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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含笑*心神定
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饥饿交加着寒意迫使我自沉睡中悠然醒来。
天色阴沉。塞北的风格外的粗犷,带着吞噬一切的喧嚣,扑面而来。我不禁蜷缩自己的身体,单薄的衣服丝毫不能给予我温热。沁人心脾的冷自我栖身的阶慢慢上升,直到我的头顶。叹息着,我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掏出一块粗粝无比的糟糠,强迫自己一口一口的咬下。这时的我才发现自己的唇早已经破裂开来。淡淡的血腥味充盈着我的整张嘴。和着我的血,我将食物强行吞下。
“哼哼,姑娘,我家只剩下喂牲口用的糟糠了,你要么?”
我永远忘不了“好心”的大婶嘴角噙着嘲弄,将一小袋糟糠递给我的情形。
如果是自尊心极强的大哥在场肯定是气的拂袖而去吧。可,我永远做不了大哥。
我向大婶做了一个感激的姿势,默默接过了那袋糟糠。如果说,自尊心不能让我活着抵达甄家的话,我宁愿将它抛到九霄云外
“咳咳”没有水,干咽下去的糟糠让我强烈的反胃,我干呕数声。终于,呛出的泪夺框而出,滴落在塞北荒凉坚硬的土地上。
好像,那曾经享受的荣华是途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梦。
支起冻僵的身体,我又开始了自己的旅途。
风呼啸着划过耳畔。思绪开始飘飞,时光逆转,我好像回到一月之前。
京郊。
一切都已经安顿好。
母亲也已喝下药,安静的沉睡。
可是我的心却是惶惶不安的。
从袖中拿出二姐白日施舍的银票。我的心情格外的沉重。这些银票全是假的。银票上的水印格外的粗糙。估计二姐认为我和大哥都是娇生惯养之人,肯定分不出真假,才会草草拿了做工如此拙劣的银票塞给我们。平阳王的懦弱无能怕事是在京城出了名的,他为何会如此爽快的容忍二姐收留我们的行为。要知道帮助苏家相当于是间接地与廉王为仇啊。当今之世,除淮北的甄家富可敌国,拥有与朝廷分庭抗礼的实力,不会惧怕廉王,还有谁可以与之抗衡?
太多的思绪堵在心中,让我辗转难眠。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我昏昏欲睡之时,听到“哐当”陶瓷击地的锐声。披衣起身,刚刚打开房门,就见狼狈的大哥。撞翻了走廊上放置的花架,大哥的浑身都沾满了花盆击碎后泄出的土壤。
我吃惊的上前,扶着大哥的手试图让他站起,却讶然发现大哥的脸上布满了可怖的潮红。而他的唇角隐隐沾上了血丝。
“含笑,我没有事。你回房休息吧。”大哥温声,试图粉饰太平。不料,就在一刹那,他的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的痉挛。
我的心不由得一抖。父亲过世后,大哥便是整个苏家的顶梁柱,如若他出了什么意外,真的不知道,我和病弱的母亲如何是好!
“我没事,只是习惯性的眩晕而已。”大哥见我变了脸色,连忙补充道。
大哥总是这样,宁愿自己受苦,绝不想其他人担心。我一脸的不相信,比划着,我很是严肃的盯着大哥,要求他告诉我实话。
“唉,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啊!”大哥感叹着,正欲说些什么,突兀的,他的脸色一变,话锋一转,“有人!”
什么?我还没回过神来。
“小心!”大哥将我扑到在地。就在同时,一支冷箭贴着我的耳朵飞过,深深地没入我身后的木墙上。
我顿时明白,我们遭突袭了。而且来者的武功不弱!
“三妹,趁现在,突袭的人还没有进入客栈。你现在去客栈不远处的竹林。我去接了母亲再与你会合。”大哥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深知不会武功的我留下也只是一个拖累大哥的负担。我点点头。
捡一条客栈最为冷僻的偏楼梯,我飞速拾级而下。原本混沌的心中却渐渐的霍然开朗。白日冷雨涵冷淡的对待,二姐过于亲切的态度,递给我们的假银票……一切的一切都像散乱的珠子最后穿成了一股线,二姐定是和廉王是一伙的!以廉王对苏家赶尽杀绝的强硬手段,平阳王府竟无一丝影响,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只可惜我和大哥被所谓的亲情迷昏了眼,天真的认为二姐是不会背叛苏家的!顿悟一切的我心中凄凉,在这个冷漠势力的世界,什么都可以被利用,什么都可以放弃,包括那弥足珍贵的亲情!
