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花

　　“你怎么来了？”韩江影怯怯询问，秦千山是高一届的学长，自从毕业极少返回学校，也很少来看她。

　　还不是想参加她的毕业典礼，秦千山气得鼓腮，好心当成驴肝肺，下次绝对不主动来了。

　　秦千山抓起韩江影手腕：“走。”

　　他今天手劲出奇的大，她被掐得有点疼，却不敢言，回头看向吴予程宛怡等等，毕业照还没拍完，身上还罩着学士服……却都不敢提，乖乖跟秦千山离开。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小声商量：“我今天……能不能回一趟学校？”

　　“做什么？”秦千山不解，课早修完，连毕业照都拍了。

　　韩江影指衣柜：“我要把学士服还回去。”

　　“走吧、走吧。”秦千山起床穿衣，准备和她一起去。韩江影手机振动，她接起一直回“哎呀我忘了”，“真不好意思”，“多亏了你”。

　　秦千山抱住韩江影静听，是个男同学，说昨天拍毕业照的时候，她把三方档案忘在了花坛上。

　　“谢谢你帮我收着。我今天要回学校，到时候找你拿。”

　　“没事，我给你送过来吧。”男生说。

　　秦千山眉头一皱，韩江影亦吃惊：“你知道我在哪？”

　　“丽思卡尔顿？我现在在酒店外面。”那端的男生轻松回答，甚至还笑了两声，“如果猜错的话，我就要白跑一趟了。”

　　韩江影和秦千山对看一眼，丽思卡尔顿虽是距离学校最近的奢牌，但韩江影来得极少，除非……秦千山晚上想和她缠绵。

　　现在他俩的确在丽思卡尔顿的套房里。

　　“那好，我马上下来，不——也不是马上，你可能要等十五分钟，实在是不好意思。哦，对了，我的学士服还没还，你可不可以帮我带回去？这样的话我今天就不回学校了。”

　　“可以。”楼下，一手举电话一手拿协议的吴予应声，然后便是漫长且嘈杂的交谈，接着韩江影改口：““我男朋友正好要下去买东西，他来找你拿协议，行吗？”

　　“可以。”吴予沉声重复。

　　“真是给你添麻烦了，谢谢。”

　　“小事，不客气。”

　　一刻钟后，吴予在酒店大堂等来秦千山，他两手空空，既不是去买东西，也没打算把学士服交给吴予。

　　“小子，又是你？”秦千山还记得昨天男生的脸，走过来言语敲打，“别老想着打别人老婆主意。”

　　他斜着眼眺，没打算正眼瞧吴予，吴予却扭头与他对视，黑眸深邃，不紧不慢：“她不是你老婆。”
　　他仅仅是她的男朋友，而男朋友是可以换的。

　　秦千山跟傻了似的，一点点僵硬转头，完全调成与吴予平视。
　　他的眸子真是黑，头发也黑，就静悄悄站在那里看着你，浑身上下透着的执着和笃定，比他的言语更令人恐惧。

　　以前醋归醋，恼归恼，秦千山还从来没有紧张过，此刻却突然身体发冷心发颤，才意识到韩江影也有可能离他而去。

　　但下一秒就镇定下来，她不会走的，因为她爱他。

　　“呵。”秦千山挑眉凑近吴予耳边，轻声告知，“我说到做到，今天就带她去民政局！”

　　瞅见情敌冷峻坚定的面色终于崩开一条裂缝，秦千山既满意又不屑，嘴角高高扬起：“你，没有机会。”
　　扬长而去。

　　*

　　北都的中午，熙熙攘攘的人潮。

　　韩江影踩着高跟鞋朝前跑，程宛怡在后面边走边叫：“韩江影，你跑那么快干嘛？”

　　韩江影回头，发尾随之甩动：“要迟到了！”
　　不是约好了两点？现在剩下不到一分钟，怎么赶得到路口？

　　程宛怡想笑：“晚一两分没事。”

　　韩江影却觉不成，她都瞧见房产中介了，就站在前面，大热天穿一身西装。

　　不能让别人等，韩江影坚持快跑，程宛怡没办法，也追过去，两人很快和房产中介小张碰面。

　　小张看皮肤挺年轻，但气质成熟，递给二女一人一瓶矿泉水：“姐，喝水！”

　　“谢谢。”手硬塞进韩江影手里那一刻她挺不好意思的，暗暗决定今天一定要在小张手上租成房子。

　　“之前说的那几套，都带我们看看吧！”程宛怡来挑房子前好生分析一番——按照韩江影家的阶层，应该租大几十万一个月的房子，可她这回来北都却住快捷酒店，虽然没明说，但手头肯定有点紧。
　　于是，她仔细选了五套月租三千到一万的房子。
　　三千以下不用看了，都是共厨房浴室的单间，白富美再拮据也有底线。

　　小张带她们看的第一套是八十年代的老分房，三千九一个月，虽然最便宜，但优点不少：距离路口近，楼下还有不少早点摊。
　　缺点却也难以忽视，老化严重，尤其卫生间的蹲坑水管年久失修，拿白胶布缠了一道又一道禁用，方便后要从塑料桶里舀水来浇。

　　程宛怡多了句嘴：“这房子有物业吗？”

