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痛苦的回忆
  就这样他在风雨中跑了一夜。
  清晨的时候雨停了,他不知道怎么找回了家。
  房门关着,他忽然心生希冀:也许妈妈正做了早饭等他回来,她会用温暖的怀抱拥住他冰冷的身体、柔声地安慰他。
  他满怀希望,小心地推开门。
  屋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阳光洒进门里,形成个怪异的方形,映衬他矮小的身影,他站在门外,忽然觉得做了一场梦。
  他慢慢走进去,关上门,看到地上妈妈的鞋子,对了,她昨晚是光着脚跑的,可怜的妈妈!
  他忽然感到头痛欲裂,他痛苦地捂着脑袋,拖着发木的身体挣扎着走到柜子旁边,找了一套干净衣裤,换下了已经湿透的衣服,然后爬到床上盖上了被子沉沉睡去。
  在稍有意识的时候他感觉身在冰窖,冷得打战,忽而又觉得似在火炉,热得难耐,鼻子里呼出的热气灼热得似乎要烧掉他的鼻腔。他痛苦地□□着,嘴里不停地呼唤着“妈妈”。
  似乎过了很久,一条湿湿凉凉的东西搭在额头上,减轻了他的些许热度。他感觉是妈妈正在照顾自己,他心绪逐渐平静,慢慢地,他的身体渐渐地从忽冷忽热的状态中变得正常。
  不知昏睡了多久,等他恢复了神智,轻轻睁开眼睛,看见男人坐在床边,似乎用一种怜悯的眼神在看着他。是的,怜悯,他确认。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男人从来没有过温柔的眼神,眼中闪烁的只是无情、暴戾或者是冷漠。
  他费力地四下环顾,没有找到妈妈的身影,他企求地看向男人,泪如雨下,他想知道妈妈有没有回来。
  男人收回了注视他的目光,把头转向一旁。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个年轻的男人斜倚在门框上,双手环胸,手臂上纹着纹身,他轻佻地对男人说:“走啊,强哥,玩两把去!”
  男人沉默了一下摇头:“最近手气不好,不去了。”
  年轻男人想想说:“你担心没钱?放心,有我豺黑呢!”
  见男人看向躺在床上的男孩,豺黑口气轻慢道:“噢!明白了,你怕了!”说着伸出一只手,用食指一下一下地指着男人。
  男人被蔑视立刻不愉,起身道:“我大力强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玩就玩,走!”说着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豺黑见了立刻喜笑颜开,他一把搂住男人,嘴里夸赞:“这才是爷们呢!走,先喝两盅再说。”
  门被关上,两个人的说笑声渐渐远去。
  男孩子挣扎着爬起来,他又渴又饿,一眼看到了桌上一个剩了大半的馒头。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下了地,光着脚,头重脚轻地走到桌旁,拿起了馒头就吃。
  馒头又干又硬,卡在嗓子眼下不去。他又拿那个破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急忙喝下去,冲掉了卡在嗓子眼的馒头。他一边往嘴里塞着馒头,一边泪如雨下。
  吃了那大半个馒头,他又躺回到床上,闭上眼睛,对妈妈的思念像不可抑制的潮水。
  他重新起身下地,穿上鞋走到门口,慢慢地打开门,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可是世界在他的眼中却是一片灰暗荒芜。
  从此他再没见过妈妈。他经常会回想起那个夜晚河边的身影,可他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那会是妈妈,他宁愿妈妈远走他乡,现在幸福地生活着,宁愿她不来看他,只要、只要她还活着。
  他踽踽独行,世间的欢声笑语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他见不得别人母子相亲的场面,那会让他心如刀绞、痛不欲生。等待母亲回来成为他活下去的唯一执念。为了这个执念他必须活下去、挣扎着活下去。
  爸爸偶尔会回来,会给他带点吃的,但从来没有好脸色,两人也极少有沟通。
  为了不饿肚子,他学会了出去找吃的,捡卖菜人扔掉不要的烂菜叶、捡人家吃剩的、扔掉的东西,有时甚至会打一点零工,因为他太小了,人家看他可怜,好心的人会给他点吃的。
  他渐渐地学会了做饭。因为他得活着,就是男人回来了,也不会做饭。为此他没少受伤,烧的、烫的、刀划的。
  男人喝多了经常找茬打他,他也不反抗,只是恨恨地看着他,但是他从没想过离开这个家,因为他怕妈妈回来会找不到他。
  他走在街上,衣衫褴褛、面无表情,又不说话,常常被人当做拿傻子。于是会有一些调皮的男孩子欺负他、取笑他,冲他扔石子儿,他无动于衷。
  但是有一天有个孩子忽然骂他是没妈的野孩子,他立刻狂怒,冲上去跟人家拼命,似乎长久的压抑有了宣泄的口子,他疯了一样拼命撕打,但是他寡不敌众,几个孩子冲上来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顿。
  他带着伤回到家,躺在床上不爱动弹。男人回来见状不但没有安慰,还骂他熊包,让他打回来,用拳头、用刀、用斧子!
