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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命三郎(9)
“什么人?这般眼生,却在潘老丈门前盘桓?”
石秀手按着腰间的朴刀,直把洛云堵在了路口。
纵是在杨雄的梦里,他也是这般的凶神恶煞。
洛云心中暗骂,肚里却也存了几分侥幸:到底这里不是你梁山贼窝,青/天白/日的,你的义兄杨雄,好歹也是知府相识,虽然市曹行刑刽子算不上文雅,那也勉强算是个政府工作人员……你这个义弟,也不能知法犯法,随便欺负路人不是?
她这样一想,心中也多了几分底,微微一欠身,壮着声气对答道:
“奴家是东京府人士,随着叔叔婶娘在这蓟州探亲的,初来宝地,难怪好汉瞧着眼生。今日不过是闲逛路过,却并不知这是甚的潘公府上,若有冲撞,还请好汉海涵则个。”
“路过?”石秀眉头一皱,一双凤眼冷冷一瞪,喝道,“兀的不是胡说?我眼瞅着你在这偏巷徘徊,已是许久,分明别有算计。早起这巷子,才吃了没头的官司——死了两个赤条条的头陀和尚,却拿不得贼凶……如今还未过几个时辰,你便举止鬼祟地打这儿路过,甚是可疑,倒得扭你去见了官差再做打算!”
那头陀,还有偷情的海黎和尚,竟已经都死了?
石秀这番话,倒叫洛云心中不免一惊:前日夜里,她和予菱还听着入夜、黎明的好两通木鱼响呢。如今这两人倒是死了?
简直是活见鬼。
她心中颇有一种,剧情跳了几帧衔接不上的错愕。
绞尽脑汁使劲儿一细想:哦,是了,昨夜约莫五更时节,破席帘子外,恰在这断头巷子里,好像是有几声沉闷而诡异的响动——像是打杀人。
等等,就算是这两人死了,也是吃你石秀杀的,如今你怎么反而拿着我问话——这不是倒打一耙么?
总不是你想要拿了我去,替你顶了这桩官非?
洛云不禁又怒又怕。
原来,这石秀虽然是个狠人,可出于义愤、冲动杀人,这也到底是头一遭。
任凭他做得怎样不着痕迹,任凭蓟州府衙里的那一班酒囊饭袋怎样糊涂……头一回做这种事,难免心中紧张,疑神疑鬼,甚至草木皆兵——总疑心旁人知道了端的,要来拿他。
眼下,他瞧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破烂巷子里的明艳女子,就很可疑。
所以,他故意卖个破绽,想拿话试探,看她到底知道多少。
这一试,果然……
这女子的神情,分明心中藏着事。
石秀脑子转得飞快,直在权衡盘算……
“身份不明,没个来历,却在好人家门口鬼鬼祟祟?路人?哼,”他冷笑一声,一步上前,一把钳住了她的胳膊,叫她没处可逃,“我瞧你倒是个心中藏奸的妖妇。”
洛云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摆脱这个难缠鬼,却正瞧见前面不远处,有马车停在了潘家门口。
一个小丫头跳下马车,遥遥瞧见他两个纠缠,却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奇的“咦”。
“娘子,你瞧,那像是石叔叔不是?”
小丫头说着,打起帘子,搀扶着自家主母下车。
“小妮子浑说什么呢,哪来的什么叔叔!”
潘巧云面色憔悴,不肯多言,只是低声呵斥了她一句,匆匆就往门里去。
原来,潘巧云想法子打发石秀离开潘家之后,只当他便不在这蓟州了,如今竟在这门口当街撞上,真是老大的不自在。
她哪敢细瞧,只想逃走。
眼瞅着潘巧云不愿多管闲事,进了院子,就要闭门……
“大娘子,大娘子救我!”洛云灵机一动,带着几分哭腔,“大娘子,奴家不是什么歹人,只是远来蓟州探亲,却不小心和家人走散了……求大娘子垂怜!”
还真是山不转水转,世事最难评说。
林洛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沦落到,把声名狼藉的潘巧云当做救命的稻草,把希望押在一个人尽皆知其道德有亏的女人身上。
可,她赌赢了——
潘巧云或许的确是个耽于欲望的女子……可这个被八百年来的唾沫星子唾弃得千疮百孔的女子,仍然有她的善意与温柔。
木门不过合了一半,她看见,洛云带着哭腔求助。她费力挣着,偏挣脱不开石秀的一条铁臂……
门里那个因为自私而怯懦的女子,眼里滑过一丝动容。
她忽然有了勇气。
“石叔叔,这小妹妹瞧着也不是什么歹人,莫要为难她了吧。”
潘巧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石秀一愣,不由得多疑的毛病又犯了。
他心中暗想:“兀的妇人曾在杨雄面前诋毁我,如今当面碰上,自然是心虚……可如今她为着这么个不相关的小毛丫头,却肯出头?
莫不是,她倒是知道了海和尚是吃我杀的,自以为拿了我的把柄,所以多了三分底气?”
可有时候,人和事,偏就是这样吊诡:他两人各怀鬼胎,自谓看透了彼此的不堪,却仍要假模假式地,维持着面上的好看。
潘巧云既是这样说,又打发了迎儿过来,意思要扶了洛云进潘府……石秀纵然心有不甘,也不好发作,只好丢开手。
……
潘巧云带着洛云进了潘府。
在杨雄的梦里,洛云和潘巧云的相处时间很短暂——连一天都够不着。
可就在这短短的十数个时辰里,洛云仍然感受到了她的另一面:
这个被欲望的深渊,和寡淡而无望的现实折磨得几乎病态的北宋妇人,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午后,也是平静而温煦的。
只是,她眼神中,间或会流露出一丝心酸和愧色——这让洛云不由得浮想联翩:或许,她已经知道了海黎和尚的灾殃了?
