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坐在酒楼里，松萝将两只手放在大腿上反复拨弄衣服的衣角。见人显得有些局促，寅斑道：
　　“你不是童女没关系，我不嫌弃，真的。我就是惊讶你都有过男人了。以前你不在这里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松萝心想你凭什么嫌弃我？你有病吧？
　　见对面冷着脸，寅斑提着壶给松萝满上：
　　“看，是桃子汁。你喜欢桃子汁的吧？来，尝一尝。”
　　松萝是很喜欢桃子汁。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倒不怎么喝这些，平日只是喝些茶，因为喝果汁会发胖，这对未嫁女来说是致命的。松萝气血比较亏本身不容易发胖，但李松蓝这个嫡女都不喝，自己这个庶女自然也不合适喝这种东西。后来到了寅斑洞里就开始天天喝，每天起来以后不喝一杯加一大勺蜂蜜的果汁，就觉得精神萎靡提不起劲。但想来这个十年前的寅斑并不知道这些事。复杂地看了寅斑一眼，松萝道：
　　“你不应该在尉迟府门口那样说的。你硬说我是你的相好，让别人如何看我？那些小厮以为我为人随便，岂非要日日来骚扰？”
　　呵呵一笑，寅斑道：
　　“李燕燕，你放心。我闹了一场，他们才不敢随便骚扰你。要是有谁骚扰你，我就替你去打他们。”
　　李燕燕是松萝为了在尉迟府安身给自己起的假名。听见寅斑叫自己的假名，松萝莫名地感觉心中有些酸涩，便拿起果汁喝了一口。将果汁放下，松萝道：
　　“这位大哥，我知道你看中我。但我已经有相公了，而你也有娘子了。”
　　没想到突然如此直率，寅斑想了想笑道：
　　“那天的那个女子她不是我娘子，是我妹妹。好吧，我和她的确有关系，但她确实不是我娘子。既然你说你有相公，为何如今是我在这里陪你，却不见你相公的影子，莫非是被别人绊住了？”
　　没想到寅斑也如此直球，松萝道：
　　“我相公他比较忙，所以不方便陪我。”
　　寅斑闻言似乎有些兴奋：
　　“怎么，你相公他是不是另有妻室，娶不了你？还是他很穷，必须让你抛头露面出来工作？他是不是去赌博了，还是去嫖妓了？”
　　看寅斑逐步切入套路，松萝感觉很烦。一般有些经验的爹味雄性都是这样，他们很清楚女子多慕强，所以想泡妞时就像西门庆一般抓着对方配偶的无能穷追猛打，表现自己的能力与财力，展现自己的体贴与温柔，认为试探一番大多能够找到女子的死穴。这种招数成功率的确不低，但这么说话的雄性对女子往往也很轻视。冷冷一笑，松萝敛着眼看着地面道：
　　“这你就猜错了。其实我相公是人中龙凤，他相貌英俊，武功卓越，家中宽裕，身份贵重，对女子也很体贴。大哥，他的条件比你更好，你和他比正是一个在三十三天之上，一个在九十九重地下。”
　　抄袭完李瓶儿，松萝又觉得说得过了，有些害怕寅斑会发怒。谁知寅斑只是略微愣了一下，随后就哈哈笑起来：
　　“你别是被什么王孙公子哥给白玩了吧。占了你的身子还分文不费，随便给你画两张饼，你还真吃得下去。你说这人对女子体贴，却不说他对你体贴，就说明你相公乃是个花花公子，千好万好，只不把你放在心上。分明有钱，却把将清白身子给了自己的女人送去别人家做女使，让你为奴为婢，这是何故，为他充当眼线吗？什么三十三天上有这种东西？”
　　听见这番话，松萝也是愣了。这样都能挑出毛病来？果然人类男性的常见人设全都有毛病吗？见松萝气势弱了，寅斑停了一下，方才娓娓道：
　　“我看你不如跟我，我带你回去，好吃好喝照看你，不让你为奴为婢，也不让你织布务工每日辛苦。就算我真不如你那爷们英俊贵重，但对你百般贴心，照料你几十年，每天都给你喝果汁，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
　　松萝被这番话搞得呆呆的。倒不是别的，主要是原来寅斑可以这样好好讲话的吗？那他之前为什么那样对自己呢，是因为自己当时试图猎虎吗？这么说来，寅斑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老虎喽。
　　假设当初和寅斑开始得不是那么不堪，而是像现在这样，那就太好了。但事到如今松萝不想松口。如果松口，之前那个小花就完了，她可能马上就会被做成干尸。多么可悲啊，毕竟自己很可能就是下一个她，如果在这样的一瞬间，命运被茶馆里一个新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被判了死刑，就这样被同床共枕的雄性毁弃，就像在花园里淘汰一盆月季花一样随意。买月季花好歹还是花了钱的，而女子最初不过是白弄来的，随便哄骗两句，买些时令果汁画几个饼就弄来了，对方还傻傻地等待被你善待，希望你念着旧情，缺爱的女子比月季还不值钱。
