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向日葵

　　傍晚时分，许葵和周韫一同出了门。
　　权叔已经在公寓门口等候，许葵的车停在负一楼，进了电梯，周韫将两个键按亮。
　　“今天会晚一些时间回来，你困的话，就自己先睡。”周韫说。
　　“嗯。”许葵应声。
　　“不过，如果你没有睡的话，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周韫想到什么温柔的事，抬手轻轻摸了摸她发顶，低声说，“你还是等我回来，不会太晚。”
　　到了一楼，他抬起她脸，恋恋不舍啄了下她唇，然后出了电梯。
　　门徐徐关拢，许葵垂下了目光。

　　他越云淡风轻，她的愧疚感就越重。
　　假如没有突如其来的意外，她是愿意陪他参加苏婉的晚宴，以他女朋友身份重新出现在他母亲面前的。
　　但三天前罗杰离开时留下的话，让她不得不警醒。
　　……
　　“本来你可以无事。但监控的损坏，让你选择隐藏真相，保全他。现在的选择权依旧在你，你决定了，就给我电话。但不要太久，三天内，如果我没有收到回应，我会直接找他。或者一不小心，将它发布在网上，也是有可能。要怎么做，凭你做主。”
　　……
　　明目张胆，势在必行。
　　他很清楚这个视频，对现在如日中天的梁祐诚意味着什么。

　　毁灭。

　　她曾亲身体会过的，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也历经。

　　沉沉深呼吸，许葵出了负一层电梯。
　　开门上车，粉色的Taycan离开停车场，一路去了国贸。
　　她约了罗杰晚上在上次的咖啡厅见面。距约定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为了不让周韫起疑心，她解释自己答应了田歆，要去帮忙完成一幅画；并提前出发，和他一起出了门。
　　田歆走后，画廊交给了别人打理，她偶尔会过来坐坐。店员方方和她已经熟悉，打过招呼，直接让她自己去了楼上。
　　二楼的工作室放了很多田歆以前的作品，有出版的画集，也有曾经的一些随手稿。里面偶尔能发现自己的影子，有时是一个背影，或一张侧脸，有时，只是在文案中。
　　她偶尔也会提笔，依着记忆的笔触，绘画一些图稿，但大多都被作废。停下来时，便会陷入回想，似乎自己以前想做的事，都没有实现。
　　但她好像也不能遗憾什么。
　　毕竟对比更多人来说，她拥有的已经足够富足。

　　周韫应该已经到了澜园。
　　在她说出婉拒的话后，他没有丝毫坚持，听见牵强的理由，也不怀疑追问。甚至在用完早餐，还拿出礼物，讨好地问她喜不喜欢。
　　她当然喜欢。
　　但当时，她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眼睛。
　　此刻，许葵突然醒悟，是否之前的每次刻意，其实他都知晓。
　　他有意纵容，只想讨她欢心，即使自己屡次对他有所保留，也不恼不怒。
　　他甚至已经想好和她的未来——那个和礼物放在一起的文件袋，在他进厨房时，被她打开。抽出其中一份，只看了几秒钟，便被装了回去。
　　零星醒目的关键字，让她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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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荆棘缠身的自己，如何能心安理得受领他毫无保留馈赠的一切。
　　再等等。
　　等她完全处理好这件事，等她彻底将过去掩藏，她会好好弥补他的。他想要什么，她都可以答应。
　　毕竟他是如此爱她。
　　她也如此爱他。

　　在画廊坐了一个小时，许葵下了楼。
　　离开时，方方欲言又止地看她。
　　“怎么了。”
　　方方犹豫了会，将自己手机递给她。
　　许葵接过，一条显眼的微博与加粗的超话标题，映入眼帘。
　　#梁祐诚神秘女友曝光#独家爆料，当红炸子鸡梁祐诚与一神秘女子交往许久，两人举止亲密，同进同出酒店，更恋恋不舍出现机场，梁祐诚所戴鸭舌帽上还有女友名字缩写，看来好事将近，坐等官宣。#梁祐诚恋情##许葵是谁##姐弟恋#
　　点开其中一张图。
　　一男一女，清晰的脸望着镜头方向。
　　许葵怔在原地。