洛云拿不准。
潘巧云柔声问洛云,她远来蓟州,探望的亲人,家住哪里。她还很关切,担心洛云和家人走散,一个年轻女子行路,到底有些不安全。
这番关切,倒叫洛云有些内疚了:自己一时情急,撒谎骗人,此时面对潘巧云的柔声细语,却也没勇气承认——少不得把这谎,圆下去。
洛云隐约记得,蓟州好像有个地方叫平谷,便顺嘴诌了出来。
“平谷呀,”潘巧云眉头微蹙,细细一思量,复而笑道,“是了,去平谷,取径翠屏山最是便宜,只不过那条路僻静些,小娘子一个人走,多是不便。倒不如这样,可巧咱们明天要去岳庙还愿,可以走翠屏山那条道的,顺便也是送妹妹一程了。”
翠屏山?岳庙还愿?
就是明天?
洛云心头一惊。
“可不是?”大概是难得出去耍,小丫头迎儿兴奋极了,直拍手道,“这不就是无巧不成书么?若不是为明日还愿买香烛纸钱,娘子今日也不得空出门子,也不能遇着林小姐。遇着林小姐便罢,偏还这般巧,可以同路!”
如此盛情难却,洛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一抬眼,正撞见迎儿满眼的雀跃,满脸的期待,不免心中一阵凄凉。
*
洛云万没有料到,她千躲万躲,依旧没避开这个杀妻的病关索,还同着他们一行,一齐上了翠屏山。
幸而,她还算谨慎,一直带着面纱;也幸而,杨雄、石秀二人大概也是嫌她碍事,行到翠屏山底,就给了车夫点散碎银两,叫车夫先送她过山,回头等将晚,他们还愿归来,再来接他们……
只是,马蹄儿踏出去还未多远,洛云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出事了……出事了,”洛云喃喃自语,待回过神来,一把拉开车帘,冲着车夫直嚷嚷,“快回去,快回去!”
可恨那车夫却只作充耳不闻,越发在马屁股上送了一鞭子——惊得那马,越发狂奔了出去。
马车被拉得飞快。
山路颠簸,好一通颠倒摇晃,洛云逐渐失去了意识……迷糊间,鼻子似乎嗅到了一股子血腥味;紧接着,眼前似有一片血红,不断地蔓延、蔓延……
*
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吃马车颠着了,从杨雄梦里醒来,半晌,洛云仍有些恍惚。
身旁,予菱也醒了。唯有杨雄还在呼呼大睡——大抵是蒙汗药劲儿还未过。
“你不是说,在后门巷子里等我么?怎的待我从潘家出来,你倒是不见了?”她说着,却瞧见洛云神色有些不对,“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没什么,”洛云不愿徒增她的感伤,勉强挤出一丝笑,“你呢,可还顺利,问到答案了么。方才,倒是没来得及细问你。”
原来,潘予菱统共问了杨雄三个问题:
一问,他是否真心爱过姐姐;二问,自打他娶了姐姐,是否待她一心一意,是否有过——旁的女人;三问,同样的错,男人犯了,顶天被说一句风流,可女人犯了,就罪该千刀万剐,这是什么道理?
杨雄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洛云没问,潘予菱也没说。
不过,她瞧见,潘予菱看床榻上熟睡的杨雄的目光,满是怒气和仇恨。
潘予菱掣出随身的短剑,银光一挥,冲着杨雄的脖颈,就要刺下去……
这样,也好。
洛云虽然并不赞成刀过来、剑过去地了结恩怨……可她也知道,原不原谅杨雄,都该是潘家人的事,她一个外人,没有置喙的余地。
洛云望着窗外。
此刻,也不知是几更天了,幸而有好大的月亮,隔着院里的老槐树枝丫,还有青白的窗户纸映照着……
“等等。”
洛云忽然抬手,一把拉住了予菱的手臂,剑锋登时偏转,只把他脖子蹭破了些皮。
“这事多半不过是有些误会,梁山的头领们大多是些好汉,怎么会平白伤人?二则,他们兄弟个个有情有义,你若糊涂伤了人,他们怎能罢休?”
洛云这番话,浑似换了一个人。
予菱举着短剑的手,僵在半空。
她转头望着洛云,眼里尽是不解:这般难得的机会,杀人偿命,难道她要阻止不成?
还未开口,却看见洛云把食指放在唇上,冲她嘘声……
洛云努了努嘴,意思让她瞧那边窗下——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月光如水,院子里无风,可老槐树的枝丫却被带得微微地颤着,投下影影绰绰、斑驳的影子……
屋外有人!
而且,听其脚步动静,是个武功不俗的。
这个人,武功高强,却又颇有耐性——能沉住气,在这寒秋夜里,只是隐忍瞧科,并不轻易出手。
洛云早就猜出了几分。
眼下,他多半心里还有没解开的疑团,所以只是偷听墙角,却暂时不会妄动;可若是方才潘予菱那一剑下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了结了杨雄的性命……
她们两个,也一定没命活着离开这间房间。
石秀其人的狠辣手段,她丝毫没有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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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各位有缘分的小可爱们:
码字工读书比较忙,又没有存稿,不敢豪言日更,只能偷偷许愿,若有一天,没来得及更新,第二天回来,不会被小可爱们胖揍hhhh (当日有更,应该都会设在晚九点~~)
另外,码字工也知道,许多人物(譬如石秀同学)一身臭毛病,很让人气愤。在此,码字工替他们向诸位小可爱们道个歉,也请诸位小伙伴们多点耐心,对于犯了错的人,正义的暴打一定会来哒(捂脸,鞠躬~~)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拼命三郎(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