气喘吁吁来到竹林的入口处,躲在一颗粗大的竹身后,我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希望大哥与母亲平安。
厮杀声越来越近,我小心的探出头,不由得为大哥捏了一把汗。大哥一向不崇尚武力,虽然资质俱佳,却因疏于练习,武功平平。再加上今日莫名其妙的头痛,带着母亲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够突围至此,已是不错。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弱的月光,我看见大哥浑身浴血,紧握玉剑的手却是不住的颤抖,看起来,大哥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嘻嘻,苏维,想不到,功力平平的你还能支持到现在。”一个尖细异于常人的声音响起。
我的脸色一下刷白。是杭玉建!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大哥绝不是他的对手!
更糟的是母亲这时竟然自大哥的怀中醒来。神色依旧懵懂的她让我不由捏了一把冷汗。“玉建!”母亲出人意料的叫道,声音是异样的温柔。
“苏夫人,别来无恙否?”杭玉建神色阴晴不定,“算起来,我们20余年不见了吧!”
“娘?”大哥一脸茫然的看着怀中的母亲,母亲与这名权倾天下的内监总管是旧交,这于情于理都是说不通的啊。
“你,你是谁?”直对上大哥疑惑不解的眼,母亲激烈的反问,她使出全身力气,用胳膊肘狠狠击向大哥的胸膛。毫无防范,原本带伤的大哥承受不了这狠狠地一撞,口喷数口鲜血,暗红的血在白色雪地的映衬下格外的惊心。巨大的痛楚,使得大哥无意识松开双臂,母亲便头也不回地跑向杭玉建。
“秦廉死了么?他死了是么?都是我的错,玉建,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母亲声嘶力竭的嚎啕。
母亲居然敢直呼廉王名讳!看起来,廉王这回对苏家出手并不是简单的因为苏家功高震主!
“待会你就知道了,苏夫人!”杭玉建嫌恶的拉开母亲紧紧拉住他衣角的手,狠狠地一甩,母亲冷不触防,直直栽入数尺厚的雪地中,“把她带下去!”杭玉建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
“苏维,我看你还是像你的母亲王曼一样乖乖束手就擒吧,这样可使你少受一些皮肉之苦。”杭玉建的宽袍无风自鼓,一种莫名的压力顿时充盈了整个雪地。
“休想!”大哥的话语铿锵有力。
“呵呵,苏家的小子真的有骨气啊。可是光有骨气又有什么用呢?”杭玉建的眼睛如同秃鹫一般眯起,闪烁着令人心惊的寒光!
“哐当”就像验证杭玉建的话语般,大哥手中的宝剑应声落地。“啊——”,我听到大哥的嘶号。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哥。双眼红肿充血,双手死命的按住太阳穴,牙关紧咬,暴露出脸上无数道青筋。
“天蚕毒的味道不是那么好受的吧,不过我真佩服你的忍耐力呢,苏维。要换做是旁人早在半月之前就哭天叫地的痛了!”杭玉建的白白胖胖的脸上浮现出稍纵即逝的敬佩之意。
如同发狂的野兽般干嚎后,大哥虚脱的倒摊在地上,不省人事。
背过身子,泪水朦胧了我的整个视线。看着脚下闪着青光的雪地,我知道,苏家人全部的希望全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了,而我所有的希望则寄希望于剑南山寨的大当家甄贤。
其实,剑南山寨是每个苏家人心中的痛。十年之前,苏家的大女儿苏宁与剑南山寨的寨主甄贤举行了盛世无双的婚礼。却不料,二年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让大姐永远的葬生在了漠北这块广袤无垠,荒原连连的土地之下。可是,令举家都想不到的是大姐逝世后,没有任何像样的葬礼,只是被匆匆埋了了事。就像一滴雨水,降临大地后很快消弭无痕。大姐的死,剑南山寨给出的解释让人心寒——苏氏女与人私通,证据确凿,东窗事发后,羞愧自焚于忆南轩。
说什么我也不相信,温柔大方,仪态万千,端庄贤淑的大姐会做出如此不齿的行径!
