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来的炮灰不能惹

　　姜泽之继续念叨：“司乐是皇上的姑姑，在这住了十年。谁也不敢打扰到她，当然更不会有人想到，你能藏在这里。嘿嘿……还是司庭镜给司乐写信，司乐才同意的，人俩是亲兄妹，这点薄面还是有的。”

　　颜如娇想到穿过来那天，司庭镜向她投来的那道狠厉的目光，此刻回忆仍旧令人胆战。

　　颜如娇问：“司庭镜就能当个好皇帝吗？”

　　姜泽之连忙道：“颜小姐，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隔墙有耳，还需小心为好。”

　　颜如娇心道：他到是不隐瞒，可是他为什么能这般信任她，连篡位的事都敢泄露给她？

　　颜如娇又问了几个问题，姜泽之依旧如实回答，完全不隐瞒，两人聊着聊着，就来到了长公主住的宅院跟前。

　　姜泽之敲开门，一个年轻的小尼姑毕恭毕敬迎接他们：“姜大人，善明师傅，请进。”

　　姜泽之侧身，礼貌地让颜如娇先进。

　　院子不大，种满槙被，中间正房，左右两边各有厢房。香熏缭绕，正房内有灯光，沉闷的木鱼声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窗子上倒映出一个纤细的人影，保持着虔诚的跪姿。

　　姜泽之抬起一脚，迈过门槛，小尼姑就道：“大师傅还在诵经，吩咐二位不必拜见。善明师傅直接去房里休息，夜已深，姜大人可以放心回去了。”

　　姜泽之只得收回迈出去的脚，朝颜如娇道：“颜姑娘，放心，待不了几日，我就接你回家。”

　　他那口气像是在送回娘家的媳妇。

　　颜如娇一阵恶寒，摆摆手道：“姜大人，赶紧回去吧，路上小心。”

　　“小师傅，我住哪一间？”

　　小尼姑指了指左边亮灯的房间，顺手关上了大门。

　　姜泽之被拒之门外，无奈地摇摇头，不过，把颜如娇安排在此处，他也能安心了。

　　姜泽之心情大好地回到家里，颜如娇在司乐长公主给安置的房子，伴着有节奏的木鱼声，睡得很踏实。

　　次日一早，还是昨晚的小尼姑敲开她的房门，端来清粥和山野菜，笑着问：“善明师傅，昨晚睡得如何？”

　　颜如娇接过食盘，道：“这里真安静，睡得非常好。谢谢你准备的早饭。”

　　小尼姑道：“大师傅饮食清淡，她说，如果你吃不惯可以自已去厨房做。”

　　颜如娇点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尼姑：“禅一。”

　　“禅一，日后，我同你一起做吃食，如何？”

　　禅一道：“善明的好意，禅一心领了，不过，我们大师傅十多年吃惯了我的手艺。”

　　颜如娇点点头，禅一不再多话，退出房。

　　颜如娇也跟着出来，站在房檐下，朝阳笼罩整个小院，香熏环绕，宁静安逸。

　　长公主的房间大门紧闭，这个小院再无其他人，看样子也就她们三个。

　　在清凉庵，总会有其他小师傅陪着聊聊天，在这里，禅一陪着长公主始终在那房子里，不
　　晒太阳，不走动。

　　颜如娇上午坐在廊下晒太阳，下午抄抄经书，练习毛笔字，晚上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样无聊、无趣的日子，她怎么待得住？

　　第三天开始，颜如娇自己做饭，她挖了些院里刚长出来的嫩野菜，做菜饼，菜包子，拌凉菜，美味可口。

　　偶尔禅一尝一尝，都是赞不绝口。

　　有一次，禅一跟颜如娇说：“善明，大师傅说可不可以做拌凉菜时，带她一份。”

