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被四个彪形牦牛精抬着胳膊腿儿抢进宠物医馆，松萝嘶吼着上下翻飞，而此刻寅斑只是并着大爪子猫坐在那个宠物医馆门口目送。见寅斑没跟进来，松萝心都凉了半截。虽然说松萝也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不会有孩子了，但最终没有孩子和你把我部件摘了完全是两码事。橙花还是子二代宠物人，无端被骗做了绝育尚且哭天抢地憋屈的要命，自己再不济也原本是自由人，根本就对这种事接受无能。混乱之中松萝只感觉时冷时热，四周的时空也仿佛暂停了一样清晰。
　　这个人类快乐屋看起来并不是很小的私人作坊。进了门口那个有三层楼高挂着绿灯笼的门脸是一处异常开阔的超大庭院，这个庭院应该有幽州冀北王府前府的那个练武场那么大，要是放在人类社会一个医馆盖成这样肯定是逾制了。医馆庭院里头是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走道，走道右边是一片非常宏伟而且很尖锐的艮岳假山，这片奇伟尖锐的假山林大概也有两层楼高，此刻很多狐狸、黄鼬、狼、秃鹫正伏在假山下假寐，看起来可能是正在等待宠物就诊完毕一起回家。其实松萝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们不伏在假山上，可能是山太尖了上不去。
　　进门左边是一个露天空场，空场上摆着十几个茶楼里用的那种柳木圆桌，几名看起来是人的女子正坐在圆桌边上，大家一边吃点心喝茶一边看戏。但是女子们看着的方向没有戏台，而是挂着一面床架子那么大的金色五行镜，五行镜里正在投放几名衣装奇怪的宫女拉扯一名贵妇的画面，看起来这播放的是用什么历史资料剪辑出来的宫斗剧。可能是因为喜欢看宫斗是人类的本能，女子们看得津津有味，看着样子这些人里很可能有的本来就不是来看病而是专门来看这个的。被牦牛精夹着经过的时候，松萝居然发现那个紫荞与橙花也在里头，不由暗叹一句真是哪都有你俩。
　　胡思乱想间，四个牦牛精已经夹着松萝走到了里头的那一进房子。这一进房有三个门脸，左边那个妇科门脸上贴着张纸：
　　[急诊提示：请勿向宠物人下ti放置擀面杖、狼牙棒、斧头柄、青瓜、长茄子、圆茄子及各种蔬菜]
　　松萝被扯进去的那个门脸门口有两根大柱子，柱子上头贴着对联：
　　[早切晚不切，早切早快乐]
　　旁边还贴了一张注意事项，大概是将绝育对身体有各种好处比如不会痛经不会过度生育。只有做了绝育后，人类女子才不会对人类男子保持奇异的偏爱而因此歧视男妖精。秋冬是做绝育的旺季，秋冬做恢复的好，恢复好了不影响夏天游泳，做完了不能同房不能吃辛辣不能泡温泉云云，这些字眼旁边还配了插图。比较讽刺的是，这间门脸的旁边还有一个人类繁殖门脸，上头挂着好几名人类男子的画像，每个画像下面还标有单次配种费和配种套餐费，而此刻一名挺着大肚子的人类女子正面色憔悴地坐在里头做检查。
　　之前松萝听元宝他们说过，一般工作宠物人都是胡大哥这种中介私下繁殖，但观赏宠物人也有来这种比较贵的店铺繁殖的。其中一种情况是妖精想要给宠物人留个后或者一代一代养下去，但也有一种情况是宠物人本身比较名贵或者因为种种原因身价暴涨。据说之前妖精界突然流行扁平足宠物人，因为这种宠物人很难逃走。为了馈赠亲友，一只大脑有些毛病的高等妖精让自己养得扁平足姑娘配种生了六回，要不是因为难产死了估计还得继续生下去。这可真是煽人种人各有用处，绝育繁殖两不耽误。