自大姐自焚后,甄家与朝廷的交情日益恶化,最终决裂,但是,由于种种利益的考虑,近几年来,甄家与朝廷也并无大的摩擦,一直过着分庭抗礼,各不干涉的生活。
但是,其实,对于大姐的死,京都流传着另外一种说法——大姐出事,正值前朝皇帝驾崩,举国国殇之时,政权落入谁家之手还是不定。甄贤如是做,是为了有充足的理由为日后的讨伐做准备!后,无奈自己身患恶疾,心有余而力不足,才草草作罢。
此番我做出决定,前往剑南山寨确实是冒险之举,试问天下哪个丈夫会收留红杏出墙的亡妻的亲人?可,更愿意相信后一种说法的我甘愿尝试,因为大姐过世后,甄贤再未娶妻。而举天下只有甄家才不会畏惧廉王之势,如若甄贤还有包裹天下的野心,利用前朝重臣苏武无辜蒙冤,作为贤婿的甄贤要为苏家讨还公道的借口,举兵大事讨伐,是再合适不过的事了。
……思绪回转。
跋涉千里,我翻山越岭,披星戴月,衣不遮体,露宿风餐,再多的艰苦,我都一一承受,要为苏家湔雪前冤,救出大哥与母亲是支撑我前行的全部动力。
月余时日,我已来到很接近剑南山寨的小村子。
四处打听了一下,得知抄村后一片山林的近道可以省下二日的脚程。但是,此刻,天寒地冻,山林里有不少饿极了的野兽出没,因此敢抄小路的人是很少的。
可是,低头打量一下自己,一路所讨得干粮所剩无几,破破烂烂的衣衫,几乎不能为自己提供温热。好几次,我都认为自己会在睡梦中死去。天寒地坼,我原本精心保养娇嫩无比的双手起了累累的冻疮,手指伸出红肿粗大,就像五支红彤彤的胡萝卜,连指节都分不出了,在母亲刮出的青紫的狭长的疮疤的映衬下,格外的触目惊心。不听话的风自我裂缝的鞋缝间隙呼呼吹过,我的脚就好像不是自己的。这样的我还能忍受多出的二日的脚程么?毫不迟疑的我做出了选择。
几乎是脚刚刚突入山林,我就开始暗暗后悔了。这片山林太过死气沉沉。
凄厉的山风,呜咽着划过寂静的山林,触目可及的山峰,嶙峋陡峭,以各种各样各样诡谲的姿势,直插入万丈天穹。荒芜人烟,偌大的雪地上一时间,只有我深一脚浅一脚留下的脚印。天色逐渐转暗,暮色四合,我忽然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今夜,我该如何在这片茫茫雪野中入睡?
突地,我止住了脚步,由于从小口哑,对于声音,我比常人要敏感得多。虽然,我并不懂武功,但是,传到我耳膜的打斗声却清楚无比的告诉我,该绕道而行了。
一介文弱女子,使我在一路上奉承少惹麻烦的原则。可是,这满山遍野,视线所即全是皑皑一色,绕道而行,往往意味着迷路。
幽幽叹息着,全然不注意脚下。我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绊了一脚,一个踉跄,我定住身体,回头,只见是一个带着白玉面具的人,从他全身的僵硬程度看来,死去至少有两三个时辰了。看见了死人,自身难保的我实在是无力将其埋葬。心中给这位不知名的人道声抱歉后,正想继续赶路的我硬生生的收回了脚。刚刚,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瞄到了什么反光的东西。转身,细细将尸体扫视一番后,我发现了在那人的腰间佩戴的玉佩。心中突然一动。这一路,我尝够了没有钱的苦痛,若将这人随身携带的值钱物换成钱财……
全身的寒意再加上空荡荡的肚子,我再也顾不上这么做道不道德,俯下身,我取下那人的玉佩,又将那人全身搜了一番,摸出几两碎银。看看那人的面具,横下心,我取下面具,还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只是这张脸的主人早已化作这荒郊野岭的一缕孤魂。就这样,一路上,不断地有带着一模一样汉白玉面具的人的尸体,我一一搜寻钱物。不一会儿,我随身的包裹头一次涨得满满的。顺带,我还收刮了一个人上好的狐袍,裹在身上,那种沁人的寒意果真消退了不少。
心满意足的我,支起身。前方,微弱的打斗声早已消弭不见,今天真的是天助我也呵。高兴的我咧开了嘴。忽的,我又看见前方不远处,躺着一个人,那人的穿着打扮与一路上的死人很是不同。华丽的衣袍,精致无比的罩衣,一切的一切都显示出他的富有。我近乎蹒跚的走进他。伸手从他的衣兜开始下手,嗯,这个人应该死去没多久,身体还是软软的,好像还有几丝热度,我正想着,却不妨,颈部一阵凉飕飕的感觉,下一刻,一股刺痛传来、若不是我口哑,相信,此刻的我早就叫破了嗓子。