　　颜如娇欣然答应。

　　后来，颜如娇承担了她们三个人的伙食，只是做饭时，禅一始终在一旁监督，颜如娇猜她们是担心颜如娇在饭菜里做手脚。

　　这是帝王家族小心谨慎的通病，颜如娇能理解，她不在意。

　　许是因为颜如娇在伙食上兢兢业业，长公主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

　　这日，又让禅一搬出琴，让颜如娇在院子里给长公主弹奏成名曲。

　　“原来长公主也喜欢音律。”颜如娇在院中大声说。

　　长公主并没有回答。

　　颜如娇挑挑眉，盘腿坐下，不停歇地弹奏了三首曲。

　　三首曲子都是她曾经烂背于心的考级曲目，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如涓涓溪流，如风卷残云，又如雨过天晴……

　　小院的时间仿佛停滞，音符在香雾萦绕中行走跳跃，在听者眼前奏出一段段精彩神奇的画面。

　　而当这流动的画卷戛然而止时，又令人意犹未尽，欲罢不能。

　　好半晌，长公主情不自禁道：“真如伯牙转世。”

　　如此高度的赞美，院外的颜如娇听不到，她也是好久未弹，今日也算是过足了瘾。

　　她见长公主那边没什么动静，问：“琴就放在这里吗？”

　　嘎吱……

　　那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禅一站在门旁，笑着道：“大师傅说，琴先放你那，你什么时候想弹就弹吧！”

　　颜如娇抬眼瞧进去，屋内蒲团上背对着坐一人，一身灰色宽大的长袍，却掩盖不住袍子下单薄的肩膀，纤细的腰枝。

　　她朝长公主施了个礼：“谢谢大师傅。”

　　颜如娇抱着琴回到屋里，那长公主的房门仍旧没关。

　　不大会，就瞧见长公主款款走出来，三十多岁的女子，不施粉黛，五官精致，玲珑剔透，养尊处优的皇家子女，即便是与世隔绝多年，仍旧藏不住她的贵气。

　　颜如娇觉得，司乐长公主比当今皇后楚文晴的气质要略胜一筹。

　　这些时日，长公主始终在屋中，不出来，很明显是不愿与颜如娇碰面。

　　虽然今日她让颜如娇弹曲，又不避讳地走到院中，可颜如娇可不敢贸然上前打招呼，在屋中喝了口水，闲坐到榻上闭目养神去了。

　　长公主不露声色地笑笑，禅一瞧见，悄声问：“大师傅，我去叫善明出来说说话？”

　　长公主瞥一眼那屋子，摇摇头：“不必了！不急。”

　　这之后，颜如娇的日子也就没那么无趣了。

　　虽然她和长公主还没有面对面坐在一起聊天，她们有时候会一个在这屋，一个在那屋，共同弹琴；或是颜如娇做了一道新菜式，长公主让禅一转达她对这道菜的意见。

　　颜如娇悄悄跟禅一说：“大师傅是太久没有与外人交流，太过封闭自己，才会这般生疏。”

　　禅一把这些话再转达给长公主，长公主压抑在心底的委屈一下子就倾泻出来，扑簌扑簌地掉眼泪。

　　把禅一慌得不知所措，只能跟着一起哭。

　　颜如娇听到哭声，以为出了什么意外，也顾不得礼节，撞开门惊慌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这时，她和长公主才算正式见面，长公主从这刻起，方对颜如娇放下戒心，她们成了知己。

　　当长公主知道颜如娇被关在清凉庵的始末后，她惊得好半晌没讲话，如此敢做敢当的女子，当真令人佩服又羡慕。

　　若是当年她也能这般勇敢坚强，何苦要在此受这份罪？

　　这时，颜如娇也才知道，长公主也是皇朝易主时受害的牵连者。本来她也可以像弟弟司庭镜一样去封地，可是她无法接受被驱逐皇宫的日子，她不敢想像在封地那个荒漠一样的地方生活，她不愿离开凤城。

