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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下
“姐姐!姐姐!”忽而苏络菊的耳边响起一阵欢喜的童声。
那声音如鸟儿晨间的啼鸣般清脆:“姐姐,你是来找霖哥哥的吗?”
说话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她脱缰一般跑出。
而她长相娇嫩惹人喜爱,眼睛却毫无焦距似的看似无法视物。“小雁儿,跑的时候要当心。”苏络菊俯下身,轻搂住了她的身体。
“苏姐姐,你在这儿住下吧。”小雁儿的笑容很可人,她继续挽留,便有一个管家样貌的人出来,将幼小的姑娘抱起在怀,开始招呼苏络菊。
“这位是霖公子的朋友吗,既然是旧识,那么就住进府里来吧。”
“姐姐,霖哥哥出了门,要几天才能回来。”于雁说。
苏络菊正踟蹰间,苏轻准备默默离去。“苏姑娘,以后一切需自己再小心些。”他语气冷淡地最后留下这句话。
小姑娘伸手试了试管家背后衣服的温度,试着太阳的残留的热度:“好像时辰很晚了,那么哥哥也一起住下来吧。”
“我不能留。”苏轻话语冰冷简洁。
苏络菊想挽留,欲言又止。苏轻因忍痛站立已久,他禁不住咳了两声后表情淡然地准备离开。忽然,小姑娘挣脱了管家的怀抱,一头扎来抱紧了苏轻。幼小的于雁的眼泪如泉涌,仿佛勾起了心中深深的悲戚:“哥哥,哥哥。”
他的味道也那么像是她所熟悉的于安哥哥的,浅浅清新的药味,也那么瘦,那么高。
她记得哥哥走之前也是患的咳病,现在一声一声,听得她心像碎了一样地疼。哥哥,让我再好好抱抱你好么,让雁儿再好好摸摸你。
泪打在他衣襟湿了一大片,苏轻莫名又无措,这个名叫于雁的小姑娘必定认错了人。
可他极度反感这样的一个拥抱。
一种长久以来惯常的畏惧侵袭了他,苏轻禁不住地抗拒,即刻猛推开了于雁。而往后抗拒之感仍在持续,他觉得心口仿佛被什么紧攥似的呼吸艰难。
苏络菊扑过去及时护住了被推开的于雁。
她责怪地望向苏轻,责怪便与心疼并存,苏轻看来仿佛很难受的样子,唇色不仅白得过分,眼眸也溢满了痛苦。
苏络菊把于雁交到管家手里后去扶住了苏轻,他的情况怎么似乎很严重。“苏轻。苏轻。”
他的意识还在,只是仅余下十分模糊的些许神智。
苏轻伏在苏络菊身上缓缓地等待疼痛过去,他周身无力,这次发作得浅,但疼痛仍像是无尽的折磨生生不息。
“我本来以为你会不让别人抱你。”苏络菊拥着苏轻,柔声轻言,她身子不敢妄动,而拥得却十分贴近。
“…不是所有人。”苏轻低声说道,声音虚软。
“这位公子是不是行路太多积劳成疾了?先去屋里歇息会儿再说吧。”
苏轻睡去了,傅管家给他饮用的清水中其实掺了助眠的药物。待他睡去傅管家便召了人来给他诊脉。苏轻躺下时不愿意别人帮他脱衣服,苏络菊动手也不允许,一切他只愿自己行动。
别人将手放在他的腕上诊疗,他不予配合,若要他服药,他也拒绝。
“苏轻,你到底在想什么。”苏络菊觉得闹心了。
苏轻却说,“不用看诊了,我清楚我现在的状况。”他依然风轻云淡,让苏络菊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因为他这情况分明是犯了重症。
苏络菊只得来强硬的,她就暗地里和傅管家商量如何对付。对于苏轻这样的态度,他们最终决定让苏轻先快快睡去吧,一切便是等他睡去了才能方便行动。
大夫解开了他左手的白纱。苏轻的手伤苏络菊一直都知道,而她从没有亲眼看过。
苏轻左手腕上大量的血迹凝结在伤口处,白皙的腕部伤痕纵横有些可怖。
“只有两道伤。”大夫道,“第一道很深,第二道略轻。”
“大夫,这刀伤伤筋动骨么?”苏络菊问,她想听到‘不’字。
大夫小心地将苏轻骨节清瘦的手腕托起,仔细查看后凝聚了眉头。“这伤过了好些时候了也不见好,因为几乎割断了手上大部分的筋脉。”
这话让苏络菊听了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应该怎么治?”
苏轻身子动了动便醒了,他被疼醒了。大夫正在给他的手腕换药,拖动间左腕伤处如被巨齿碾碎般疼痛,他的意识便被拉出了安宁。
苏轻眼神迷离,仍余有昏睡的迷蒙,“……我睡过去了?”
