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夏天的上午，终南山下开着十五的市集，山坡上人来人往摆着好多小摊位。四个村民蹲在长凳上往面里加辣椒油，寅斑也学着蹲在长凳上。一名村民一边夹面条一边操着关东话道：
　　“额的祖上当年乃是安西都护府将军，屯兵于此身带七刀万人不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寅斑实在没办法蹲着夹起面条：
　　“你祖宗真是差生文具多。”
　　听见寅斑这么说，大家齐刷刷愤怒地看过来，但那个苦主见寅斑好像有点二最后也没说啥，只是继续道：
　　“当年额的祖上何等富贵？额也是有些祖荫的。”
　　这下寅斑又忍不住接话了：
　　“那现在你家不也破落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还是子孙无能。”
　　这下对面的村民直接忍不住了，照着寅斑脸上就是一拳。突然挨了一下，寅斑抡起拳头就要回合制锤对面的村民，就在这事一个穿着华贵缎子袍的男子摇摇摆摆地从旁边走过去。见男子上身长下身短，而且头上还插着一朵非常大的黄色牡丹花，寅斑沉吟了一下又将村民放在地上：
　　“今天我有事不打你了，回见。”
　　说罢从凳子上拎起了一个金鱼刺绣女式小挎包快速跟了上去。见寅斑一个大老爷们熟练地挎着一个非常非常小的玫红色女式小包跑了，后面的村民都是一脸不知所谓。
　　见对方走到了一个路口，找了一个茶馆坐下点了一壶茶，寅斑也拎着小包过去在对面坐下。男子从布包里拿出几个桃，一边啃一边不断回头看。点了一盘牛肉，寅斑道：
　　“哥们，你在等人吗？”
　　转回头来看看寅斑，男子点点头道：
　　“对，我在等一个女子。她叫招娣，是终南山下的村民，我十分中意。今日她要嫁给终南山上的天师，一会他们的轿子从这里经过，我要抢亲。”
　　寅斑笑道：
　　“这终南山上的天师乃是龙虎山支系，说是惩妖除魔，其实就是三界的中间人，四重天恐怕都要给两分薄面，又何故娶个村妇为妻呢？”
　　男子道：
　　“这终南山的天师乃是八代单传。也就是说这些人类男性那个的活性不行，他们反复jiao配以后，却不能让雌性人类受孕。公的人类认为没有孩子自己就会绝种，所以这天师需要一特定八字的女子方能和他jiao配，恰好只有招娣是这八字。人类就是这样的动物，这天师满口仁义道德，总说什么万物平等，其实自己却把同类看做是繁殖的工具。”
　　给对方倒酒，寅斑道：
　　“对人类女子心怀慈悲，兄台真乃一大善猴。只是这野生的人类女子，上上品乃是千金贵胄，中品乃是地主女儿，村姑山妇只是下下之品。人类是一种没有毛而且两只脚走路的生物，这不仅会导致痔疮高发，还会导致他们的皮肤容易遭到阳光暴晒，两只脚着地又会导致双足受力过重，所以人类的脚很容易畸形。在野生环境中，只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双脚很少着地因此柔嫩纤细，皮肤不容易被晒伤，综合来说品相最佳性格也最好。兄台应该养一个野生人类中的上品。”
　　听见这话，那男子非常激动地两只脚撇着踩在长凳上：
　　“听你这话，就知道是光听人说自己没养过的妖精。野生的雌性人类，村姑山妇才是上上之品。这些女子吃苦耐劳性情单纯，勤俭持家身体强健，只要有了情分，一颗心全在你身上。而那些什么千金贵胄懒惰又不会疼人，整日三灾两痛的，乃是绣花枕头，如何能和村妇相提并论呢？就好像那名种牡丹固然好看，但是拿回家就死，你买个几次，还不是要养那最皮实的土牡丹？”
　　被男子说得一愣，寅斑也激动起来：
　　“老兄，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千金贵胄并不是不疼人，她们只是心思细腻，对你的真心并不比任何其他女子要更少。她们也并不是懒惰，只是见惯人性的残酷，往往谨慎敏感有所保留，很难轻易地信任别人。但正因如此，她们的信任更加贵重，她们的感情也更加真诚。
　　千金小姐就像天池的湖水，即便深不见底波涛汹涌，表面上也只能涌起一点点波浪，你觉得不好，是因为你根本不懂她。你那村姑山妇就像这个泥坑，风吹吹就大喊大叫狂风暴雨的，喜欢这样的，那你怎么不养个小浣熊呢？”
　　藏酋猴精一愣，随后目光又转到寅斑放在桌上的那个小包上，沉默了片刻道：
　　“哥们，我也不瞒你，其实在两百年前我就养过人类。”
　　藏酋猴养的第一个姑娘叫阿凉，阿凉也是个村妇。那时候藏酋猴还是只修成半人形的小猴，日常要找吃的还要修行时间不够所以没什么进益。别的妖精告诉他一个诀窍，就是零元购抓一个农村的姑娘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这样藏酋猴就可以一心一意地修炼，很容易就等取得一定的成果。