  他的伤养好了,脸上还是留下一道疤痕。他拿了个很粗的棒子找到那些男孩,把他们一一打倒,当他举起捧子挥向那个骂他的男孩子的头顶时,那个男孩眼中的恐惧和绝望让他猛然想起了那个夜晚妈妈曾有过的眼神。忽然他就心软了,扔了捧子扬长而去。从此,这附近的孩子再也没人敢欺负他。
  他继续孤独地生活着,没有朋友、没有伙伴,由于长时间不说话,一度曾经失语。他吓得够呛,担心妈妈回来,他不能亲热地呼唤她,不能和她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于是,他经常在家里自言自语,慢慢才好了。
  就这样过了几年,有一天他独自在家,豺黑带着几个人上门来找男人,见男人不在就翻箱倒柜地找值钱的东西,实在找不到,就把家里的东西都给砸了。他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们施虐。豺黑临走时扬言说男人再不还钱,就弄死他们两个。
  半夜时分,男人悄悄地回来,没敢开灯,只吩咐他快点收拾东西,要离开这儿。
  他站着不动,他不想走。男人看穿了他,冷笑着说:“断了你的念头吧,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他想问妈妈的下落,但是他怕得到那个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那他活着的希望就全都破灭了。
  他只好跟着男人收拾东西。可有什么好收拾的呢?家徒四壁,日常生活的用具都被人砸坏了。两人匆忙收拾了还能用的东西连夜逃走了,又换了两个地方,都因为拖欠房租被撵出来,最后不得已来到了远离城市、不用交房租的快活林……
  大雨痛苦地辗转着,爸爸狰狞的脸、妈妈悲苦的呼号、漆黑的雨夜、河边的身影、自己孤苦地走在喧嚣的大街上,还有妈妈模糊的面容以及温柔的呼唤,这些画面在脑海中不停地变幻,伸出手去抓,但什么都抓不到,他泪流满面,大声呼喊:“妈妈!妈妈!”
  忽然一切蓦然停止,世界变得寂静,只有那柔声的呼唤还在耳畔回响:“大雨!大雨!”他猛然睁开眼睛,见熊猫妈妈正焦急地看着他。
  见他醒来,她长舒口气:“你醒啦?是不是做噩梦啦?怎么哭成这样?”说着摸摸他的额头,笑着说:“终于不发烧了,你可吓死我了。”
  大雨愣愣地看着她,忽然起身一下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妈妈!妈妈!”
  熊猫妈妈流着眼泪紧紧地抱住他,一下一下地轻拍他的后背,抚摸着他的脸,安慰他:“你害怕啦?没事啊,有妈妈在呢。那不都是在做梦吗?别担心啦!”
  大雨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熊猫妈妈看着他心中漾出无边的苦涩:这孩子太可怜了!心中愤恨世上竟然有这样狠毒的父亲,又感叹他悲苦的身世。真的难以想像,那么小的孩子如何能挣扎着活到现在?想起他身上的伤和初见时阴郁的眼神,可想而知这孩子受了多少苦啊?
  她擦擦眼泪,亲亲大雨的额头说:“不管你妈妈在不在,你都要好好地生活,活出个人样来。再说,你现在也有妈妈、有哥哥、妹妹、有个温暖的家,只要你快快乐乐的,你妈妈要是知道了,不管在哪里都会高兴的,你说是不?因为我们大雨也是有人疼爱的、也是幸福的呀!”
  大雨边流泪边笑着看着妈妈,把头靠进了妈妈怀里。
  宝贝吃了午饭就喊着要妈妈,凯路不得已,只好带着她到院子里玩、带她看工人干活。就这样过了一下午,她忽然又想起来还要找妈妈。
  凯路实在没办法,抱着她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二哥病了,妈妈在照顾他。你要小点声,不要吵到他啊!”
  宝贝瞪着大眼睛看着他:“爱哥生病呀?”
  凯路点头:“是呀!”宝贝把手指竖到嘴巴前面。
  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大雨卧室门前,轻轻推开门,一大一小两个脑袋伸进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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