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作者:倾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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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爱


      《圣经》里的一句话,关于爱。

      盛蔚轻飘飘一句话,看透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手搭在栅栏上,盛蔚深吸一口烟,颇玩味道:“弟弟不上来吗?”

      盛京延一手半插着兜,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把你的妻子带来我瞧瞧。”盛蔚嗓音清淡,自带一点空灵感。

      温书抬头看她,女人肤白,映着灯光脸庞也仍清冷,如幽暗沼泽里挣出的一支兰,让人想摘却不敢摘。

      她身上有种引人沉迷的气质,无论异性还是同性。

      用手帕轻轻擦干净嘴角的血和口红,就这么素着唇色,温书也能撑起这件旗袍,走到一楼的灯光下,温书安静地看着盛京延,轻轻叫他:“京延,走了。”

      绿色旗袍穿在她身上更显得白,漆黑长发盘起,她今天戴了耳钉,很小的白珍珠,圆润而有光彩。

      一张素颜便绝色的脸,如出水的芙蓉,盈盈的,却如何也摧折不了她的花苞。

      温书能忍,比所有人都能忍,刚刚那么恶劣地对她,她也能这么快调整过来,而且全程没有掉一滴眼泪。

      看不见她哭啊,盛京延来了点兴趣,他想看看她到底有多能忍。

      男人低头玩弄着打火机铁盒,眼角微挑,心不在焉地回,“走呗。”

      …

      昨天送来的玉石雕刻,古铜币,字画等玩意都被有序地暂放在主厅的檀木柜架上,扫去灰尘,日日有人擦拭,对待这些东西显然还挺用心的。

      盛京延进屋远远看了一眼便移开,走过角厅,路过琴房,走到主厅里,他一眼看见了坐在真皮沙发上背对着他们的关琦。

      她保养得体,穿着一件黑色修身长裙,手抓着一七八岁小孩的手没回头,是摆着谱给他们看,想让他们先叫一声妈。

      而盛勋北坐下独座沙发上,架着老花眼镜,手里正拿着报纸看。

      黑发掺了银丝,不笑时仍可窥见从前的冷峻严肃,他虽然现在退位了,但多年积威的上位者姿态仍在。

      听见声音,盛勋北抬头,报纸捏在手里,“回来了。”

      “你送的字画玉石我收到了,花比本身高几倍的价格拍来,你这玩心还没收敛。”

      嗓音低沉,盛勋北竟然也没怎么怪他。

      创驰这些年交到盛京延手里,发展得更好,没什么可指摘的。就是两人关系素来不好。

      “你喜欢?”盛京延拉了把椅子倒坐着,碎发漆黑,肤色冷白,腕骨凸出显出根根分明的青色血管,一手懒懒散散地撑着椅背,淡淡道:“那我明天就让人退回去。”

      “你……!”盛勋北猛地咳嗽起来,捂着胸口,被他气得不轻,“逆子!”

      关琦见状连忙梨花带雨地哭起来,顺手掐了一把盛骏辉的手,眼神示意他。

      “老爷,哎呦,你别动气,别引发了病症,哎呦……造孽。”

      盛骏辉手被掐红了,也不管不顾地哇哇大哭起来,从关琦怀中跑出去,两手捂着眼睛,呜呜呜地哭,往盛京延他们在的地方跑过去。

      一下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了温书旁边小茶几上的茶壶,壶翻茶倒,里面的茶水刚巧倒了温书一腿。

      茶叶残渣糊在云锦绣织的旗袍上,茶水浸透了布料,湿哒哒地沿着笔直修长的腿往下滴水。

      这茶放了有半小时了,虽然不烫,但热度还在。

      温书冷不丁地被倒一身,小孩撞倒在地,指着她哭,“都怪嫂嫂,嫂嫂不让我过去。”

      盛骏辉一张小白脸哭得涕泗横流的,倒在地上,衣服上也沾了些许茶渍,他哭着喊,“哥哥嫂嫂就知道欺负俊辉!”

      七岁熊孩子,推卸责任欺骗人有一套。

      温书一手拧了拧旗袍上的水,蹲下身来,将盛骏辉抱起来,温柔安慰他:“是嫂嫂不对,嫂嫂向俊辉说抱歉了,我们把小马甲先脱了,换件干净的,别感冒了。”

      盛骏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被温书抱到旁边,他一边哭一边拿拳头锤温书,每一拳都用力,“坏蛋嫂嫂!坏蛋嫂嫂!坏蛋嫂嫂!”