　　就好像一个男人和妻子结发几十年，妻子织布赚钱照顾男子饮食，生儿育女，在男子生病时悉心照料。虽然如此，妻子却觉得很满足。后来男的发迹了，爱上个唱曲的，唱曲的说你杀了你娘子我就把身子给你。那天那男子提着刀回家，看见相公的时候，女子还傻呵呵地露出微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幸福。可怕的不是被杀，而是体验了这样没劲的人生。
　　作势思考了一下，松萝压低声音：
　　“实不相瞒，你说得这些我都懂。但几个相师都说，我相公未来能位列九五。我相公他的确娶不了我，但他承诺，只要我在尉迟府卧底，日后就封我作四妃之首。况且我相公的确是人中龙凤，既然女子一生必然如此，陪在他身上我不亏。你也应该珍惜眼前人，不要……不要伤害那个姑娘。”
　　这下轮到寅斑对着松萝张口结舌了半天。抓了抓头顶，寅斑抱着胳膊往前凑着大小眼瞧着松萝：
　　“李燕燕，你倒还真信我。我们才见了三次，这种揭老底的话你也对我说。我就不信，你对你男人说话比对我说话还直。你对我这样和盘托出，你男人知道了不会生气吧？相师说你男人日后能够位列九五，你怎么不让那相师给你也看看呢？我也不怕告诉你，你乃是红颜薄命之相，田宅差没什么祖产，姻缘还坎坷，子女缘分稀薄，命里都是冤亲债主，寿数也不长。四妃什么的，我看你就别想了吧。”
　　这一番话一出，松萝只感觉寅斑是小嘴抹了蜜，瞬间有些眼冒金星。只好将胳膊搁在桌子上头，撑着半边脸闭着眼一言不发。见松萝脸都白了，寅斑骄傲地嘿嘿一笑，又用手指敲敲桌子：
　　“你看，你这身体还不好吧？谋权篡位乃是持久战，你这种身体状态，就算打到最后也是无力宫斗，死路一条，都是给人做嫁衣裳。我都说你是薄命之相了。来，先喝些水，吃点蜜饯。”
　　喝了些水，松萝感觉稍好了些：
　　“你如此会看相，何不看看我如今要说什么呢？”
　　见寅斑有些懵住，松萝突然拍案而起，连声音都抬高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
　　突然嚎了这一嗓子，松萝瞬间憋得气短，到了最后声嘶力竭直摇晃，把寅斑都给吓得一跳。整理了一下情绪，松萝道：
　　“谢谢你的点心，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告辞。”

　　郡王府，内殿。声歌震惊地盯着苻雍：
　　“李柔？！”
　　苻雍苦笑起来：
　　“怎么，声默可以娶苻家的女孩，可我居然连李家的姑娘都配不上吗？”
　　沉吟了一下，声歌道：
　　“其实我的确不情愿你娶她。一则她比你大两岁，二则她比我高太多。我不喜欢你娶那么高的女人。”
　　见苻雍笑了，声歌将鼓凳搬近：
　　“但这也无所谓，你喜欢就好。可如今李柔已经要入宫为妃了，你又如何能跟圣上争女人。不如这样，倘若这事黄了我再去问可好？”
　　听了这话苻雍道：
　　“这也好。但是声歌，你觉得李柔有没有可能已经和圣上有了什么？如此我岂不是要当个活王八，我爹泉下有知，他该多伤心呢？”
　　这一番话直接把声歌说愣了。其实声歌本来想说，你爹泉下有知也没啥可伤心的，毕竟你爹才是四海闻名的活王八啊。当然如今他已经过世了，就算硬说，他也已经是个死王八了。但这话实在难以吐口，声歌只好讪讪道：
　　“这，这断断不会。当真如此，圣上一定会纳李柔为妃的。”
　　叹了口气，苻雍道：
　　“也许你不明白。在男人心里，成婚之前就失了贞洁的女子是轻浮不堪的。所以不管一个男人如何承诺日后会娶你为妻，也多半会在明媒正娶之时放这个女子鸽子。所以我想，假设圣上已经和李柔做了什么越礼的事，那他也不过是玩玩而已。”
　　听见这话，声歌忽然不知道说啥，气氛也变得怪诞起来。见对面沉默了，苻雍提起酒壶为声歌满上：
　　“这几日我府里砌墙，你先住下帮我看管一下。”
　　声歌皱了下眉：
　　“我爹说了，声默婚事说定前不让我在你府里过夜，苻瑰是皇族，不能让她觉得我们家教一样。”
　　这次苻雍没说啥，又为声歌满上。没喝片刻两人就都醉了，声歌直接以头抢桌一动不动。徐徐站起来，苻雍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对方肩膀：
　　“声歌，声歌？”
　　见对方还是一动不动一脸醉意，苻雍架猫一样架着腋下将人徐徐放在了里头的床上，又坐在边上勾着食指摸声歌的脸。见对方胸前起伏还是没醒，苻雍徐徐在对方脖子上轻轻亲了一下。但就在嘴唇刚碰到对方脖子的时候，尉迟声歌忽然直挺挺坐了起来：
　　“不行！”
　　挨了这一吓苻雍惊恐地闪到了旁边，谁知声歌又直挺挺躺了回去：
　　“不行！我得回家喂兔子。”
　　犹豫了一下，苻雍道：
　　“你的侍女会喂的。”
　　听见这话，这时候外头传来常麟的声音：
　　“王爷，你出来一下，外面有些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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