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地

　　———开放日，总有一些被特别挑选出来的人来参与一场游戏
　　看着如潮水般涌入的人群，契玛拉无奈的冲哈培笑笑。
　　“去年的开放日，也是这个样子。人们完全沉迷于这种虚幻的七彩灯光之下，嬉笑打闹着狂欢饮酒，就像是古代雅典的酒神祭祀活动。人类真是非常愚蠢啊，他们根本不知道，今天晚上游乐园里面充斥着寻找猎物的魔鬼，卸下道德的同时，灵魂也被吞噬了。”
　　“没办法，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争先恐后的进场，却根本不曾考虑这游乐园里是不是潜伏着危机。我听说，阿布迪尔已经骗了好几个女孩的贞操，现在正放纵的享受呢。那些可怜的姑娘明早醒来就会忘了今晚的一切，只以为是美梦一场，却不知在这如幻的梦境里丢失了尊严。”
　　“这就是他们一贯的把戏，说是开放日，倒不如说是放纵日。用人类的灵魂填满自己的空虚，用温热的鲜血来洗刷自己的身体。而游乐园主人左手举着香槟在高处欣赏这动人的一幕。”
　　哈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契玛拉宠爱地拍了拍哈培的头，慢慢陷入了回忆中。
　　一周前的一个下午，游乐园里举行了一个野餐会，大家闲适的坐在青草地上野餐，蓝白条纹的桌布，缀着各式各样水果的奶油蛋糕，酸酸甜甜的橘子汁，一切都是如此的平凡美好，让我有些飘飘然了。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舒服的呆上一整天了？”游乐园主人的脸上也浮现着难得的笑意。
　　“大概一年了吧，从上次开放日之后，就一直没有野餐过呢。”阿布迪尔递给了主人一块黄桃蛋挞。
　　“都一年了，时间过的可真快。”主人咬了一口手中的蛋挞，“不如我们再准备一次开放日吧。”
　　“那太好了，最近都觉得很无聊，主人。”波西米亚王子马上接过话。
　　“契玛拉，你觉得呢？”主人的目光转向了我。
　　“我没有意见。”我说，我的视线并没有望向主人，我害怕和他目光交汇，害怕那种被他看穿心事的窘态。
　　“那就在下一个周末举办开放日。”主人的声音今日听起来格外的温柔，“契玛拉，需要我通知莱奥纳多吗？你和他最近似乎比较冷淡呢。”
　　看着游乐园主人那有预谋的笑容，我咬了咬嘴唇，“主人，随您的心意。”
　　主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轻轻地搂住了我的肩膀，不知为什么，我没有挣扎，在这明媚的阳光下，我只想做一只慵懒的猫，暂且忘记那些令人烦恼的事情。
　　“听说那个人要再次降临，主人。”阿布迪尔有些谄媚的对主人说。
　　“哦？我以为他舍不得离开那充满了花朵的监牢。”主人挑了挑眉毛。
　　“不只是他，那个总是惹事的小公主也离开了自己的宫殿。”
　　“越来越有意思了嘛。”主人的唇轻拂过我的耳垂，在我耳边说道。
　　我知道他们谈论的他是谁，只是他真的会再次来到人间吗？
　　“有一首关于他的诗，倒是很能反应他所面临的窘迫。”波西米亚王子故作高深的笑笑，“是一个加拿大诗人写的，名字是同党。
　　没有一个人
　　上前去
　　握基督
　　的手

　　少数几个人
　　倒是有
　　这样的念头

　　可是也被钉在
　　十字架上
　　他们的手”波西米亚王子用令人发呕的贵族式腔调高声朗诵，大家笑成了一片。我突然想起，曾看着他被钉在十字架上，满脸鲜血。当我感到恐惧的时候，是游乐园主人握住了我的手，不管究竟有没有天堂或者地狱，起码在全世界都沉默的时刻有一个人握住了我的手，就算那个人是视我如玩偶的主人也罢，我知道，我不能拒绝或者背叛那只手，那只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的手。
　　“契玛拉，”主人握住了我的双手，“永恒在每一个瞬间都是当下的。”