苏络菊压住了他的身体,让他不要动。“你还是继续躺着吧。”
“我又不是重伤病患。”他皱眉,神色上带了几分愠怒。
“这位公子身体不佳,脾气更不佳。”
大夫尴尬手上空拿着药,却看病患不领情地移开了身子。
苏轻已下地,伸手拿了外衣穿上,说话时眼神都不看对方,令人感觉他似乎是有点不屑:“我脾气好不好你都医不了我,最多只能治治表面的症状。”
那位大夫闻言噤声,他确实查不出来他身体的毛病,只看得出他此时身体各处都十分地虚弱。
苏络菊这时候抓住了苏轻的手。
修长温凉,她却又不敢抓紧,是怕弄疼了他。她脑子里浮现的都是他疼痛时吓坏她的场景,恍惚觉得他真如玉琢的一般脆弱。
“苏轻,你还没有包扎完呢。”苏络菊说。
“我自己来就好,不小心打搅了贵府第我也应该离开了。”苏轻一边处理着手上的伤口边说。
苏络菊呆呆望着他,紧咬着下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哥哥。”小于雁摸摸索索地闯了进来,语气焦急:“哥哥你病了吗?听说傅管家请了大夫来?疼不疼?”
她白嫩的小手探寻着,想触摸他,似乎摸到苏轻能让她安心一些,失焦的双眸充满着渴望与担心。而苏轻蹙着眉头,在屋内便一直躲开,直到最后走出屋外,依然在尽力躲避她,即使小于雁差点摔倒在地,他仍不愿意接近她即便是一小步。
小于雁急得快哭出来。
“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呢,是不是于雁做错了什么。”
苏络菊终于看不下去。
“苏轻,你为什么如此待一个失明可怜的小孩子。”她极愤怒地斥责道。
苏轻无法对苏络菊言说原因,他曾经有一个同样大的妹妹,那个不足五岁的妹妹莫清岚……
苏轻感觉心口再度悸痛,右手扶上了门,轻微的喘息不止。
苏络菊发现了苏轻的状况不寻常,她走过去道:“苏轻,你……?”她将话音放低。
“你不会想留我了。”苏轻话音淡淡。“我便是如此冷漠恶劣,品性不良。”说完笑了,笑容明朗而和煦,让苏络菊有一种不安的错觉。
虽然他对小于雁的态度冷淡得不可理喻,可苏络菊仍逃避似的在心里为他留出了空隙,她想不能全怪苏轻,即使,她也找不出任何为他辩驳的理由。
于雁仍在傅管家怀中泪眼婆娑。
她也仍在兀自呼唤着,“哥哥,你为什么不要雁儿了。”重复的哀戚呼唤令人心碎。小于雁在半年前的火灾中同时失去了爹和哥哥,于雁的哥哥于安更是以自己的性命才换得了妹妹的平安。
此事让小于雁记忆里多了一道难愈的伤疤。她不能原谅自己。
她认为是自己的错才害死了最最疼爱自己的安哥哥。
小于雁无辜落泪的脸蛋让人看得不忍,苏络菊安慰地轻轻抚摸着她小小的背脊。而苏络菊的眼神不住望向了另一方,门旁的苏轻好像神思也去了别处,鸾凤般的眼眸更显清深,愈加迷离。一时间她觉得这景象要夺去她的心魄。
苏轻,我好心疼你。
而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取而代之,苏络菊开口:
“我原本以为你仅是看起来冰冷,其实心地很好,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你根本不懂人家会如何担心,只会糟蹋别人的心意!”
于雁一听到苏络菊的呵斥,她立刻止住了呜咽,呆然,无措而愣愣地‘环顾’四周。
苏络菊骂完,但一想起他会离开,心中便又一阵酸楚。
“苏轻,你留下来好好养病吧,别再让我焦心了。”她心软。
“你让大夫好好地看看,开出些药你就乖乖吃下,好么。”
苏轻的右手托起左腕查看了下,道:“苏姑娘,我刚才急了没扎好,可否帮我再包扎一次?”苏轻的笑容太轻,似乎还未完全绽放便已逝去。以至于苏络菊没有看见。
他身侧垂落的左手,那腕部的伤处因白纱厚度不够而氲出了暗红的鲜血,苏络菊一看心惊,立刻去拿药与布。
仅在太虚弱的时候,苏轻才会情不自禁地渴望温暖,一旦转好,他便又立即穿上那件寒冷淡漠的外衣。当苏络菊小心把着他的左手腕时,他感到了一阵暖意,袅袅在心中点燃。
他还在回味着她的话,觉得心隙间留有残香。
只有苏轻了解自己的状况,他身上的病虽然不能治愈但可以缓解。
这是被封冻在冰湖三年所遗留下来的严重的病症,本应该已死去的他又侥幸活了过来,也许这便是生还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这病症每次发作时,都如全身骨骼被割裂般寸寸俱断,无尽的寒冷与疼痛啃噬他所有的神智。而近来疼痛的次数愈加频繁了,这症状因他太久未能服药而急速严重化。
为了缓解病情维持性命,苏轻他早应该迅速回去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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