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我爹是首辅

　　锦衣卫和东厂同为圣上办差，干的活又多有重叠，少不了争上一争，可要说他陆归亭不乐意和谁争，第一个就是贺澜。

　　比身份，他是荆国公世子，贺澜是平川伯，说起来以后他比贺澜身份还高一筹，可架不住贺澜命好，十几岁被拎回了皇宫，在圣上那儿跟亲儿子似的，他呢，圣上记不记得他名字都两说。

　　比身手，贺澜十七岁深入草原杀了北狄小王子，他虽然自诩身手不错，可也没本事杀了人小王子还全身而退。

　　最令人头疼的是这人不好说话啊，大家同朝为官，争归争留有三分情不挺好，可这人呢，只听圣上的……咳咳也不是说听圣上的不好，可也不能不留半点情面吧。

　　年初兵部冯侍郎因罪下狱，就关在北镇抚司，冯家小姐求他让他们见冯侍郎，他倒好，不仅没理反亲自带人抄了冯家，那还算得上是他表妹呢！到最后，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哭得花颜失色，直道，“平生少见凉薄人，悔不该识贺玉郎！”

　　这贺玉郎的名号还是当年春日宴上冯小姐诗中传出来的，谁不知道冯家小姐对贺伯爷情根深种，谁料贺澜这厮冷面无情，平白糟蹋了美人心意。

　　陆归亭在心里摇头，却也知道这人可不会看在同出勋贵的份上给自己面子，遂笑问，“贺大人怎么也到这儿了？锦衣卫有案子？”

　　贺澜招手，身后两人朝陆归亭拱拱手翻身下马，自顾自检查河岸及岸边那辆半报废的马车，一看就是冲着于家人来的。

　　陆归亭笑容挂不住了，他不愿意对上贺澜是一回事，可不代表能让人抢他手里的活，真让人欺到这份上，他陆归亭在京城还怎么做人？

　　“贺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他比了个手势，身后东厂番子严阵以待。锦衣卫也神情严肃，虽然他们和东厂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但输人不输阵。

　　贺澜仿佛没有注意到眼前紧张的气氛，他听完两个下属的汇报，眉头微皱，“东厂竟然能将跑了？”

　　语气虽淡，可话里的意思实在是打东厂的脸，陆归亭脸色难看，还不等他反击，就听对方又道，“圣上已下令将于穆挪至锦衣卫诏狱。”

　　“不可能！”这事一直是他们东厂负责，于穆都是他们的人从广平府带回京的，圣上怎么突然让人将他转到锦衣卫？

　　“事实如此，陆大人若不信，可回去问问江公公，这事现在归锦衣卫管。”言下之意，于穆的女儿自然也是他们的任务。

　　锦衣卫匆匆而来，停了不到片刻又匆匆而去。

　　陆归亭脸都黑了，刘大刀觑着他脸色，小心问道，“大人，还要带人去南川府衙吗？”

　　“……带！让人传消息回京，在收到最新命令前，按我们离京的任务行事，至于抓到人后要不要交到锦衣卫诏狱……就由大人们决定吧！”

　　两方人马气势汹汹，都朝着一个目标追去。

　　而这个目标完全不知道身后追来的人又多了一波，她正靠在矮小的船舱中，静静地看水波从船尾荡开，荡成一圈一圈细小的涟漪，看着看着慢慢闭上了双眼。

　　等再睁开眼时，天色微明，东方泛起鱼肚白。

　　几人在船舱中蜷了大半夜，手脚冰凉，身体僵硬，上了岸便不由活动手脚。曹行风拍了拍胳膊双腿，冲边上一个小子招手，这是码头上等活计的小子，极机灵，上来也老爷夫人小姐的叫着，曹行风笑笑，嘀咕几句将船交给他，那小子哎一声，跳到船上撑去归置。

　　旁边像他们这样的小船拴了一溜儿，也有宽大的沙船，高高的帆在寒风中扬起，甲板上都是人，有急匆匆运货的，也有人提着篮子上去叫卖的。

　　于溯之自穿越来头一回见到这样热闹的场景，她习惯性地记着，可转念一想，现在又不是从前，记有什么用？还能再穿越回去不成？这样想着也没了兴致，恹恹地问，“我们不坐船走了吗？”

　　“哪是不坐船，”曹行风听了这话，笑着回道，“咱们得换个路线，不从兴江码头走，转河道绕到南江，再换马车，转宁州。我打听过了，半个时辰后，有一艘北上的商船，虽不是秦家的船，但那船常往来京城运货，也捎带不少路人，咱们搭一段正好。”

　　他说半个时辰，其实一刻钟后船就来了，陆续有人登船，于溯之四人夹在其中并不引人注意。

　　船一路北上，竟慢慢出了太阳，船上的人闷了好几日，见天色好，便三五成群在甲板放风。

　　于溯之也在甲板上略站了站，天连着水，余晖铺满水面，船边几只鸽子追逐，难得的好景色。可惜她看着看着更晕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以前也坐过船，而且她水性还不错，怎么换个身体，晕船晕得这么厉害？

