇后，会立刻赶她走。

　　周穆再次停下脚步来，望向耷着脑袋的小姑娘，随后冷笑一声：“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鬼才信那话呢，昨天在学堂的假山下，不是还和那什么钟家小姐说长大了想嫁给他吗？

　　林柚柚有点紧张，不自觉搅着手指，深怕周穆去告诉干娘，然后再次把她转卖什么的，毕竟她不是周家亲生的孩子，如果不是做媳妇，养着也没啥意思。

　　只是她不知道，她低头搅手指这个动作落在周穆的眼里，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担忧之色。周穆不自觉想，明明这话违心，却还要说出来，是刚刚扛她过河扛出了几分感激之情吗，所以想牺牲自己成全他？

　　“成，你这话我记下了。走了，再磨蹭真的要迟到了。”周穆懒得管她是因为什么心思才说的那样的话，但总之他是不信的。昨天在外人面前说要嫁给他那种果决的眼神，那才是她真心的话吧。

　　总之她就是想赖在他们家！

　　他不会让她得逞的。

　　林柚柚有些疑惑，哥哥不赶她走吗？还是说，等下学回家再把她今天说的话告诉干娘？

　　突然后悔说这些话了，不过，如果哥哥真的去告诉干娘，她到时候直接不承认好了。这件事情上干娘应该会相信她。

　　毕竟，哥哥一直都不待见她，干娘大抵会以为哥哥在编瞎话，目的是为了赶走她。

　　来到学堂，很不幸的，周穆紧赶慢赶过来，最终还是迟到了。

　　两人前后脚出现在已经上课半盏茶的教室门口，立时吸引了全班学生的注意。

　　夫子停下授课，戒尺点了点讲桌，有些昏黄的眸子幽幽的望过来：“迟到，按课堂规矩，去，门口罚站一节课，下节课上课再进来。”

　　周穆：“……”就离谱。越发烦林柚柚了。

　　林柚柚也有点丧，这可是她上学第二天……

　　兄妹俩只好退出教室，跑门外墙边儿站着去了。

　　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林柚柚偏头看向哥哥，小声道：“哥哥，下次你不用顾及我，看着要迟到了就先走，那样咱们两个最多也只有一个受罚。”

　　周穆没理她，兀自望着院子里。

　　哥哥不说话，八成是有些生气的。不过既然已经被罚，再多说其他的也没什么意思，林柚柚也沉默下来，开始专心致志听教室里夫子讲课。

　　很快，下课钟声响起，学生们如脱缰的野马，立时就冲出了教室，或去茅厕的，或去院子里玩儿游戏的，当然，也有那些发愤图强的，一直规规矩矩在教室里看书。

　　有其他班的学生路过回廊，打眼看见周穆和林柚柚站在那里，皆震惊不已。

　　要知道，周穆是学堂里出了名的好学生，上课从来不迟到早退，课业完成得也很好，回回测评都拿第一，怎么今天居然被罚站了？还是和那个疑似他童养媳的小姑娘一起罚站。

　　有意思哦！

　　不一会儿，满学堂都知道了周穆上学迟到和童养媳一起罚站的消息。

　　看热闹的跑来“路过”，一向倾慕周穆的，纷纷都来瞧，一个个姑娘把嘴儿嘟得老高。他们的冷漠学霸周穆，居然也迟到了！一定是因为他那个童养媳！

　　林柚柚站得久了，腿有些发酸，便小心翼翼动了动，侧头去看周穆，他却跟个石雕似的，一动不动立在那里，如果不是那双冷冷的眼睛时而眨一下，她都以为他站在那儿睡着了。

　　“哥哥，你累吗？”她轻声问。

　　周穆：“闭嘴！”没看见外面围了一圈人在看他们吗？

　　被骂后，林柚柚只得垂下头去。哎，哥哥又凶她。不过兴许是已经有些习惯周穆这样的说话语气，林柚柚并没往心里去。

　　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过，这落到其他人眼里就大不一样了！

　　破案了！之所以周穆不承认那是他的童养媳，是因为，周穆根本不喜欢她！多半是他母亲强行给他安排的小媳妇！

　　这个案自然不是男学生破的，而是女学生，诸如钟家小姐等喜欢周穆之流。

　　她们仿佛又燃起了某种希冀。她们的俊俏冷漠学神，仿佛一瞬间又是她们的了。

　　时间总算挨到了上课，两个才得以解脱，周穆站这点时间压根不是事儿，钟声一响抬步就进了教室，林柚柚却腿一软，差点栽到地上去,幸亏一个人扶了她一把。

　　“谢谢。”转头一看，入眼的是一个看上去十分温婉的姑娘。

　　是她呀，楚玉！

　　楚玉冲她一笑：“师娘，小心些。”