　　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了门口那根柱子，松萝小宇宙爆发直接踹翻了一只二百来斤的牦牛精连鞋子也踢掉了，脸上的花黄甚至都贴在了柱子上：
　　“我不快乐，我不绝育！！”
　　没想到松萝一个小小的姑娘战斗力如此高，几只牦牛精也渐渐暴躁，一只牦牛精直接扑上来硬生生将松萝的手从柱子上拽掉，松萝的两个指甲都被抠得脱落了。看见松萝被搞成这样寅斑进前一步面有不忍之色，但最终最终还是没过来。见寅斑完全不管自己死活，松萝彻底没有了再挣扎的心气直接被夹进了屋里。这间屋里摆着一个大通铺，通铺上并排躺着五六名正在昏睡的女子，每一名女子上半身的衣服都被撸了起来，看来这是一个非常高效的绝育流水线。外间屋子和里间屋子之间挂着一个白色的帘子，牦牛精出来进去的时候，松萝看见里面也摆着一张床似乎是操作台，一名一看就是藏羚羊成精的帅气郎中正拿着小刀操作。总体来说这大夫的气质体态都没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是由于是藏羚羊经，所以两只水汪汪的黑色大眼睛长在太阳穴上，这就导致在下刀的时候大夫一会偏着头用左眼看，一会偏着头用右眼看，松萝感觉他两只眼睛根本就没办法对焦。操作台旁边也是一张通铺，上面摆着三名似乎刚做完手术的女子。通铺边上还有个架子，架子上摆着五六个子宫一样的东西。这下松萝彻底受不了再次扑腾起来，但很快就被四名牦牛精分别拉着胳膊腿硬灌麻沸散。
　　屋子外，那个五行境里正在播放一个混乱的画面，君王高声命令侍女给贵妇灌毒药，而贵妇挣扎着坚决不喝，最终太监拆下一个垂花门板将门板压在贵妇身上，两名小太监一上一下坐在上头，贵妇终于被迫喝了一肚子毒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屋子里，松萝也转眼就被灌了三大碗麻沸散。
　　见松萝眼神空洞地瘫倒在床上，一只牦牛精将松萝的手捆在前面脚也捆起来，又将上衣掀开把裙子往下拉，随后拿了块煮沸的毛巾在松萝细嫩的白肚皮上擦了擦权作消毒，然后一群牛头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反刍，一边嚼一边去休息室喝水了。
　　可能是听见屋里安静了，老虎状的寅斑迈着外八字试探地走了进来。看见寅斑终于来了，松萝流着眼泪瞧着寅斑的脸。见松萝满脸哀求，寅斑看看松萝的手，用尾巴捡起落在地上的斗篷盖在松萝肚皮上：
　　“乖，很快就好了，做好给你买一份金头面。”
　　见松萝含着泪转头不看自己了，寅斑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用牙将手脚上的绳子咬开让松萝松快松快。这时候一只牦牛精出来了：
　　“您不能进来，请在外头等一下。”
　　寅斑转头解释自己养得宠物不盖被子会拉肚子，正说话间院子里忽然想起一阵喧嚣，牦牛精立刻打起帘子，却见一只狐狸精、狼精和一只熊精正在院子里追逐一名摇摇晃晃的女子，那女子转眼就被堵进了那栋三层门脸楼的台阶。见大家玩得开心，牦牛精也傻呵呵地笑起来，就在这时寅斑低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床直接冲了出去：
　　“别弄她！”
　　此刻松萝已经被追着跑到了那三层带凭栏的美人靠顶上，与此同时那三只动物看见主人来也也悻悻地退了回去。松萝迷迷糊糊地趴在栏杆上，立刻看见下面就是那一大片假山，而寅斑正在下面呼叫：
　　“李松萝，不要想不开，不要跳！”