　　于溯之忍了会儿实在憋不住了，还是回房间躺着，朱清不放心她，便也跟回去，坐在床尾补衣服。

　　两人闲话几句，于溯之试图套话，还没问到要紧的地方，曹行风来了。

　　“今儿的饭食。”

　　“怎么还有粥？”朱清打开罐子，惊喜道。

　　曹行风笑笑，“船上有个走商吃不惯馍馍，让人熬了粥，我找他家下人换了一罐子。”

　　“又让曹大哥费心了，姑娘几日没吃好，今儿可算能多吃些。”朱清面露喜色，于溯之接过碗筷，问曹行风，“曹叔和赵叔吃了吗？”

　　“姑娘放心，我们在下面和船工一处，饿不着！”曹行风看他们吃上了，才笑呵呵地出去。

　　于溯之自穿越以来，又是苦汤药又是晕船，胃口小了许多，她吃了两口，只觉得胸口发闷，便放下了。

　　朱清劝她再多吃些，可看她吃了口直犯恶心，也只能道，“先放着，等会儿要是饿了咱们热热再吃。”

　　于溯之点点头，看她把粥盖上，可夜里不仅没饿，反倒是越发难受，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呼吸沉重，两耳空鸣。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忽然翻身坐起，“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吐出来后仿佛好受了些，于溯之愣了愣神，摸出帕子擦嘴角，却突然顿住。

　　血？！

　　晕船会吐血吗？会吗？不对！朱清怎么没醒？她在船上一向觉轻，往常她翻个身她都会醒来看看，怎么今天一点反应也没有？

　　于溯之急忙扑过去，却见她嘴角耳朵都隐隐有血丝，“清姨？清姨？”

　　好一会儿朱清才微微睁开眼，她五官紧皱，痛苦地捂着胸口，推于溯之，“去……找……赵武……”

　　“清姨！”于溯之顺手在她额上一抹，竟渗出了汗水，“清姨你等我！”

　　冬日天冷，夜晚的船上更添寒风，甲板上犹如铺了一层薄冰，于溯之却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她赤着脚往船工的地方跑，脑子里全是朱清嘴角耳朵的血。

　　那是她穿越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彼时她烧得迷迷糊糊，是她一遍又一遍拧着湿毛巾给她擦脸……

　　“于姑娘！”

　　暗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他慢慢走出来，原来是一身粗布短褐的曹行风，于溯之如同见了救星，“曹叔！清姨出事了！”

　　“啊！怎么回事？”

　　“快！曹叔这边……”于溯之着急地领着他跑回去，仓房门开着，床边朱清半边身子垂在地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于溯之慌忙抱她起来，回头叫曹行风，却突然觉得不对劲。

　　门为什么关了？

　　曹行风一步一步走近，面上一片着急，可就在他靠近时，于溯之心里一跳，直觉般躲开，下一秒利器从她的胳膊上划过，正是曹行风手上的匕首。

　　于溯之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的曹行风，脑中画面一闪而过，“是你干的！”

　　曹行风是个见人三分笑的人，只不过从前他脸上是温和的笑，如今却是冷笑，“于小姐不要怪曹某，曹某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的谁的命？秦伯父不会做这种事！”秦家要是想杀原身，当初在石子沟甚至是南下的时候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会选在这艘有外人的船上？不怕被发现？

　　在这个情形下于溯之快速冷静下来，她脑中飞快地转着，“你不是秦伯父的人？或者你背后另有主子。一路上那么多机会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动手，想必是事情有变、临时通知，你选择下毒想必是怕事情闹大，船上不可能都是你们的人……”

　　曹行风目光闪了闪，没想到这个病歪歪的小姐能猜到这些，他的主子的确不是秦伯玉，如果不是主子昨日才传来信让他在到南江前务必杀了她，他也不会贸贸然在船上动手，既然动手了，就绝不会让她逃过，他手一扬，匕首寒光闪闪。

　　于溯之已悄悄挪至门边，她伸手将桌上的烛台、瓦罐一股脑扔过去，反手拉开门，迅速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叫，“杀人啦放火啦！有人要烧船啦！”

　　寂静的夜里，这一声仿佛一声惊雷炸开，惊醒各处。曹行风听着各种动静，暗道不好，拎着船上的木板狠狠砸过去，于溯之试图躲开，却还是避让不及，被重重砸上，脚背一麻，摔在船边。

　　曹行风不敢放松，拎着匕首刺过去，却没想到这丫头还能躲过，他皱眉扑过去，却被一脚踢中□□，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人脚下一滑，朝船外摔去，他眼疾手快拽住那丫头。

　　“扑通”一声，两道身影掉入江中，惊起两朵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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