　　“契玛拉，看那个小女孩。”哈培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叫醒。顺着哈培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个没有双手的小女孩。
　　那真是个漂亮的孩子，金色的弯曲长发，一双如蓝宝石般闪动的眼睛，略显苍白的脸色，背着一个粉红色的兔兔书包，她兴高采烈的在游乐园里蹦跳着。我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可爱的小淑女，玩的开心吗？”
　　小女孩兴奋地冲我点头，我给了她一根洁白的棉花糖。看着她脸上单纯的笑容，连自己也不禁跟着笑起来，“姐姐在这里工作吗？”
　　“算是吧。”我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怎么一个人呢？和父母走散了？”
　　“我一个人来的。爸爸妈妈都在家里。”
　　我宠爱地吻了吻她的面颊，“那姐姐陪你玩好了。”小女孩高兴的眨眨眼睛。
　　“我们去那里玩吧。”小女孩朝着一处闪烁着火把的地方跑去，我跟了过去。
　　“威。”我脱口而出。
　　“威？”小女孩歪着脑袋看着我。
　　“这个镶嵌着各种各样的镜子的房间名字是威。”
　　“姐姐经常来这里吗？”
　　“不经常，只是这里对于姐姐来说是个很特别的地方。”当然是很特别的地方，这个充满了我和莱奥纳多的回忆，镜子里倒影着我和他欢乐的笑声。
　　我抱着小女孩转圈，听她如银铃般悠扬的笑声，多么纯真可爱的小女孩啊。
　　“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贝德尼采，今年11岁了，住在离这不远的城市里，我爸爸开了一家专门制作宠物标本的公司。”小女孩甜甜的声音沁入了我的心里。
　　“真是个乖孩子。”我吻了吻她的发梢。
　　“我们来玩捉迷藏吧，姐姐。”小女孩说着就跑进了另一个房间。
　　我看了看哈培，笑着追了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来游乐园，别的小孩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而我却是独自一人，但是我却一点都不寂寞，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很温柔的姐姐。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是的，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姐姐。
　　爸爸，这个姐姐要是能永远和我在一起该多好。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最讨厌说谎的人。”镜子里的我突然发出了声音，“贝德尼采，你真的以为自己是公主吗？其实你只不过是个没有要的可怜小孩。”
　　“你说什么？”我生气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大吼。
　　“难道不是吗？你的妈妈因为讨厌体弱多病的你而抛弃了你和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对你充满了恨意啊，你后背上深深的伤口，难道不是他殴打的杰作吗？”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妈妈她是很爱我的，她只是有些厌烦一直照顾我，才会说想离开我们的，但是她并没有走，她一直都在我们身边。爸爸他，他常常喝醉酒，虽然每次喝醉时都露出好可怕的表情，他会打我，都是因为我不乖。我不乖，所以妈妈才要走的，我不乖，爸爸才打我的，他们都是很爱很爱我的。妈妈会帮我辫头发，她说我的头发闪耀着金色的光辉呢，爸爸下班回来会把我抱在膝盖上，给我讲故事，每个故事都是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结局，爸爸说我长大以后也会遇到一个骑着白马的王子来迎接我。”
　　“真的是这样吗？贝德尼采，那么你房间里的那个有着蓝宝石颜色的眼睛的女人标本是谁呢？”
　　“是妈妈。爸爸说，把妈妈制成标本她就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们了。”
　　“那么，你的爸爸呢？是不是那个女人标本旁边挂着的那个啊？”
　　“爸爸他说，他想要陪妈妈。”
　　“他们都不要你了对不对？你爸爸根本就是想要遗弃你，对不对？”
　　“你胡说，不是那样的。爸爸对我说过，标本是可以让时间凝固的魔法，可以让喜欢的东西长久留下来的魔法。”
　　“所以，你就杀了你爸爸，对吗？在那个他想要离开你的夜晚。”
　　“你怎么会知道呢？”我倒退了几步。
　　“小贝德尼采，你没有注意到你父亲一直在说，是你杀了我，是我的女儿杀了我这句话呢。他一直在怨恨你，因为你，他最爱的女人想要离开他，愤怒中的他错手杀了自己的妻子。他想用酒精麻痹自己，可却还是能听到你整夜咳嗽的声音，他殴打你，希望你能早点死去，可是你却在每一个他以为安静的清晨叫醒他，让他不得不周而复始的背负着沉重的罪恶。他怎么可能爱你呢？你一直就是没人要的小孩啊。当你母亲怀孕的时候，他们期盼的是一个健康聪明的小孩，而不是一个连阳光都会惧怕的你。”
　　“我不想杀死父亲的。可是那晚，他打我打的好凶，我一直在哭，一直在请求他的原谅。我不停的发誓说自己会乖的，可是他还是打我，一直打我。我随手把花瓶扔过去，没想到砸到了他的头上，他径直倒下去了，满地都是血。我那时很害怕，很害怕，却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时爸爸的话从我眼前闪现：标本是可以让时间凝固的魔法，可以让喜欢的东西长久留下来的魔法。我把爸爸制成了标本，那样他就可以和妈妈永远的陪在我身边了。”
　　“那你怎么会失去双手的呢？”
　　“这是一个秘密。”我微笑着，继续在这镜子迷宫里行走，走了很久，没有看到一个人，姐姐也没有找到我，我看着镜子里无数个自己，渐渐感到有些恐惧。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呢？”我感到眼皮有些沉重，双腿发软。
　　“因为大家都不想要你啊。”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在笑，那笑容让我发冷。
　　“不会的，不会的……”

