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死亡

　　三

　　当晚穆是在处女宫过的夜，这当然也是艾俄洛斯的拜托。教皇厅的居室已经被暂时禁止入内，白羊宫穆也长久没有住过，一时间收拾不出来。考虑到穆和沙加的私人关系，他再次拜托了沙加。于公于私，沙加都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穆由于自己嫌犯的身份，不再多说什么了。之前撒加定下的种种削减黄金家族和地方豪强白银圣斗士势力的措施,都不得不停了下来。明天雅典娜一来，大概自己的职位就会被停掉，所有的改革都会胎死腹中。
　　死穆是不怕的，他曾经对撒加说，如果我落进了什么政治漩涡中必须要牺牲掉的话，请一定不要犹豫。穆很清楚对于撒加来说，他对于他的理想想要贯彻的决心有多么的大，所以即使拼上一条命，他也会把撒加想做的事情做下去。可是问题在于，他现在自身难保。
　　他坐下来细细回想，现场的一切情形，以及那把莫名其妙的凶器。他们的起居室里纵然没有外人进来，可是也不会连侍从的指纹也少吧吧，这个现场做得太假了，一看就是栽赃。穆感到自己好像在看三流的侦探剧。
　　此外，还有艾欧里亚的那个问题，到底谁有能力杀得了撒加。
　　甚至没有动用小宇宙，只是一把匕首。
　　但是如果那不是一把普通的匕首呢？

　　穆一跃而起，给艾俄洛斯打电话。
　　“怎么？我在刷牙，你等一下。”
　　含混不清的声音，似乎能够看见，他满嘴泡泡的模样。一阵水声之后，声音再度传来。
　　“怎么了？”
　　“你们仔细检查过那把凶器没有？”
　　“艾欧里亚正在检查。”
　　“艾俄洛斯，你想，什么样的匕首能杀死撒加？”
　　“你的意思是……”
　　“如果不是神器，只有可能是沾染了神血。”
　　“非常有用的提示。谢谢你。”
　　“哪里……”

　　穆想到是在自己的强烈要求下圣域才终于融合到了现代社会的科技当中，没想到当时的一个决定，今天却有可能救他的命。
　　每个人的结果，岂非是自己早就铺就好的？
　　但是，他做再多，也挽救不了撒加的性命了。
　　他早上为什么要去洗澡呢？他不是没有洗澡的习惯么？如果有他在身边，撒加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呢？
　　人果然不能做不习惯的事，做了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后悔都来不及。

　　把穆安排到客房去之后，沙加刻意和穆保持着距离，他好像已经忘了早上想要把穆从人群中带走的事情了。但是无论有多么的不愿意，晚上睡觉之前还是要去打个招呼的。
　　门缝下方没有泄漏出光线，难道穆已经睡着了么？
　　他还真是睡得着啊。艾俄洛斯白担心了。
　　沙加本想转身离去，但他突然想起，穆的睡相并不好，他曾经帮他盖过无数次的被子。
　　踟蹰了一会，沙加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门没有上锁，但房间里确实是漆黑的。床上空无一人，穆伏在床边的写字桌上，头陷在双臂之中。
　　几不可闻的呜咽在漆黑的房间里流窜着。
　　原来他没有睡。他在哭。

　　沙加静静的站在那里，感到自己霎时被穆的悲伤淹没。
　　他从没看见过穆掉眼泪。那个人他一直以为没心没肝，不会掉眼泪。
　　他很想去安慰他，只可惜，他的悲伤他无法参与。所以他先转身关掉了房间里所有的灯，然后径直走了上去，把穆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脸。沙加把穆甩到床上，塞进被子里去。
　　穆的手脚冰凉。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头也缩进了被子里。
　　沙加不由分说三下两下扒出他的脑袋，压住被子，不让他动弹。他摩挲着他的脸，满脸的泪水，眼皮涨热。
　　穆大概是觉得很丢脸，紧紧闭着眼睛。
　　“给我老老实实的躺着。”
　　丢下一句话，沙加起身离去，过了一会拿着条热毛巾进来了。他就在黑暗中擦拭他的脸。
　　这么短短的一会，鬓角已经被泪水打湿了。如果开着灯，穆的模样会有多狼狈。
　　热毛巾冷了，他又去搓了一把。被这样折腾下来，穆终于说得出话了。
　　“头疼……”
　　“那当然，哭成这样，头能不疼吗？”
　　“眼睛睁不开……”
　　沙加把热毛巾敷在他眼睛上：“好点了么？”
　　“恩……”
　　“就算看到你哭我也不会笑话你啊……”
　　“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那么，是要我陪你了？”
　　为什么不早说呢，如果不是被发现了，难道他会在这椅子上坐上一整晚么？
　　哭泣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沙加突然发现，已经忘记了刚刚还想要和他保持距离的事。
　　他当然知道怎么做最正确，只可惜在穆的事情上他总是没有原则。

　　“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上面说，如果失恋，有三件事一定不能做：不能辞职，不能听失恋歌曲，不能独处。三样做齐，可能自杀。”
　　“你怎么喜欢看这样的书？再说我又不是失恋。”
　　“但是我失恋过。你和艾俄洛斯在一起之后，我看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书。”
　　“……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毛巾冷了么？”
　　“啊，有点。”
　　“你等等。”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沙加那沉默的温柔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沙加、艾俄洛斯、撒加，这三个名字组成了他爱情的全部内容。
　　沙加是懵懂的少年时代，水到渠成的从朋友变成的情人。隐秘的界限模糊的爱情，无人知晓的关系。他们共有的第一次，数也数不清。
　　艾俄洛斯是百无聊耐的二十出头，无所事事的自己，某天早上醒来时的心血来潮。
　　撒加和他们都不一样，他给了自己一个方向，让他从此摆脱了混吃等死的状态，让他明白每个人必须为自己的生活负责，让他知道了自己还可以做出一番事业来，让众人仰望。他原本是决定要和他共渡一生的。
　　但他却就这么死了。
　　什么是晴天霹雳，这就是啊。

　　沙加拧了毛巾回来，敏锐的察觉到穆又流了眼泪。他叹了一口气，捧着他的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又擦拭了一遍。
　　“你不如哭给他们看，这样你的嫌疑能减少一半。”
　　穆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说：“头很疼啊……”
　　沙加扔了毛巾，跪在他身边，替他按压太阳穴和百会穴：“睡一觉就好了。”
　　过一会他又说：“我会陪你的。”

　　黑暗中再没有人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穆的呼吸开始平稳而规律。沙加听见自己说，我还是喜欢你。
　　没有人回答。穆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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