      这力度不轻,锤在温书手臂上,像块石子在砸,痛感袭来。

      温书强忍着,面带微笑,安慰他,“俊辉不哭,我们是七岁的大男孩了,不哭了。”

      “嫂嫂给你吃糖。”温书从挎包里拿了块大白兔奶糖出来递到盛骏辉的小手里。

      又拿出自己随身的手帕给盛骏辉擦被水弄脏的鞋面,温柔明净地好似没一点脾气。

      关琦看到这边盛骏辉在哭,连忙跑过来,伸手推了温书一把直接把她一整个人推到茶水渍里去,:“你别碰我儿子!”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也配来欺负我儿子了。”

      看着盛骏辉手里握的大白兔奶糖,关琦抢过把糖扔掉,“什么便宜货都来给我儿子吃,吃坏了肚子你赔得起吗?”

      盛骏辉被关琦抱着哭得更用力。

      关琦卖惨,一副哭相:“老爷,你也不心疼心疼你小儿子,他才七岁就被你二儿的媳妇欺负,以后长大了怎么得了。”

      “这个家哪里还有我们母子俩的容身之所啊!”

      一声一声吵闹,在耳边跳,温书觉得好累啊,头顶灯光落下来,在地板上照得那些茶渍熠熠着闪光。

      手撑在地板上冰冷,手腕划了个血口,刺痛传来。

      刚刚关琦那一推力度不小,高跟没站稳崴了脚,脚腕发红生疼。

      温书强忍着疼痛,肩膀轻轻颤抖着,拿手帕另一截擦自己旗袍上的水渍,她没说什么,抬头时却对上了一双漆黑薄情的桃花眼。

      他高高在上,她跪俯于地。

      盛京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她任人欺负唯唯诺诺没一丝脾气,没帮她一次,没拉她起来,没帮她擦水渍,没帮她挡走光,而是不近人情地冷漠骂她:

      “温书,你有什么用。”

      冰冷嗓音,伤人淋漓。

      心脏揪痛着,手指甲戳进手心,温书闭眼,不发一言。

      是盛蔚看不过去了,在阳台外掐灭香烟进来,走到温书面前,拉她起来,把自己的拖鞋脱给她,挡在她身后,轻轻道:“跟我来。”

      盛蔚带走温书。

      余下客厅只剩下这几人。

      盛勋北心疼小儿子,已经抱着盛骏辉在好脾气地哄。

      盛京延看了一眼,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咬烟点燃,西装黑裤身姿挺拔站立,眉眼压下来,见得一张痞气锋利的侧脸。

      得了好处,关琦又开始哭,“老爷,你看京延,他在屋里抽烟,我们家俊辉这么小,他就让他吸二手烟,以后要是得了肺癌可怎么办啊……”

      吐了口烟,盛京延一脸戾气地扯下了旁边檀木柜上的一根古董玉尺,走到盛勋北面前,一把用力把盛骏辉扯过来。

      盛骏辉哭得脸上全是泪,一个小花脸,脏兮兮的。

      强制摊开他手掌,盛京延脾气不好,二话不说,用那根古董玉尺直接打了盛骏辉三个响亮的手板。

      玉尺中间裂开缝隙,两三百万的古董就这么报销了。

      盛骏辉白嫩的手掌立刻红肿起来,他满眼泪水地抬头看着盛京延阴鸷的一双桃花眼,却吓得不敢再哭。

      嘟起嘴,委屈地憋着泪。

      关琦在旁边吓蒙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手指一块烟疤摩挲手心,盛京延抬眸冷冷地盯着关琦。

      青白烟雾缭绕,如薄荷一般的冷调气息。

      他一字一句道:“得肺癌的话,活该。”

      摔下玉尺,砸在地板上,瞬间四分五裂。

      头顶琉璃灯灯光落下来,勾勒出男人冷峻的脸庞,眉目深邃,一双桃花眼幽深漆黑,情绪冷淡逼人,他的嗓音很低。

      “用儿子压我?”嗤笑了下,盛京延低低开口,“去看看创驰名下企业是谁的名字。”

      “你真以为,你丈夫能保你一世荣华富贵啊。”

      “我没让你滚出这个家,已经是恩慈了。”他盯着关琦那张保养得体瞧着年轻的脸,说出来的话如刀,刀刀致命。

      以为创驰还是以前盛勋北在的那个创驰吗?盛勋北早被架空了,零零散散的股份也被他吞没得一干二净。

      都是报应。

      关琦软倒在地,不可置信道,“你怎么这么狠心?”