　　见寅斑不住呼叫，那些姑娘也全都不看宫斗了，大家跑了过来一起高呼“不要跳不要因为绝育想不开”。松萝心想你们脑子是不是有点猫饼，谁想跳啊，我是被追上来的好吗？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见楼下围观的妖精和人越来越多，松萝只感觉有点骑虎难下，只得翻出凭栏怒道：
　　“都别过来！我不下去，除非你给我保证不做这个破绝育！”
　　听见这话寅斑举着尾巴用尾巴尖代替脑袋不住地点：
　　“好好，不绝育就不绝育！”
　　这下松萝又觉得空口白牙没意义：
　　“你说不绝育我就相信吗？我不信我不信！”
　　这样这个天就有点聊不下去了。见麻沸散的药劲上来松萝靠在栏杆外开始摇晃似乎就要掉下来了，寅斑急道：
　　“我知道，你不过是为了赵月眉的事闹别扭罢了。但是你们人类男性自然也都是三妻四妾的。其实三妻四妾不是问题，重点在于他们喜新厌旧薄情寡义，这才是女子忍不了的关键。但赵月眉来了以后我亏待你了吗？！李松萝，我寅斑养小母人已经四百多年了，你是第一个被我养过一年的，我对你到底哪里不好？”
　　不提这事还好，提起这事松萝瞬间委屈：
　　“我还没死呢，你就把赵月眉带回了洞。我们人类就算是养第二只小猫都会问过第一只猫的同意，就连人类都是不会这么做的，可你问过我的意思了吗？你带她回来就罢了，居然还让她睡在我的床上，你当我是什么？你口口声声说对我好，但是你只会给我做绝育，却绝对不会给赵月眉做。不要跟我说是因为她没逃跑。既然你喜欢她我就退出，可我都已经逃走了找到了人接盘，你又跑来把我打一顿拖回来还要给我做绝育，你有神经病！”
　　听见松萝字字泣血的控诉，又看见松萝虽然语言上还在硬撑但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在下面观望的宠物人全都义愤填膺地怒视寅斑。此刻寅斑的点点眉垂下来似乎也是略有动容。但略微沉吟了片刻，寅斑再次平静下来：
　　“松萝，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为这事不开心，只是你性子倔强不乐意说罢了。但我相信你到底能明白我，也会理解我，因为你比赵月眉要聪明懂事。花娘她吃了一千年的苦。既然今日她回来找我，我就一定要让她这一生幸福快乐再不吃一点苦受一点罪。”
　　其实说真的，就算站在这里松萝也压根没想过要跳。但是听见寅斑这么说，松萝彻底绷不住直接大哭起来：
　　“寅斑你这个贱老虎，你还是不是人，我……我要和你的八倍祖宗发生关系！凭什么我懂事就要让着她，休想道德绑架我！既然你的赵月眉是赵花娘，那我就不会是赵花娘了。但你相信赵月眉是赵花娘，你不要后悔！”
　　见有人类用和老虎的八辈祖宗发生关系这个话来骂人，楼下观望的妖精和人开始面面相觑。其实这会儿松萝只是放狠话，但也没想过要真跳下来。但这时几只牦牛精终于赶到了三层试图隔着栏杆来拉松萝的手。因为被碰到受伤的指甲很疼，松萝直接如同绿珠坠楼一样自由落体。这下下面的妖精和宠物人乱成一团，而寅斑立刻扑上去试图跳上那个非常尖锐的假山去接松萝。但刚刚近前一步寅斑突然愣了，因为自己踩的东西完全不是实体，而是一个海市蜃楼般空空的幻影。就在这时那只眼睛长在太阳穴上的藏羚羊精帅哥跑了出来拉动了旁边的一个扳手，这下那个假山瞬间消失。随着空的一声巨响，院子里的泥地上泥点四溅，旁边的妖精和人都被溅了一身草皮，而此刻草皮上不知道从哪里凭空冒出来一个人形的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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