　　“她去哪里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贝德尼采，有些着急的问哈培。
　　哈培突然凝视着一面镜子，“契玛拉。”我走过去，看到了镜子里的面孔，那是一张和贝德尼采一样的面孔，但是镜子里的她面色红润，笑容甜美，只是眼神里充满了哀怨之气，只一瞬间，就消失在了镜子里。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是，她的书包。”哈培把贝德尼采的书包交给了我，我在里面找到了一本日记，里面记录着小女孩的心事，妈妈的离开，爸爸的虐待，爸爸杀死了妈妈，女孩杀死了爸爸，原来这个有着天真笑容的女孩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当我翻到了小女孩杀死爸爸那一章的时候，日记从我的手里掉了下去。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心里拼命的尖叫，可是爸爸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他用鞭子狠狠的抽打我的后背，好疼，爸爸，请不要再打了，真的好疼。当我看到爸爸放下了鞭子走进厨房的时候，我听到爸爸在找刀子。我好害怕，我不想死啊。这时候，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漂亮哥哥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想要杀你。贝德尼采，他想要摆脱你哦，然后娶一个女人，生一个比你可爱一百倍的女孩，彻底把你忘掉。”
　　“不会的，不会的。”我的眼泪不住的落下。
　　“要不要我们做一笔交易，我让你杀了他，这样他就永远属于你了，就像你房间里的妈妈的标本一样，永远的陪伴你。”
　　“可是，我要用什么交换呢？我什么也没有。”
　　“你的眼睛、双手、或是双脚什么都可以。”那个男人抚摸我的脸颊，好像爸爸的抚摸，可是他的指尖很凉。
　　“双手，我愿意用双手来换取爸爸。因为，我再也没有想拥抱的人了。”

　　“契玛拉。”哈培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耳边。
　　“贝德尼采她……”
　　“不要哭啊，我的可爱的小玩具。”我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剧本。
　　“她死了？”我问他。
　　“没有，她拥有了她想要的一切，在种满了玫瑰的城堡里等待她的王子，虽然那只是镜子里的世界。”
　　“镜子里的那个女孩不是她。”我说。
　　“那是，她想成为的自己，健康冷漠的自己。我也只不过是将真正的她释放出来而已，她对亲情的固执，那种执着的爱隐藏了所有的丑恶。我不过刚好听到了她的内心而已。契玛拉，你的善良能证明什么呢？”
　　“她很像我，一个不停的在寻找爱的女孩。这样的女孩，是你所憎恶的吧，所以要扼杀她们的心愿。”
　　“我并不是特别针对你，只是针对命运本身而已。谁让你们恰恰都如此执着呢？你难道不想知道小女孩在被杀的一刻心里在想什么吗？”
　　我抬头，冷冷的看着他。
　　“她说，并非所有黑暗的地方都需要光亮。”
　　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我没法拯救这个女孩，只能看她被自己所吞没，我，有什么资格拯救别人呢。
　　那么，可爱的贝德尼采，就请你继续呆在城堡里，等待那个吻醒你的王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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