　　“？”林柚柚懵然，温柔小姐姐叫她什么？能不能再说一次，她没听清。就在她打算询问楚玉之际，就看见回廊那头夫子拿着戒尺匆匆走来，两人只好跑进教室去。

　　待得进了教室，林柚柚的目光追随着楚玉的身影，直到她落在她后排的位置。

　　昨天她来的时候，就发现她后排的位置虽然放了书，但一直没有人坐，听同窗们说，好像是这个位置上的同学请了一天的假。却原来是她啊！

　　哥哥喜欢的姑娘！

　　这节课的夫子是个头发胡须花白的年纪一大把的老头子，他眼神不太好，讲课的时候总是把书举在面门前凑近了看，这就导致他没办法关注下面的学生。学生们也看不见夫子的脸，于是，台下小动作就逐渐猖獗起来。

　　同桌之间敲敲打打的，隔远桌的互扮鬼脸的，亦或是有直接趴在桌上打瞌睡的，还有传小纸条的……

　　林柚柚起初也没有注意到后排的动静，但总察觉到身后的桌子在动，不知道温柔小姐姐在干什么？

　　不过又一想，那样柔柔弱弱的小姐姐能干啥？便也没有多管她。

　　只是没过多久，在夫子朗朗的讲书声里，一个小纸团突地从林柚柚的斜后方飞到了她的桌子上。

　　咦？是什么？

　　后排的桌子再次动了动，紧接着谁戳了她的后背一下，她正想回头，却听讲台上突然传来一记警告的咳嗽声：“咳，上课不可分神，来，随我一起读，大声些，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搞小动作的学生们纷纷收敛下来，一个个不敢再乱动了。

　　林柚柚看看自己桌上的纸团，有些诧异，该不会是谁有话对她说，才特意传的纸条吧？

　　她拿起纸条，慢慢展开……

　　身后的楚玉：老天保佑，别打开纸条……

　　纸条在默默的祈祷声中摊平。

　　林柚柚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周穆，我昨儿得了本武侠游记，你要么？

　　这两行字的字体比较凌乱，但还是依稀能辨认出来写的什么。

　　在这两行字下面，又有另一种端方楷体写道：多谢，不要。

　　后又是潦草字迹：你就收下我吧，昨儿我爹娘已经开始给我相看人家了，以后再没机会了。

　　林柚柚十分疑惑，这纸条上的字迹，那句“多谢，不要”分明是哥哥的笔迹，而另外的字稍微丑一点的是谁？

　　能误传到她这里来的，也只有后排的人，且会是一个姑娘，那不就是楚玉么？

　　这是楚玉和周穆上课在传小纸条？

　　额……“你就收下我？以后没机会了？”是啥意思……

　　惊，富家小姐恋上寒门学霸！

　　放心放心，她会当没看见，毕竟她这个身份，在他们二人之间，以后会是“绊脚石”，她赶紧把纸条重新团好，抬头看看讲台上的夫子，夫子的一张脸都在书后面，然后快速转身把纸团一丢，又转回来坐好。

　　楚玉愣了一下，拿起纸条拆开来看，周穆没有再回她其余的话，哎，看来拜师路漫漫啊……

　　不过她看了看坐在前排的小姑娘：正面出击不行，侧面突破应该可以的吧！

　　这天下学的时候，周穆三两下收拾完东西就离开了，依旧没有等林柚柚的意思，而林柚柚自从经历了早上的事，她也没着急忙慌的去追周穆。

　　她慢条斯理的收拾课桌上的书本，突然，有人戳了她的背一下，她下意识转头去看，正是坐在她后排的楚玉。

　　现下教室里还有其他人，楚玉仍旧端着一副小淑女的模样：“冒昧打扰一下，有件事能否请你帮帮忙？”

　　林柚柚对温柔漂亮的姑娘天然有好感，更何况还是哥哥喜欢的人，于是梨涡浅笑：“姐姐需要我做什么？”

　　楚玉从自己的箧笥里翻出一个姜黄色的布包裹递给林柚柚，末了又起身附到林柚柚耳边说：“烦请转交给周穆一下。”

