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归

　　下班后，王维予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约了顾惜打保龄球。王维予没有什么运动天赋，只有保龄球打得不错，是非常不错。顾惜是王维予在林子陌的圈子里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顾家和林家是所谓的世交，尽管林家三十年前就移民加拿大，却丝毫没有影响这一代的林子陌和顾惜的亲密。顾家父母都是医生，惜儿却未承其衣钵，而是在电视台的做一档经济新闻的主播。光鲜亮丽，八面玲珑，职业女性的典范，精英男士的追逐。章彤很难明白自己认识了十几年的没毕业就盼着退休的王维予怎么就和顾惜合拍。王维予说她羡慕顾惜，有那么多人疼着，宠着，父母兄长的掌上明珠。章彤知道，王维予的父母都是小镇上的小学老师，所有的心血都放在学生身上了，很少顾及到她和妹妹。虽然王维予总是冷冷清清的，其实却比常人更渴望家人的关爱和疼惜。
　　只打了两局，顾惜就被第N号爱慕者约走。林子陌通常都是凌晨才回来的，于是王维予又闲逛了一会，买了几张十字绣和一堆布，最近她这个受过21世纪高等教育的新女性迷上了用女红来打发漫漫长夜。九点半到家，林子陌果然还没回来，放下东西，开始打扫诺大的房间，林子陌的确是个优秀的商人，王维予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在他每座豪宅里都养个女人，全方位利用，保洁洗衣做饭看家。在骂到287句人渣时，她擦好最后一只杯子，洗了手坐到沙发上，十点四十，开始摸索着画样裁布，打算做她第三只抱枕。十二点半，王维予放下还看不出模样的将成品去洗澡，凌晨一点半上床。
　　其实，林子陌虽然总是晚归，却极少夜不归宿，王维予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只是开始和结束的主动权并不在她手上。王维予总觉得林子陌娶她是折了大本的，就算是为了沈兰贞的幸福也不至于如此，他完全可以找人替他娶自己，就像他让小陈送她上班，让汪秘书帮她选衣，反正他有钱就什么时候都可以找到推磨的。至少这样做他不用履行夫妻义务，其实林子陌很少碰她，他并不缺女人，却每次都会让她哭出来，也许这样他会觉得亏得少一些。
　　林子陌是凌晨三点多回来的，远远的躺在床的另一边。刚结婚时，王维予睡着了还会不自觉的将头靠在林子陌的怀里，被他客气地警告过几次无效后，他干脆每每将她甩得远远的。习惯养成容易，改掉也很容易，只要有人下了决心，尤其这人还是林子陌。林子陌回来时王维予就醒了，或者说她还没睡着，安眠药的效果越来越差了。听到身旁均匀的呼吸声，王维予轻轻起身到客厅继续和针线奋战。
　　只开了小灯，光线很暗，王维予的眼睛高度散光，从小稍疲累就会疼痛流泪，她抹了抹眼睛，如今她什么痛都不感觉不到了。仿佛听到轻轻的叹息声，抬头并没有人，王维予觉得自己的失眠是越来越严重了，居然会幻听，这里只有自己和一身酒气沉睡的林子陌。
　　无论多晚回来，林子陌都早早起床，被剥削的人辛苦，剥削人的资本家也是很辛苦的。只是资本家从不缺席早餐让王维予这种最爱赖床从不吃早餐的人很难适应，当然只是难而已，并不是不可能。现在某人就正在厨房一边暗咒着假洋鬼子一边忙活着中西合璧的早餐。
　　“你今天喝的不是哈密瓜？”林子陌突然出声，维予得手一抖，所幸手上杯子里的果汁不多没有洒出来。
　　看着始作俑者坐在那里似笑非笑，王维予从唇齿间冷冷地挤出两个字，“芒果。”林子陌很少说话，他们在一起时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的，王维予本就少话，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可林子陌本是很多话的人，那样的林子陌现在竟然被自己闷成这样，王维予感觉非凡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你到底喜欢什么？”看到王维予不知在想什么，林子陌又低头去翻报纸。
　　“橙汁。”片刻后，王维予缓过神来，并成功看到某人捏报纸的手明显一颤，突然意识到，除了做丑巴巴的布艺，秀乱糟糟的风景，偶尔挑衅一下林先生也是个浪费人生的营生，只是一定要拿捏好分寸，否则这男人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自己一塌糊涂的人生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林子陌抬头轻嗯了一声，便不再理她。
　　“兰贞气色不错，我去的时候宝宝在睡觉，听说眼睛像兰贞。”王维予本着早死早超生的信条，难得的主动汇报。“不过你和兰贞的眼睛似乎并不像。”
　　“听谁说？”这是什么人啊，关键词怎么也应该是“兰贞”“宝宝”和“眼睛”吧，就说这妖魔惹不得。是啊，沈兰贞根本不会说话，那听谁说。
　　“骆天。” 王维予也早不是省油的蜡了。
　　“哪里像骆天？”林子陌看着她，淡淡地问。
　　“额头和鼻子。”
　　“幸运的小家伙。”
　　王维予和林子陌唯一的默契或许就是孩子了，他们从未讨论过这个问题，可她知道林子陌不喜欢孩子，也不想要孩子，更加不想和她要孩子。和她一起时措施做足，也没听说别的女人中将。而王维予也是长效的短期的避孕药吃得比她的维生素还勤。不给人口基数已然如此庞大的祖国添负担是她从小的宏愿，本来也以为会随着年纪增长有所改变，可她已经快27岁了。可现在林子陌却这么关心沈兰贞的孩子，果然是爱屋及乌，只不过这“屋”和他流着一半相同的血。传出去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吓死老夫子的豪门孽缘，表兄妹间的旷世畸恋，一个是商界巨子一个是名门淑媛，一个风流倜傥一个高贵典雅，早生那么一百年，绝对的天造地设，佳偶天成，只是差了天时，真是可惜了了。王维予正在脑子里PS金童玉女，恍惚间好像又听到一声叹息，抬头看到林子陌正在喝咖啡，看来自己这周又要去看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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