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闺女

　　“若若，你来啦。”

　　眼前的徐芷兰，并没有愁眉苦脸，看到徐若若的时候，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笑容，和往常一样，温柔的打着招呼。

　　莫名的，徐若若觉得心里有些怅怅的，她从小和姐姐一起长大，再了解彼此不过。姐姐的眼里，没有半点喜悦之情，眼底是一片平静。

　　如果不是徐若若从徐父徐母处听说了今天的事，光凭徐芷兰的表现可能根本就察觉不出来。年纪小，不代表徐若若就不知事，不管是不是中意对方，第一次被长辈安排见到可能要共度一生的外男，就算没有羞色，也不应该如此风淡云清。

　　纵使爹爹和娘说得再开心又如何，这郑敬文就是再好又怎样，和姐姐又有什么关系呢。看着姐姐平静的冲自己笑的模样，徐若若的心里不禁如此想到。

　　原本的好奇纠结，统统都消失了。原本的满腹心思统统咽下，徐若若也同平常一般，用着最普通的对话，露着和往常一样开心的笑容，“今天我回来的时候，闻到前街的芝麻烧饼的味道，好香啊。”

　　徐芷兰放下手上的绣样，温柔宠溺，“你这丫头，可是又馋了。”

　　徐若若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说话，就是睁着眼睛直看着徐芷兰。

　　一看徐若若的样子，徐芷兰就了然，她从荷包里掏出一些铜子，递给徐若若，动作熟练，可见这私底下补贴妹妹买零嘴的事没少做。

　　徐若若也不推脱，接过钱，抱住姐姐撒了下娇，又兴致冲冲的出去找松雪，准备让松雪出门帮她把东西买回来。

　　可是一踏出门，徐若若攥着手里的钱，情绪低落了下来。

　　后来，芝麻烧饼买回来了，却也无人问津。原先心心念念记挂着，真的买回来了，徐若若只是尝了一口，就放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徐若若觉得这芝麻烧饼好像只是闻着香而已。

　　那天的事，爹、娘还有姐姐的态度，确实给徐若若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虽然大人还只是隐晦的提及，可是徐若若却开始更加留意这件事。

　　然后徐若若就发现，爹爹这段时日明显比往常要更开怀些，娘也开始不时带姐姐添置东西，有时候是脂粉，也有看得上眼的首饰盒、塌上小几之类的小样物件，徐家上下似乎都更忙碌了些。

　　可徐若若看见的姐姐似乎一直都是原先的模样，风淡云清，平静无波，阿娘说什么，让买什么，添置什么，她都一一照听，就是没有一丝额外的情绪。

　　徐若若实在有些受不了这种感觉，所以一到考完试，不用上课了，放假的第一天，她就跑到茶楼里。

　　比起家里的氛围，她觉得还是茶楼里的人气和闹腾更能让人放松。不管是三教九流，还是市井百态，都叫人的心情更洒脱宽阔的多。

　　和往常一样，还是一溜烟的蹦跶到二楼去，今天茶楼台子上的不是说书先生，而是申城两个有点名气的评弹先生。不能称是人人皆知，家喻户晓，但是功底是有些的，像她们家的这种茶楼就不时会请人来上台，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比起这些，徐若若虽也能听，但还是对新奇的事物更感兴趣些，左右是消遣时间，便也乖乖巧巧的坐着喝茶嗑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不过比起这，让徐若若比较惊奇的是楼上的包厢似乎坐了人，好像就是那个苏幕遮的雅间。那个雅间可是视角最好，也是最贵的。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富贵人，一来就选了最好的，而且刚刚上茶的时候，经过徐若若身边，那香味，徐若若一闻就知道和底下的茶不一样，像是黄山毛峰的香味。

　　身为徐掌柜的小闺女，徐若若也算在各式好茶里闻着长大的，这品鉴的功夫虽然比不上徐芷兰，但是这顶好的茶香，她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尤其是，徐掌柜今年就得了一小罐的黄山毛峰，当祖宗似地供着，连装的罐子都比旁的金贵，是印了官窑引子的白瓷。徐若若晃着脑袋，在心里小小的感叹一句，今天这雅间里的人真是出手阔绰，而且看样子还是个行家。

　　不过感叹归感叹，徐若若长这么大，阔绰的客人见的也不少，倒也不算是多好奇。至少做不出偷偷跑到雅间扒窗户看看人家长什么金贵模样的事，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安静的呆在二楼听底下的先生评弹。

　　别说，这听着听着，确实有些入神了，连楼上雅间的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不过这一回神，倒是让徐若若看到一个熟人。

　　人正站在一楼那，似模似样的听着评弹呢。

　　徐若若不由有些激动，腾的站起来，又跺着楼梯快步下楼，冲着人喊，“宋大哥！”

　　宋均之回头，就看到小姑娘站在自己身后，挥着手，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宋均之颇感意外，“你怎么在这？”

