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和寅斑冲到城墙边，天已经晚了，面前的幽州东门已经关死。街面上万籁俱寂。但就在下一瞬间，城墙上一排gongnu手齐刷刷自马面后现身。眼看弓箭雨点一般落下，松萝抱着寅斑尖叫起来，老虎听见风声反复横跳纵到了紧贴城墙的四角。但很快十几名侍卫已然举着盾牌列成个一字长蛇阵不断接近，另外十几名侍卫则在后面举着弓弩瞄准两人。似乎是感觉松萝正在不断哆嗦，寅斑将人放下来用身体挡着松萝：
　　“小屁场面，你抖什么？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我头上这个还能不能拿下来了？”
　　松萝心想你问我我有什么办法？你一个野生动物，当什么酒蒙子呢？自己脑袋多大心里没点数吗？正不知道说啥，前面的侍卫阵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几名侍卫似乎正在拦阻什么人过来，但片刻后一名男子还是挤开人群和盾牌冲进了战阵。本来松萝根本不想再去弄那个壶，但眼看陈公子来了瞬间愣了一下，马上就使出吃奶的劲去拽老虎脑袋上的青铜壶。
　　见松萝和老虎在城墙的角落里阴暗爬行，陈公子又非常凌乱，两边的士兵只能努力拉着对方。扯着旁边的校尉，陈廷崧道：
　　“我的侍妾被老虎绑了，你们没看见吗？”
　　如今松萝分明在帮老虎扯头上的酒壶，正常来说就算是饲养员都不敢这么做。所以听见陈廷崧口口声声说松萝是被老虎绑了，校尉都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公子，你别激动，且听我说。你的妾室被妖孽所迷，她想要跟着老虎出城。她不过来，我有什么办法？”
　　如今的情形，对面尴尬，松萝更尴尬。如今席面也摆了人也请了，整个幽州都知道陈公子纳了个妾室。虽然名义上说陈家纳的是李家其他旁支的女子，但幽州很多官员实际上知道内幕。谁知现在又出了这种事。这种情况下妾室当面被吃了还好说，大家总归只是同情陈公子一下，但这么多侍卫在场，倘若大家眼睁睁看见陈公子来了结果自己不乐意回去，那在这幽州他还能混得下去吗？
　　思索了一下，松萝对着陈廷崧讪讪道：
　　“谁是你的妾室？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看公子一表人才，身穿绫罗绸缎，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只是一介普通女子，公子又何必来与我攀攀扯扯呢？”
　　瞪了下眼，陈廷崧再次试图上前，就在这时却被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站在旁边，苻雍沉声道：
　　“她的确不是你的妾室。”
　　说罢苻雍看了旁边侍卫一眼，几名侍卫立刻上来将陈公子拖到了队伍后面。眼看人走了，苻雍漠然地抬起右手，城墙上面的侍卫和前方的侍卫再次齐齐举起gong弩做出一个要射的姿势。见无数弓箭对着自己和老虎，松萝忽然近前一步：
　　“王爷不会是认为我知道得太多，想要将我灭口吧？”
　　苻雍眼神平静地瞅着松萝：
　　“王府一草一木都是军机，你不该随便碰，更加不该随便看。”
　　轻轻一笑，松萝徐徐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火折子用火石点燃，又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和一个小包裹：
　　“王爷应该还没发现，您的军机少了最后一本吧？”
　　见松萝手里居然拿着一本日记，苻雍瞬间愣了。见似乎有所转圜，松萝再次放低姿态：
　　“老虎是山里的老虎，在城中他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我是自由之身，如今情愿进山。只要您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开，这本日记和包裹都原样奉还，从今往后老虎绝不再踏入幽州一步，我的嘴也会像死人一样严，王爷看如此可妥当？”
　　盯着松萝片刻，苻雍柔和一笑：
　　“也许你不明白，这里面的苻雍早就死了。”
　　说罢再次抬起手，面前的一排gongnu又对准了松萝和老虎。松萝意识到这个行为大概率没用，毕竟这种事已经是陈年旧账。对所有手握权柄的男人来说，过往的情事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点休闲娱乐，功能只是记录那些有情有性的过往，使自己回味起来，能够怀念那个保留一些光辉而愚蠢人性的自己。这就和老人在垂暮时一遍一遍提起年轻时的往事是一个意思，只不过皇族的灵魂往往比普通人死得更早罢了。
　　但如今实在没有筹码了，只能再拼一把。用力摇了摇寅斑头上的酒壶将里头剩下的酒抖在那本日记上，松萝瞅着苻雍冷笑了一下，然后用火折子去点小册子的一角。就在这个时刻，松萝看见两片雪花从天空上徐徐飘落。看见飘落的雪花，苻雍悠悠看向天空眯起眼睛，随后再次低下头看向松萝：
　　“姑娘，你说的条件我当真没办法办到。毕竟如今老虎尚在幽州，我需得给城里所有人一个交代。”
