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在尉迟府门口蹲了一天，松萝终于蹲到了尉迟声歌。如今尉迟声歌已经穿上了裤子，但看见松萝还是十分惊讶。提着那两串钱站起来，松萝道：
　　“小姐，你我也算有缘。如今我举目无亲，真的走投无路了。我看你家大业大，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养我一下？毕竟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实话实说，虽然这番话掺了很多水分，但最后一句的确是发自真心。因为松萝知道，三年以后尉迟府就会覆灭，到时候尉迟家的所有家产都会化为乌有，既然如此，何不给我花一点呢？看着松萝这个样子，尉迟声歌抓了抓头：
　　“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家又在哪里？你为何不回家，难道你连个爹娘都没有吗？”
　　松萝解释自己本是奉圣州一个李氏部官员家的小姐，在上京的时候被山里的匪徒劫持了，后来就被奸污了。自己好不容易逃跑出来联系家中，谁知家中怕丢人硬说自己是冒充的坚决不认，自己不但被踢了出来，还被家丁拿着扫把打了一顿。这件事的确是有，松萝从前就听过，尉迟声歌似乎也有所耳闻，见松萝鹅蛋脸长脖子削肩膀，长一对细长桃花眼，这些的确是李氏部女子的典型特征，因此也信了几分：
　　“我看你也有两分姿色。京中这么多王孙公子，若是上门自然收你，你又为何要投靠我呢？”
　　心中升起一些阴暗的想法，松萝沉默了片刻方才道：
　　“小姐，实不相瞒，那些王孙公子，他们都想草我。其实来您这里之前，我已经在镇南王府住过几日了。”
　　听见这话，尉迟声歌吃了一惊：
　　“镇南王府？是苻亮，是苻亮他草了你？”
　　虽然被对方搞得很无语，但松萝到底也没有否认，只能低着头敛着眼不置可否。尉迟声歌和苻亮当初是青梅竹马，虽然圣上苻亮同时劈腿了自己表姐李柔，但在北周的社会环境下这种事也很难用道德去批判。总而言之，苻亮劈腿并不能代表他在此刻与尉迟声歌感情不好。
　　其实松萝本身对苻亮没什么意见，虽然对方把自己踢了出来，但讲道理，在不和他睡觉的情况下，苻亮的确没有义务养着自己，他住在王府身上有钱并不是自己白嫖对方的理由。是故如今撒这个谎并不是出于报复之类，松萝只是太想找个地方安全地呆着。男人会草自己，但尉迟声歌不会。况且现在这个情况也不能算是撒谎，毕竟自己没亲口说出苻亮草了自己，尉迟声歌会这么想，完全是因为苻亮平时就很花。
　　见松萝低着头什么也不说似乎有些羞涩，尉迟声歌骂了一句脏话，拉着胳膊就将松萝拽进了尉迟府。找了管家安排松萝住在女史房，尉迟声歌道：
　　“你听着。出了这种事，我没有打死你已经很好了。我如今全是看你遭遇可怜，否则绝对不会收留你。苻亮的事你不要再对人说，他是王孙公子名声贵重。倘若你泄露半个字我就打死你，你要当心。”
　　悠悠点头，松萝道：
　　“小姐，我想住一个单间。”
　　成功凭借一套小连招找到住处，松萝很满意。如今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最好的情况就是结界很快恢复，到时候就能回去了。退一万步讲，假设结界永远不能恢复，那自己就在这里住到尉迟府覆灭之前，在这期间收集些金银细软，在出事之前及时脱身。但倘若事情当真如此，就永远见不到寅斑了。但松萝想，其实在冬天之前自己也是没见过寅斑的。不管见没见过他，生活都要过下去。就像不管见没见过自己，寅斑也会在不同的女子身上消磨他那漫漫的时光。
　　想一下，如果那天自己起得迟了些，没有在那个时候上山，上山的又会是谁呢。如果是另一个李氏部的女孩，寅斑会不会看上另一个上山的女子，会不会给她买小零食，去幽州寻找她，在日里眷恋着她，中午都要回来看看。松萝想寅斑是会的。就像人类第一次养仓鼠时，总是对着死去的鼠发出无穷无尽的啼哭，赌咒发誓再不会养，但还是反复无缝衔接一样。养仓鼠不是因为喜欢某一只仓鼠，而只是出于漫长的孤独。
　　在尉迟府住了两日修整了一番，松萝终于接到了出门采买丝线的任务。提着篮子走到京城后面的小街按单子买好了丝线，又突然想回镇南王府门前的街道看看。提着篮子从小胡同钻出来，松萝想去对面买些绒花，谁知刚走了两步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叉着腿抱着胳膊站在镇南王府前，寅斑正抬头看着镇南王府上方的牌匾出神。没想到会在这里又一次遇见寅斑，松萝愣住了。就在这时，一名侍卫从镇南王府的大门处走了过来示意寅斑退后：