难道是所谓的诈尸?虽然从来不信鬼神,我不由得心惊胆战。后悔起自己不道德的收敛钱财的行为。
“救……我……。”我听到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视线勉强注视着面前人,只见这个中年人张开了眼,虽然,很是虚弱,躺在地上的他却让我感到了无名的压迫力,看得出这个人不是一般人!这样的状态,是出于一种强烈的对生的渴望制住我后颈的死穴,我知道他若再用劲一分,我就先去见阎王爷了。
“……”此刻的我只恨自己是个哑女,只能徒劳的发出破碎的“呀喔”的声音。希望他不要火大。
“听……到……没有……救……我!”见我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果然不耐烦的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看来,一时的失误真的会让我命葬于此了。大哥,母亲,含笑无用,真的是救不了你们了!
呼呼,耳边刮过几缕风,风过理应无痕,却不料,我的面上似乎溅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颈上的压力顿时消失了。悄悄的睁眼,我吃惊的发现,不知何时,面前多了一个年轻人,视线下移,一柄玉剑准准插入中年人的心窝,切断了中年人的动脉血管,四散的血花到处溅开,在白皑皑的雪地的映衬下格外的凄烈。年轻人皱皱眉,反手一拍,剑从中年人的身体中破膛而出。又有新的血溅到我的脸上。浓浓的血腥味让我止不住的反胃。强忍住干呕的冲动,我感激的向那个人笑笑。看得出他伤得很重,踉跄起身,蹒跚的步伐,一个不慎,以剑支地,他软软半跪在地上。
到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我急忙迎上前去,挽住他的胳膊,欲意领他走出这片山林,伤得这般重,真不知,他还能不能支持到我扶他走出这里。
“不要碰我,滚开!”他冰冷而不带任何温度道,“不要管我!”
他推开我的力道极大,我被他推得一个狗吃屎,满脸都是雪花。好心视作驴肝肺!我白了他一眼,起身,拍拍身上成块的雪,拾起包裹,继续赶路。
“噗通”,身后响起一个巨大的钝响。
于心不忍,我还是回头,却见了那个年轻人完全倒摊在雪地上。
理智告诉我应该继续赶路,不要管他,但是,情感上过意不去。终究,情感战胜了理智,我转身,连续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我早就手脚软弱无力,这个人看起来精瘦,扛在身上却是重得无比。踉跄着走了几步,一个脚软,我和他齐齐摔地。
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稀薄空气,我坚持着起身,再次扶起他的上半身,忽的,我的动作定住了——自年轻人的眼角沁出了泪,但他的嘴却是微微上扬的好似遇到了什么喜事。很久以后,我才反应过来,那是一种生无可恋,能够解脱的快乐。
是的,他好像对于死亡的降临并不感到恐惧,而是一种坦然。
真是个怪人!我在心中暗想。
“啪嗒”,即使是在昏迷中,他也紧握不放的玉剑,终于自他的手中滑落。我拾起剑。细细观察一下剑身,不由得撇撇嘴,有什么嘛,不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玉剑,宝贝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剑穗倒是别致得很……我的神色在一瞬凝滞……
老天,是你在帮我么?什么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我可是体会到了。
在剑穗上系着一个小小的香囊,绣着两个秀气的柳体“甄凡”,那绣功,那细密的针脚,那小楷,我再熟悉不过,那绝对是出自于大姐之手!而甄凡,就是我要寻找的甄贤唯一的弟弟!
我舒心的笑了,是的,我笑的是那么开怀。很久都没有这么畅快的笑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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