　　晚上八点，微博直接瘫痪。
　　疯狂传播的数十张清晰可见照片与一小段视频，从不同角度，拍摄了梁祐诚和同一个女人的亲密行为。
　　拥抱，进出酒店彻夜未离开，医院，机场，颁奖典礼当晚出现，一起上车，进入客房的瞬间。
　　有人顺着po主给的信息，挖掘到抢夺男神的女人——云沐市场总监，许葵。
　　狂热的粉丝，立即将矛头对准莫名出现的女人。
　　“一看就是倒贴，太不要脸！”
　　“还是姐弟恋！如此饥渴，是没有别的男人了吗。”
　　“脸上也不知动过多少次刀。看她贴着那么近，是生怕阿诚不要她吗？？”
　　“恶心！她那些奢侈的包包衣服都是阿诚给她买的吧！男朋友拍戏拍到受伤，她怎么好意思心安理得的享受！”
　　“诶，没人觉得她和很久以前的一个童星很像吗？”
　　“对对对，我也发现。小时候还看过她的电影，叫何宝祎。但好多年没听到她的消息了。”
　　“何宝祎和许葵是同一个人吗？”
　　“是那个因为杀人坐过牢的何宝祎吗？”
　　……
　　铺天盖地的谩骂，质疑，推理。
　　似有隐形助力，不过短短半小时，一份详细证明许葵就是何宝祎的论据，图文并茂地出现在各个大V首页，评论中。
　　热搜话题不断被快速刷新。
　　#何宝祎是谁##童星姐弟恋##许葵是何宝祎##许葵的过去##何宝祎自杀##何宝祎坐牢##阿诚远离杀人犯#……
　　热度不断升级。
　　“无故将人捅成重伤，不知道她晚上睡得着吗？”
　　“而且当事人几年前居然意外死亡？这里面感觉有些蹊跷，是不是有猫腻？”
　　“杀人犯，梁祐诚你被猪油蒙了心吗？？！你不怕她也对你下手吗？！！”
　　“关阿诚什么事，他也是受害者！”
　　“阿诚是无辜的。是这个女人太狡猾恶毒，怪不得不敢再在娱乐圈，以前拿过奖又如何，未成年捅人坐牢啊，谁还敢要她。”
　　“所以找不到男人，才对一起长大的阿诚下手。阿诚你张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这个女人吧！！求求你了！！”
　　……
　　有人发现何宝祎和苏婉的关系，再回想今天早上被压下的热搜，摸出了与新晋男神关联的蛛丝马迹。
　　两小时后，关于陈家，陈维恩，陈维维，覃深，那场世纪婚礼，谢程和天星，云沐股权，魏凡凡和她的关系猜测，许葵江市的老家……
　　剥茧抽丝，肆意联想揣测，不留余地被八了个干干净净。
　　……

　　苏婉正式隆重地向人引荐周韫，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高兴。多年来，终于可以宣告所有人，她和周韫的关系，她苏婉拥有一个如此才俊不凡的儿子。
　　她等这天，已经太久。
　　“这些人虽然不常露面，但如果需要，都是可以说得上话的。”
　　休息空隙，苏婉小声向他介绍到场宾客的背景。
　　周韫表现地并不热络。
　　知道他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他能出现，且如此配合应付，苏婉又感到十分欣慰。
　　只是想起另一个缺席的人，她有些遗憾，“我都做好你带她来的准备，礼物都选好了。”
　　谁知开门，却依旧只有他一人。

　　顺着母亲的话，周韫回想白天在公寓。
　　他当然知道，她只是在推脱。虽然有些失望，但并不放在心上。
　　他总愿意最大限度地纵容着她的拒绝。
　　即使那些理由听起来十分刻意且虚假。
　　谁叫他如此爱她。
　　她不愿，他替她解释便是。
　　“公司临时有重要的事，我和她说得太迟，下次再带她来。”
　　得到允诺，苏婉也就不再执拗。
　　“好。那我等下次再见她，不要让我等太久就好。”
　　又嘱咐他。
　　“你先休息，我去陪他们。”

　　寒暄，交流，入席，碰杯。
　　酒过三巡，终于有了醉意。
　　恍惚间，周韫仿佛看见心中牵挂的人坐在对面，朝他浅浅笑。再一会，又忽然不见，换成了另一个不相识的人。
　　身边的人在说话，而他在想象，她此刻正在做些什么。
　　是否乖乖在家等他；在看电视吧，她总是很喜欢看电视剧；或者在玩游戏，她不太玩游戏；还是抱着抱枕坐在沙发，在考虑用什么方式来补偿他。昨夜，不，是今天凌晨的几次欢爱，她的颤抖尖叫，身体和灵魂的交融契合，一想起那些画面，某处就禁不住阵阵发紧。
　　他不得不转移注意力。
　　想想那件要同她说的事。那份文件她是不是偷看了，待会回去，她会怎么回应，摇头拒绝，还是娇羞说好。不管是什么答案，都没关系，他只是想把自己一切都给她，不求回报地赠予给她，只要她不离开他，一直爱他，就像他爱她一样。
　　心底止不住涌起阵阵柔意。
　　他曾经的确对婚姻没有过期待，没有钟意的人，便也从未想象过组建家庭的模样。
　　而一旦有了念头，毋庸置疑的，唯一想要携手做伴，共度一生的女人，只会是她。
　　席间杯觥交错，笑声不断。
　　他想，他得回去了。
　　他的宝贝还在家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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