　　说完，便兀自离开了。

　　林柚柚拿着包裹捏了捏，好像是一本书，不过她没有窥探他人秘密的习惯，便没有打开来看包裹里究竟是什么。

　　收拾好东西，离开，一路上她都走得不疾不徐。不紧赶慢赶地追逐哥哥的步伐之后，真的没那么累了。

　　林柚柚觉得这样挺好，于是便走得越发淡定从容。

　　周穆走上好一程之后，林柚柚都没有追上来，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街上人流熙熙攘攘，没看见那个拖油瓶。

　　那么大个人了，也不会走丢。周穆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

　　不知道河水消下去了没有，要是没消下去起不是又要等林柚柚？

　　走出镇子，来到郊外的河边，早上涨的大水如今已经消了下去，恢复到平时的模样，桥面上行人三三两两。

　　周穆见再也没有等林柚柚的理由，便不再犹豫，抬步上桥回周家村去了。

　　到家时，周大娘正在灶房做饭，见只有儿子一个人进院子：“你妹妹呢？”

　　周穆：“她走得慢，应该在后面。”

　　周大娘有些恨铁不成钢：“不是叫你每天都等着妹妹一起回来吗？妹妹毕竟比你小，又是个小姑娘，你不在路上照顾照顾哦？”

　　周穆懒得听娘的唠叨：“她那么大人了，哪里需要我照顾。”

　　周大娘一时语塞，她本来想教一教儿子，姑娘家家要多哄哄，但又一想，儿子才十岁，教他怎么哄姑娘还太早了些。还是等大一点看吧，要是那时候还不开窍，就多教教。

　　一会儿之后，林柚柚才慢慢走回来，走到院子里和周大娘打了招呼，见哥哥房门还开着，就走了过去。

　　走进周穆房间：“哥哥，刚刚楚玉姐姐托我把这个给你。”

　　说完，把包裹放在书案上，便毫不停留地离开了。她一向很少进哥哥房里，毕竟哥哥一直对她冷淡。

　　周穆打开包裹来一看，居然是一本他找了许久的当今名侠苏九武的游侠记，当即便来了兴致，坐下来翻阅起来。

　　这一翻竟差点忘了吃晚饭。

　　林柚柚和周大娘把饭菜端上桌，周大娘有些奇怪：“穆儿在房里干什么？该吃饭了还不出来？”

　　“干娘，我去叫哥哥。”

　　林柚柚说完，便往周穆房门口去了。走过去一看，就见少年正坐在书案上神情专注地看一本书。他的手边还有一块打开了的姜黄色包帕。

　　那书便是楚玉给他的无疑了。

　　瞧瞧，看小姐姐送的东西都入迷了，哎，看来她长大以后真的不用嫁给哥哥呢，只需要苟到十六岁就能恢复自由！

　　成的，以后要是小姐姐还叫她帮忙带东西，她一定效劳。

　　之后两三天里，果不其然，楚玉每天都叫她带了东西，回回都用布包裹着，摸那质感，好像都是书。

　　渐渐的，学堂的女学生们不知怎么的，发现了这一点。纷纷惊诧不已，她们惊诧的点有两个，一个是，那童养媳居然肯帮楚玉带东西？难道她不知道楚玉一直巴巴的往周穆身边凑吗？还有一点，周穆居然收了楚玉送的东西？他不是从来不收别人给的东西么？尤其是女子给的东西！

　　私下里一番讨论过后，得出最终结论，没准林柚柚还真是他的表妹不是同童养媳，否则媳妇怎么可能帮别的女子带东西给夫君？再有就是，似乎通过林柚柚可以和周穆搭上线！

　　于是，后来，林柚柚几乎每个下学都能收到书信，而这些书信还都是请她帮忙带给哥哥的。

　　就连前面欺负过她的那位钟家小姐，也向她投来了橄榄枝……

　　捎东西给哥哥这件事林柚柚倒是无所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于是，周穆每一天都能收到林柚柚替人带的书信给他。

　　他懒得理会，甚至一封信也没有拆，随意堆在房间书案一角。

　　直到后来那些信多到影响他的心情。林柚柚是不是傻？知不知道这些信是什么？

　　这天放学，林柚柚一如既往地慢条斯理收拾东西，这么久不和哥哥同路真是好，想多慢就多慢，再也不用紧赶慢赶。

　　周遭的学生们渐渐离开，很快，教室里鸦雀无声，学生们应该都走光了吧，她提着箧笥，正打算离开，忽然，一道黑影坐到了她的桌子上，手臂一伸，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有些惊讶，居然还有人在吗？一抬头，对上少年一双冷眸。

　　“哥哥？你怎么还没走？”

　　周穆开口：“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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