　　徐若若这时已经走到宋均之面前，“因为……”她调皮的卖起关子，语调拉长上扬。

　　“你先猜猜！”徐若若说起话来，轻松欢快，很有小女孩的娇憨意味。

　　看着徐若若俏皮活泼的样子，宋均之轻笑，“这茶楼可是你家开的。”

　　原本只是想逗逗对方，没想到竟真的让他说对了，徐若若震惊的睁大眼睛，很是意外，“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均之很是无奈，“不是你让我猜的吗，更何况，你家的伙计已经盯着这处很久了。”

　　顺着宋均之的视线看去，果然是自家的伙计，一看见徐若若，又假装什么都没注意的样子，低头做活。只除了那伙计抹布下的桌面，干净的快把蜡都擦没了。

　　徐若若可不管这些，好不容易碰上了，刚巧爹爹还不在，肯定要好好招待一下宋均之。上次他对自己伸出了援手，她嘴上说下次要谢谢人家，却忘记了偌大的申城，只知道个名字，再遇见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次遇见了，她可不能食言而肥，既是在自家的茶楼，有着东道主的身份，一定是要好好招待对方的。

　　这样一想，徐若若大方请对方上二楼，怕宋均之不好意思，还向他解释，“这大堂热闹是热闹，就是有点吵，你和我去二楼，视野可好了，又能看见下面的场景，又不会吵的脑瓜子疼。”

　　见宋均之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生怕他会拒绝，连忙抢话，先声夺人，“快些快些，你可不要拿一堆子话搪塞我，上次的事我还没谢过你呢。”

　　看着小姑娘着急抢白，请他上去的架势，宋均之觉得，要是再一撸袖子，说是要去和人吵架，他也是信的。无意逗弄小姑娘，左右今天也没什么大事，陪她喝杯茶的功夫也是有的。免得小姑娘记挂着欠他一顿谢，想起来了总是要不高兴的。

　　遂点头应下，一掀长衫摆，跟着徐若若上楼去了。

　　别家不敢说，但是自家的茶楼，徐若若是从小待到大，什么好吃什么难吃，一清二楚，那做茶点和小吃的师傅擅长什么，什么只是做的好看些，空有花头，也是样样明白。

　　请宋均之做客，是为了答谢对方，当然要选好的来，而爹爹又刚好不在茶楼里，那就只能自己招待啦。徐若若想了想，客人来茶楼里其实就是为了消遣，自家茶楼里的东西都算不上多好吃，蜜饯倒是也分了三六九等，有好有坏，但是感谢人家的时候，端盘蜜饯上来好像有些没意思。

　　举着小脑袋仔细斟酌了一番，徐若若招手示意自家的伙计过来，点了杯西湖龙井，再三交代，要拿她爹珍藏的那罐今年刚得的明前龙井，而不是雨前龙井，千万不能拿空有名头，只是长在西湖附近，沾了点名头糊弄不懂行的人的普通龙井茶。

　　又认真寻思，点了几道后厨师傅拿手的点心，才放伙计下去。

　　等伙计走了，徐若若就兴致勃勃地和宋均之闲聊了起来，“说好的要向你道谢，结果我粗心大意，竟忘了没有地址，在申城里再见到可太不容易了。

　　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刚好在我家的茶楼里遇到了。宋大哥，你是住在这附近吗？”

　　宋均之淡笑，“不是，只是恰好一位朋友约我在这里谈事。”

　　“那你的朋友是不是快到了，要是等会儿你们要谈事，我可以避让开。”徐若若怕自己耽误了宋均之和朋友的见面，连忙说道。

　　“不必，他已经走了。”宋均之语气微扬，“只是我许久没有听过这苏州评弹，不免怀念，就独自逗留了一会儿，想着把这折听完。谁知……”

　　“谁知就遇上了我。”徐若若先一步接过话，“果真是巧，要不是你突发奇想，多听上这么一会儿，可能就要这样错过了。上次回家之后，我还一直歉疚呢，觉得自己空口许诺，道谢道的太没诚意，就想着要是有机会能再见到你就好了。”

　　小姑娘心思单纯，纵使是因为不好意思，脸上的笑容也同阳光般温暖。

　　看着面前活泼灵动的小姑娘，宋均之的表情也不自觉柔和了些，“你回去之后，休养的不错，方才几日的功夫，就已生龙活虎的。”

　　徐若若微蹙着眉，颇有些不满，“我这么娇柔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拿生龙活虎来形容！”

　　到底是在父母膝下承欢，千娇百宠着养大的，说起话来，尽是娇憨可爱之态。

　　宋均之很少和徐若若一般大的小姑娘打过交道，虽觉得她这模样很是不同，瞧着有些令人开怀，但也怕等会儿说多了，真的将小姑娘惹生气。故而，顺着徐若若的脾气，温声道：“是我说错话了，应该是生气勃勃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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