　　而在凤城又只有这里可以收留她，她曾单纯地想，削发为尼又如何，只要在凤城。

　　却未想到日子会这般了无生趣。

　　颜如娇明白了她的心思问：“您不可以还俗吗？”

　　司乐公主叹口气：“难。”

　　司庭镜当了皇上，他的姐姐不是想做什么都可以，于是颜如娇对她说：“一切都会好的。”

　　司乐公主只当是安慰的话，笑而不语。

　　是夜，颜如娇一觉醒来，听到外面有动静，她忽地爬起来，担心再有人来放火杀人，悄悄躲在门后查看。

　　院子里灯光摇曳，一片安静。

　　就在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司乐公主的房间里传出男人的低吼。

　　颜如娇那个八卦的心顿时精神抖擞，嘿嘿，原来司乐公主有秘密。

　　颜如娇不敢有大动作，可两间房子毕竟隔着距离，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偶尔能从窗子的倒影里，看到男人修长的个头。

　　忽然，司乐公主的声音很大：“这个人你不能动，适可而止。”

　　接下来，司乐公主的房门轻开，那个男人快步走出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吵架了！

　　那男人一身玄色长袍，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但依稀可见身姿挺拔，不失风度。

　　*

　　第二日清早，用饭时，司乐公主也不隐瞒，跟颜如娇道：“善明，昨晚我的弟弟来了。”

　　颜如娇未想到，会是司庭镜。

　　她讪讪道：“咳，大师傅，其实我听到声音了。但是，不知是您的弟弟。”

　　司乐公主若有所思：“我这个弟弟啊，雄心壮志也就罢了，可有的事也让人不省心。善明，你人这么好，就陪着我住在这，外面的世界太危险。”

　　颜如娇奇怪地问：“大师傅，您前几日不是说在这里待得厌烦，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司乐公主连连叹气：“唉！只怪我念了这么多年佛，仍不能脱离俗事之忧。”

　　颜如娇猜不透司庭镜和司乐公主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司乐公主一连几日闷闷不乐。

　　颜如娇没能把她逗开心，姜泽之来了。

　　颜如娇看到他，掐指算算，在司乐公主这里待了半月有余。

　　姜泽之满面春光，得意洋洋：“颜小姐，我说话算数，今日来接你回家了。”

　　瞧他那得瑟劲，颜如娇偏不配合他。

　　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姜施主的好意，善明心领了。善明在此住得颇为合心，不打算回家了。”

　　系统：“嘿！没想到，没想到，这姑娘要入佛门。”

　　姜泽之哪会被颜如娇的小伎俩欺骗，但是他愿意配合她的表演，哭丧着脸：“颜小姐，万万不可有此种想法，您不回家，我可怎么办？还有颜侍郎，你阿娘盼你回家心切，急得生病了。”

　　颜如娇还是不想领他的情，两人站在院里，司乐公主在屋内瞧得真切。

　　她双手握拳，问：“他就是姜泽之？说来说去，该死的人是他。我……咳，禅一，把幕篱拿出来。”

　　司乐公主用幕篱遮住脸，从屋里走出来。

　　姜泽之一眼瞧见，忙拱手道：“泽之见过长公主，多谢长公主对颜小姐的照顾。”

　　司乐公主冷冷道：“那是我们之间的友情，与你无关。”

　　“善明，你是要回家了？”司乐转向颜如娇，她了解司庭镜的为人，一意孤行，决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改变想法。

　　颜如娇点点头：“是。”

　　司乐沉默良久：“善明，后会有期。”

　　颜如娇看出她的不舍：“大师傅，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您的梦想会实现。”

　　司乐心道：我希望那时候，你还活着。

　　不过，这话她不能讲。

　　她只能讲：“善明，祝你好运。”便也不再多言，人各有命，她头也不回走进房中。

　　禅一送颜如娇到大门口，道：“非常感谢你，让大师傅很开心。”