　　听了这话，藏酋猴真的到山下的村庄徘徊，一次就看到了五六岁和家人挖野菜的阿凉，发现这个姑娘似乎不太聪明但是很勤快，就趁阿凉家人不在拿了些玩具诱骗这姑娘将人带到了深山。
　　人和藏酋猴都是灵长类，饮食习惯有很多共性。抓到人后，藏酋猴派阿凉每天出去找吃的，拿回来以后阿凉都给藏酋猴先吃，自己吃剩下的果皮和野菜，这样一来藏酋猴就有更多精力加油修行。阿凉淳朴又勤劳，包揽了藏酋猴的一日两餐，还在门口种地，甚至还会自己打家具。日里没事阿凉很黏藏酋猴，总是跟在藏酋猴身后看着他修炼，即便藏酋猴去和妖精聚会也总是远远坐着等待。本来藏酋猴只是想找个免费佣人，但天长地久也有些动情，渐渐不叫这姑娘操劳，出门也总是牵着阿凉的手，一人一猴形影不离。
　　藏酋猴对阿凉说，自己修成以后就去山里大妖精的洞里谋一个差事，到时候一人一猴的生活条件就好了，可以住一个大一些的洞，还可以买很多水果吃，阿凉就不用每天去找一日两餐。等到自己发达了就给阿凉请一个佣人。那时候的生活真的很开心很有希望。
　　最终藏酋猴终于修成了人形，也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在终南山的大妖精洞里谋了一个斥候的差事。在那个冬天，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谁知突有一日天降大雪，十六岁的阿凉跑到外面抢救自己晾晒的干豆角受了风寒，结果一病不起越来越虚弱。
　　当时藏酋猴很惊恐，花了自己仅存的一些积蓄，千里迢迢请了其他山上能看病的妖精来帮阿凉看病。那个华北的妖精看过以后很迷惑，询问平时藏酋猴都给阿凉吃什么，得知阿凉吃的和猴一样以后惊了。
　　原来藏酋猴很少吃碳水化合物，平时基本都吃蔬菜水果还外加昆虫之类的东西补充营养。藏酋猴一直以为都是灵长类，猴和人应该吃的一样，所以阿凉从五六岁开始都靠吃野果和野菜活着，这么多年没吃过包子馒头，导致在长身体的时候严重营养不良缺乏抵抗力。
　　得知人类应该吃肉包子，那天藏酋猴千里迢迢下了终南山，去下着大雪的集市上一家一户地敲门，最后给阿凉买了两个肉包子。拿到肉包子以后，阿凉吃了一口流下一行清泪，然后就死了。
　　听完这个故事，寅斑瞧着藏酋猴彻底惊了。两只妖精相对良久，寅斑才很勉强地挤出一句话：
　　“……你不知道人类是要吃干粮的吗？”
　　见藏酋猴抱着胳膊久久无语，寅斑也不知道说啥好。过了片刻，藏酋猴抬头道：
　　“我知道你是来阻拦我的。这招娣也不是阿凉投胎，但她很像阿凉，她让我想起阿凉。佣人我都准备好了，今日我一定要抢到她，这件事没的商量。”
　　瞅着对方半晌，寅斑欲言又止。就在这时候路口处一阵吹吹打打，却见六个男子骑着高头大马一路过来，后面有个乐班子吹着唢呐敲敲打打，后面跟着一个四台红色小轿一路开道而来。见轿子来了，那藏酋猴精一拍桌子，四周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猴精突然真像个猴一样用两只手撑着地飞扑了过去。
　　见猴精踩着路人和轿夫直接将半个身子探进轿子里将新娘子抓了出来，寅斑也和路人一样露出一个吓傻了的表情。
　　这时前面几个骑马的男子也反应过来，一边呼喊一边抽出刀反击，还有两个男子拿出符咒开始施法。四周的百姓又想逃跑又舍不得千载难逢的热闹一时进退维谷，一名老太太一直奔走呼号，不断传谣说这些天师和龙虎山的天师有矛盾，所以龙虎山的天师派了人来抢新娘砸场，又有人不断说是天师得罪了终南山的妖精，是妖精过来砸场的。
　　此时猴精扛着新娘开始不断突围，在一群人的尖叫声中朝着摊位的方向飞奔而来，一群道士则跟在后面一边扔东西一边追逐。站在原地左右彷徨了一下，寅斑突然拍案而起冲过去就给了为首的道士一个耳光，被打的道士吃了一惊，随后就和寅斑扭打起来，黄色的符纸满天飞。此时后面的道士也冲了上来，看见妖精还有同伙也是惊了。将手上的道士丢在追兵身上，寅斑道：
　　“哥们你先走，我掩护！”
　　绿衣神仙带着尸解成仙的祖师赶到现场的时候，惊恐地看见被派来组织猴精抢天师新娘的寅斑正在和终南山上的道士打架，轿子歪在一边“，地上锅碗瓢盆一片狼藉，而新娘已经被抢跑了，老百姓正在旁边探头探脑地围观。见徒子徒孙被打了，祖师伸着脖子嗷地一声冲上去就加入了战团。当时绿衣神仙心想，这应该是本年度最大的三界事故。自己人打自己人，这可真是一场好戏啊，看来寅斑又得回去交代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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