　　“靠后，不要在这里逗留。”
　　扬手示意对方别碰自己，寅斑道：
　　“府是你的，但街不是你的，我站在这里，与你有什么相干？”
　　见寅斑这样，两名侍卫一边一个试图将寅斑架走，谁知寅斑一边推搡对方一边大吵大闹：
　　“快来人啊，都来看啊！王府仗势欺人，他们人多势众殴打无辜的百姓，快来看啊！”
　　眼看寅斑叫个不停旁边又走来很多路人围观，一大群侍卫愤怒地围了过来硬要把寅斑拖进府里。推开一众侍卫，寅斑抱住了王府门前的柱子，一边向柱子上方攀爬一边继续高声叫嚷。叫着叫着，寅斑突然看见一名女子正从街角的胡同探出个头似乎在朝这边探看。略微愣了一下，寅斑从柱子上划了下来，一言不发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见寅斑朝着自己过来了，松萝吃了一惊转身就想离开，谁知寅斑已经绕过来挡在了路前头。
　　上下打量了松萝一番，寅斑道：
　　“你这几日去哪里了？”
　　被这情况搞得不知所措，松萝讪讪道：
　　“这……这又是从何说起？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抱着胳膊弯腰凑近松萝，寅斑笑道：
　　“真的吗？我总觉得看你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翻着眼睛看了寅斑一眼，松萝又低下头，谁知这时寅斑突然伸手在松萝腰间戳了一下：
　　“你身上带着什么？”
　　被寅斑一碰，松萝下意识退后了一步，结果腰上那两吊钱哗地一声掉在地上，还有几颗铜板散落下来滚了出去。面对这个情况，松萝感觉有些无奈，但也无法，只能蹲下默默捡那些钱。站在旁边看着松萝蹲着捡钱，寅斑先是笑嘻嘻的似乎觉得这样很好玩，但很快脸色就渐渐变了。见松萝站起来将钱穿好，寅斑突然阴沉着脸道：
　　“……你不是童女了?”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松萝手里正拿着那两贯钱，因此有点心不在焉，最初的时候根本就没意识到寅斑在表达什么，但看见对方挑着眉毛似乎非常气愤又有些迷惑。到了这个时候松萝才意识到寅斑到底在说什么。在明白这句话的瞬间，松萝拿着那两贯钱傻了，就在这时寅斑转身就走：
　　“玩我是吧？浪费老子时间。”
　　看见寅斑愤怒地走远了，松萝站在原地茫然无措。这是从何说起呢？我好像从来没对你说过我是童女吧？是我缠着你不放吗，难道不是你在纠缠我吗？你缠住我戏弄一番，又突然暴怒斥责我不是童女，还说一些伤人的话，还讲不讲道理？况且我为什么不是童女了，到底是谁玷污了我的身子？
　　但是想想，确实不应该与寅斑讲道理，寅斑毕竟不是人类。
　　天渐渐暗下来，尉迟府的官家正在后门旁边的账房算账，却突然看见松萝拎着篮子慢慢走了进来，整个人好像爬了趟山一样眼神空洞萎靡不振。被这个情况搞得有些茫然，管家示意已经开饭了，让松萝过去吃饭。将篮子放下，松萝道：
　　“王管家，我不吃饭了。我有点不舒服。”
　　其实松萝说这个话的时候并没有不舒服，只是情绪有些低落，但是回去躺了会真发烧了。想到已经躺了两天，才出去买了一趟东西又病了，这样恐怕会被尉迟府扫地出门，到了半夜松萝只能勉强起来去厨房吃了些粥又喝了些热水，回来睡了一夜第二日才好了些。
　　这一夜松萝辗转反侧，总是觉得遇见寅斑就倒霉，但想想，无端迁怒别的动物也不太好，倒的确是自己命薄，毕竟遇见寅斑之前活得也不顺，这么想倒觉得好了些。第二天早上起来，松萝感觉自己气色差了很多，两个黑眼圈出奇的大，人看着也很憔悴，样子好像刚被人lunjian了一样。出来去下人房吃了些早饭，松萝刚想去厨房找点轻松的事干，突然听见尉迟府的侧门口传来几名小厮七嘴八舌说话的声音。一名小厮道：
　　“你到底找谁啊？你后退，别进这里来。你再过来我可喊人了！”
　　听见外面的声音，松萝莫名地焦躁不安起来，但又不敢说话，只能拿着筷子直挺挺地坐在板凳上。就在这时，又是一名小厮的声音响起：
　　“李燕燕，你出来一下，外面有个大老爷们儿找你！”
　　听见这句话，松萝只感觉如遭雷劈，脑袋顶上轰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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