　　颜如娇双手合十，两人道别。

　　姜泽之居然带来一顶轿子，要颜如娇乘轿子下山。

　　颜如娇瞅瞅正午的太阳，那两个轿夫身强力壮，可抬着她下山也是艰难费力，何必呢？

　　她道：“姜大人金贵之躯，还是您坐吧。”

　　她信步往山下走，姜泽之朝轿夫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他则追上颜如娇。

　　“颜小姐，这些日子同司乐长公主关系如此亲密，足以证明你的个人魅力不可挡。”

　　颜如娇忽地站住，转头道：“姜大人，您这彩虹屁吹得可真虚假。”

　　姜泽之嘿嘿一笑：“当然是真心话。先不说这个，颜小姐，跟您汇报一下近日战况。”

　　颜如娇抚额，她真的不想和他这么熟。

　　她恨不得迅速长出两个翅膀，飞下山，逃离姜泽之。

　　“姜大人，您没必要向我汇报。我可以下山，应该是皇上改变了主意，您就告诉我这件事吧，其他的，我不感兴趣。”

　　“对啊，这些事都是连在一起的，我还是得从头讲起啊！”姜泽之好脾气道。

　　于是，也不管颜如娇是否愿意，姜泽之一边跟上她的步伐，一边娓娓道来。

　　自从上次皇上因顾烨赫一事朝顾准发火，顾准找不到顾烨赫，也就没敢去上朝。

　　这些日子里，皇上只上过一只早朝，没见到顾准，一问才知他还在找顾烨赫，又来了气，认为顾准是在包庇义子，他如此胆大抗旨还是皇上平日太过信任和偏袒，到头来他连皇上都敢骗。

　　顾准越是不来见皇上，皇上越是记恨。

　　姜泽之趁此机会，让与他一派的文臣、武臣接连上书，继续弹劾顾准，挑拨皇上他们之间的感情。

　　眼看着，当初定皇上带兵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皇上更加焦虑。

　　这时，司庭镜以探望姐姐司乐为由，又因皇上要出征，他作为皇叔也要拿些钱财补充粮草，为大齐贡献微薄之力。

　　这些缘由加起来，司庭镜方能光明正大地来到凤城。

　　他同皇上，姜泽之三人共进晚膳。

　　席间，姜泽之和司庭镜两人一唱一喝，不断高唱皇上出征的英雄举措。

　　酒过三巡，皇上身体有些熬不住，酒不醉人人自醉，情绪低落，心情沮丧。

　　那两个心怀鬼胎之人交换一下眼神，司庭镜问：“皇上，您怎么不高兴啊？”

　　皇上一听这话，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控制不住掉出眼泪。

　　他委屈巴巴道：“皇叔，朕知道这些年坊间的传言，说朕怕死，一味地寻不死之药。可有谁知道，朕的苦楚。皇叔您知道，朕打小身体就弱，若是没有那些药，这大齐早就……”

　　司庭镜关切地望着他，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皇上接着道：“朕的身体，别人不清楚，朕清楚，朕悄悄告诉您，现下，朕根本没有力气带兵出征。是顾准那个佞臣，欺瞒的朕，怂恿的朕，让朕骑虎难下。皇叔，出征的日子马上就到了，兵将们日日斗志昂昂地操练，朕不想伤了他们的士气。”

　　司庭镜眼泪竟也跟着掉下来，扑通跪地上：“皇上，臣愿意替您出征。”

　　皇上眨巴眨巴眼，问：“皇叔，您说什么？”

　　司庭镜抬起头，真挚地，严肃地，郑重道：“皇上，臣愿意出征还大齐边疆一个太平。”

　　皇上扔下酒杯，双手扶起司庭镜：“皇叔，朕准了。”

　　司庭镜慢慢站起来，假装压低声音，却也能让四周的太监听到：“不过，在这此前，要铲除顾准。”

　　皇上眯起眼，脸上现出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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