      “好歹,你妈走了,我也养了你几年,我也是你妈……”

      “你不配。”眼睛起了红血丝,那双寂冷的漆黑眸子里有恨意。

      盛京延冷冷看着关琦,嗓音低沉,“你永远不配。”

      而盛勋北全程在旁边捂着胸口装病,他现在管不了这家了,是老了。

      抬手扯掉领带,迈开长腿走到檀木柜边,盛京延淡淡一笑,伸手将那些玉石器具全部推到地上。

      瞬间,摔得粉碎。

      “既然你喜欢,我就毁了。”

      抽出字画,盛京延用打火机点火点燃,一点一点看着那副画在风中烧成了灰烬。

      盛勋北捂着胸口,痛苦地皱眉,喊他:“逆子。”

      “没意思。”扔了打火机,盛京延抬步,走出客厅。

      夜色深沉晦暗,一轮弯月静静地挂在桉树树梢,很远的地方有犬吠声传来。

      脱了外套,盛京延坐在车内抽完了三只烟,一手有些节奏地敲着方向盘,他等待着。

      月光下男人的脸清冷英俊,一双浅薄的桃花眼,眼睫很长,在眼内铺出一圈阴影。

      抽烟的手指骨修长,狭长双眸间没什么情绪。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才听见车窗外窸窸窣窣的响动声,小心翼翼地靠近。

      盛京延一手搭着车窗,指间夹着烟,掀了掀眼皮,看见温书的脸。

      惶恐无辜,月光下一双清澈的眸子干净如溪水,她换了身衣服,是盛蔚的裙子,露肩,胸口旖旎微现,热烈的红色,衬得她在月下如一只亭立的玫瑰。

      不是平时的风格,却意料之外的有一种清媚感,很撩人。

      抽完最后一口烟,盛京延掐灭火星,看着她觉得心头更为烦躁,她这副模样,很蹩脚很碍眼。

      “上车。”极冷一声,不带感情。

      温书脚还疼,穿着凉鞋提着高跟鞋,走路还很慢,一瘸一瘸的,怕他着急,尽量快点,后面一个不小心却踩到进鞋的石子,脚趾磨破了皮。

      吃痛,温书没表现出来,而是去拉副驾的门。

      没拉动,只好坐上后座。

      “我好了,京延。”温书轻轻开口。

      扔掉烟蒂,抽了支烟出来咬着,点火松离合,盛京延带着一丝漫不经心感。

      黑色世爵要发车时,盛蔚的声音传来。

      “弟第,时不待你。”轻轻一声,在这安静的桉树园中很清晰。

      搭方向盘上的手微停顿,盛京延抬手松了松纽扣,嘲讽地笑:“姐,你懂什么?”

      盛蔚一袭长裙,耳坠流苏很长,眼神里有一股刺骨的荒寒,她站月光下看着盛京延的侧脸。

      “万物皆有期限,不要后悔。”好好对待温书,你的妻子。

      香烟气息散淡落下这夜风里,她的嗓音也是。

      黑色世爵驶离小路,渐渐开出泽桉园。

      夜露深重,温书蜷缩着轻轻躺在后座座位上睡着了。

      一轮弯月静静悬挂,温书在梦中又回到高二时学校后面的那片漫山花海,她曾给他喜欢的少年寄去明信片,自卑胆怯作祟,她在信中只拍了一朵向日葵,而那向日葵的身后伫立着千万朵同样的向日葵。

      明信片后面她用黑色钢笔下一行字,娟秀的字体:

      【我对你偏爱无限。】

      少年的回应只有一行字,深情无限,

      【毕业,我娶你。】

      画面一转,到了他们婚礼,温书手捧鲜花,身穿白色婚纱,走向盛京延。

      红毯最末尾的男人,西装长裤,黑发黑眸,微微内双的桃花眼看向她,没有喜欢,没有爱,只有冰冷。

      温玉良牵着她的手交给他,长指轻握,温书满怀希冀地看着他,轻轻叫他“阿延。”

      微勾唇角,盛京延看着她,狭长眼眸,看什么人都深情的桃花眼,此刻却只剩厌恶。

      交换戒指,在众人欢笑祝福语中,盛京延捏着给她的那枚戒指,长指勾着在手里转了个圈,轻轻一扔,扔到观众席——

      砰,的一声。

      世界碎裂,温书从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他看着前座男人的侧脸,下颌线条优越,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幅细细的银丝框眼镜,禁欲斯文,她无数次在心中重复描绘这张脸。

      梦里,他扔了她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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