　　“没有。”小张笑着接话，“但治安还好。”
　　就是晚上要锁好门。

　　看的第二套房在隔壁小区，一墙之隔，天差地别，小张婉转铺垫了五分多钟，才道出这套月租要一万一。

　　“网上不是写的九千多吗？”程宛怡对质，怎么还坐地起价？

　　“这家房东是第一次出租，以前都是做婚房自用的。”小张点头哈腰，热情介绍，“姐——您看这冰箱，洗衣机，都是进口的。而且这是今天咱看的几套里面唯一的两室一厅。”

　　“我妹妹一个人住，又用不着两间房。”程宛怡马上表示这房子的优势并不具备吸引力，接着她又把韩江影一挽，干脆转身：“再看看吧，超预算了。”
　　不回头看一眼，走得那叫一个毫无留恋，就等小张降价。

　　小张没降，满脸堆笑带她们看了第四、第五套，都是中介公司自营的房子，一室一厅一卫开放式厨房，带全套家具电器和地暖，其中平层那套月租八千多，LOFT使用面积明明更大，却只要五千。

　　“怎么LOFT还便宜一些？”韩江影刚出口程宛怡就冲她眨眼，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人一听就好骗。

　　“因为LOFT是商住，水电都要贵些。”小张耐心解释，韩江影在心底算了算，一个月水电要不到三千。

　　要带看第五套前小张打了个电话，那第五套还有人住着在家，现在带过去看她俩愿不愿意？

　　程宛怡无所谓，韩江影却一听就慌了：“算了不看了吧——”
　　“那我们明天再选几套？”话没说完程宛怡就半接话半打断。

　　韩江影咬唇，小张一下午忙前忙后汗流浃背，今天不租心里有愧。她其实已经相中了那套LOFT——她对就业市场的认知还停留在七年前，那时候校招拿过三、四个offer，除了一个八千的，其它都大几十K。现在……过去这么多年，应该涨得更高了吧？
　　就算完全靠自食其力，五千房租也承担的起。

　　“要不……就那套LOFT吧！”

　　“我也觉得那套最合适。”小张顺着话说，LOFT顿时显得处处皆是优点，最后签合同。

　　韩江影过了遍合同条款，未觉不妥，正要签名，程宛怡却眼尖指着起始日期阻止道：“怎么写今天，今天都快过完了……”

　　“我的错我的错，一下子忘了。”小张马上重打了份，“咱们从明天的日期开始签。”

　　韩江影先怔了怔，而后看向程宛怡。

　　签完合同，程宛怡邀请韩江影去她租的房子做客：“不远，离这就两站路。”又说，“我明天就出差了，今天不去就要拖到下周了。”总部临时委派她去东州，所以才把看房提前。

　　“好。”韩江影声音放轻，“但是去了之后能不能陪我去超市买枕头被子？”既然已经说出口，干脆一并咨询，“另外附近哪有卖电器的？”

　　“都什么年代了，还线下买？网上便宜得多！你买隔天到的。你酒店不是没退房吗？反正要算一天房钱，再住一晚。”程宛怡见韩江影愣着不动，心想大小姐是不是不会网购，倾身靠近，“手机拿出来，我教你。”

　　韩江影拿出手机自行操作，程宛怡脱口而出：“你会啊？”

　　韩江影笑：“不是完全会。”她还有许多方面要请教。

　　程宛怡陪她挑完大件，彻底明白了，大小姐会租房也会网购，只是不知道如何省钱。

　　“我感觉自己和社会脱节了。”韩江影感叹。

　　“你才知道啊！”程宛怡顺嘴接话，并没放在心上。

　　韩江影回酒店后，对照行李箱里已有的，把缺的必需用品列了个清单，躺床上刷网购APP。

　　吴予的微信这时发过来：【看房子还顺利？】

　　韩江影犹豫片刻，还是回了：【租好了。】

　　【什么时候搬？】

　　【明天。】

　　【需要帮忙吗？我正好有车。】

　　【谢谢，我自己应该搞得定。】

　　吴予看着最后那一行字，也犹豫片刻，“看你三个箱子挺多的”打了又删，最后发送：【那好，万一有需要就和我说一声。】

　　【谢谢。】

　　吴予还能说什么，第二天韩江影一个人拉三个行李箱走出酒店，一辆黑车早悄无声息候在街对面。

　　贴过膜的车窗，路人看不见车里，车里的人却能清楚瞧见外面，吴予就这样一直注视韩江影，看她连挪带推，走三步停两步，这一带地砖不少沉降，她的鞋跟略高，没多久就崴了一下。吴予手立即握把推车门。

　　他怔了怔，缓缓把开了一道缝的车门关上，而后，躬身。一只手仍握在把上，另一只手则抚向揪起的心脏，既自责自己的无能，却要继续抑下时时想上前帮她的冲动。

　　韩江影往前走，黑车默默跟随。

　　她到路口招手拦车。

　　吴予目送她上了一辆出租，打方向盘，出租左拐他也左拐，一直跟在后面。

　　吴予的车一向开得很稳，双手动作既娴熟又沉稳，但倘若再往上扫一眼，就能瞧见他的脸色有多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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