　　听见这话，松萝心中一动。对视了一下，苻雍从身后接过一把弓箭。见苻雍将长弓徐徐朝着自己拉开，而其他侍卫也同时将gong弩抬起来，松萝快速用火折子点燃了那本日记。因为已经被酒泡过，日记瞬间燃烧起来。将燃着的日记和装银子的小包裹往前一扬，松萝高声道：
　　“我们走！”
　　听见声音，寅斑猛地驮着松萝腾空而起跳上了高高的幽州城墙，苻雍的弓箭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同时射出，一支箭风一般飞过来扎在了日记着火的地方将火扎灭了，下一瞬间又是三支箭迅速飞来，将日记飞出来的三页全都钉在了城墙上。
　　城墙上的符咒似乎能量比较强，在寅斑跳起来的时候，一座巨大的黄色罩子在空中闪现。似乎感觉到了结界，寅斑忽然在瓮里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这声音太大，松萝感觉脑浆子都要摇匀了，于此同时那片黄色的罩子也徐徐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
　　眼看一只老虎趴在城墙上，天上还出现了一个不知道是啥的黄色东西，城墙上和城墙里的侍卫都目瞪口呆地垂下了gong弩。见所有人都不动了，苻雍再次搭起弓，下一瞬间两支箭朝着老虎和松萝同时射来。
　　感觉到风声，寅斑身子向左边一跃，又用尾巴猛地将松萝朝着城墙右边丢了出去。随着一声整齐的闷响，两支箭同时扎在城墙上头。躲开了箭，寅斑再次跳回来用尾巴卷住松萝，又灵敏地跃到了城墙上头。看见老虎落在城墙上，侍卫们和散兵的第一个反应是拿着兵器不住后退。等到大家反应过来再次搭弓，老虎已经纵身一跃纵到了城墙外面，大头朝下垂直奔跑着朝着城墙下冲去。
　　老虎跑得太猛，而松萝的底盘明显没有老虎那么稳，凭两条腿和两只胳膊的力气几乎已经很难挂在老虎脖子上头，而风也从老虎后背和自己前胸之间穿了过来。
　　就在松萝像一只风筝一样快要飞起来的瞬间，城墙上面骤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王爷！”
　　弯着腰向下看着老虎，苻雍提着日记和包裹长叹道：
　　“他们已经到了幽州城外。这是野生老虎，虽然进了城又没有伤人，如今我不好管。”
　　听见苻雍这么说，陈公子眼神一闪，随即一把将苻雍手里的弓夺了过来。这一下出乎意料，所有人都没想到陈廷崧会突然如此。看见陈廷崧朝着城下搭弓射箭，就连苻雍都愣了，下一瞬间箭已经风一样朝着城下疾驰而去。听见风声过耳，松萝愣了一下，而寅斑似乎已经有所察觉迅速向右侧闪避。但这仍是闪得慢了，松萝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自己右肩上方擦了过去，顿时尖叫一声松开了手。
　　意识到松萝正从自己身边掠过朝着城下跌落，寅斑显然吃了一惊，就连城上的人也个个瞠目结舌。几名校尉扭头看向陈廷崧，大家都不敢相信箭居然没有射向老虎而是射向了妾室。但一时之间，大家也不确定这个武将之后是故意的还是失误射偏了。看见松萝被射中了，陈廷崧嘴角抽动了一下，但下一瞬间却已经再次搭上一支箭。在苻雍和士兵惊骇的目光中，第二支箭风一般朝着正在坠落的松萝飞来。
　　听见又是一支箭自上而下到来，寅斑先是抡起尾巴将箭矢挡开，随后加速向下奔跑试图叼住松萝。但如今老虎头上套着酒壶，试了几次寅斑才意识到根本叼不住。眼看已经到了城墙下方三分之一处，松萝马上就要掉在地上摔成肉饼，连城上的士兵都一脸惊恐。
　　就在这时，城墙四周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只见一名男子抱着松萝纵跃落在地上，随即一只青铜酒壶落在了旁边的地面上砸扁了。眼看老虎不见了，所有人都是一惊，这时寅斑已经抱着松萝发出一声带着震动的巨大呼啸。下一瞬间城中尖叫声四起，听见声音，寅斑走过去抬起右手试图把城门朝里推开，但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又一脚在城门上踢了个洞。下一瞬间，十多只老虎、豹子、猞猁从门的破洞中绝尘而出，朝着太行山的方向狂奔而去并踩起一大片尘土，后面还有好几名士兵从城门破洞里追了出来。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城门口抱着一个女子，冲出来的士兵瞅着寅斑一脸迷惑，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毫无头绪。
　　抬头朝着城墙上看了一眼，寅斑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啥也没说。看见寅斑在下面看自己，陈廷崧突然满头是汗。见寅斑最终平静地抱着松萝朝着太行山的方向走去，而城墙上的士兵全都瞪着眼睛却没有什么动作，陈廷崧颤抖地试图搭上第三支箭。可能是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一名校尉和苻雍一左一右架住了陈廷崧。将陈廷崧手里的弓箭抢下来，苻雍道：
　　“你真的认错了，那不是你的妾室，你的妾一定是被老虎吃了。这人应该是方士细作之流不足为怪，今天的事应当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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