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听松萝萎靡不振地表示要帮大黄生一个孩子，寅斑当时就迷惘了。又听见松萝解释自己和大黄都是李氏部女子，亲自生的话大黄一定会喜欢的，最主要是策划了这么久临门一脚，结果因为这种事黄了实在不甘心。寅斑倒没发脾气，只是想了片刻坐在床边扶着松萝娓娓道：
　　“你存心是好，只是万事也要讲求实际。你身子柔弱，如何还能生个孩子呢？你说你俩都是李氏部的，这倒也是实话，只是大黄她只是个村姑，你是个小姐，她不为你生就罢了，哪有你为她生的道理？”
　　这番话说得松萝有点不平：
　　“你不是总说众生平等吗，为什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要分什么丫鬟小姐的，难道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吗？”
　　朝着旁边啐了一口，寅斑道：
　　“叫你说对了，就是假的，忽悠你的，你还当真啊？再者，众生平等是提醒你怀大慈悲心，不是让你给丫鬟生孩子。依你说众生平等，为什么大黄身体好你身体差，女人要生孩子而男人不用生？绝对的平等就是用来忽悠人的，如男人忽悠女人让你不但要生孩子还要赚钱养家，而不是让你洗脑你自己！”
　　无言以对了一下，松萝蒙进被子里不说话了。见松萝不快，寅斑抱着被子道：
　　“你也别这样。依我看不如这样，等我有空去长白山，挑一个健康能够生育又与你相貌身量都相似的李氏部女子买来，来了后替你和大黄生个女儿由你俩扶养岂不好？我看长白山那边这种女子也还有，生的女儿长大了也一定像你。”
　　其实说这个事的时候松萝只是想着自己毕竟是大黄堂妹，如今大黄这么难过，这个态度应该有的。但说出来寅斑肯定不干，所以这事八成不能成。在人类社会小孩是一种战略资源，是一个女人嫁进婆家后提升身份的根基，所以大家都想多多生男孩。以前做姑娘时松萝也总是幻想日后生孩子的事，想着如何能够一举得男。但刨除这层利益关系，松萝本来就对小孩无感，所以这事不成也不会太过难过。但寅斑这一番话出口，情绪却瞬间不好了。
　　听寅斑话头，他一定早就注意过长白山有没有这样的女子了。寅斑是怎么想的，或许他想着，一旦自己死了，马上就把这样的女子弄过来补上，说不定现在已经在长白山弄个洞养起来了也有可能。虽然也可能是松萝多疑多虑了，但实话实说这种事情在人类社会也很多，很多男人会把情妇安插到府里做丫鬟婆子之流。其实寻替身寻手办也不算多么奇葩，松萝不能接受的是自己还活着呢，寅斑就连手办窝都看好了，这是怎么说的？
　　感觉异常隔应，松萝掀开被子伏在床边捂着胸咳嗽了半天，心里一不爽整个人又发烧不快。见松萝身子不适百般折腾起来，寅斑无奈，最后松口说既然松萝想要，那自己明日就去山下村落看看。
　　第二天寅斑叫阿猎过去，以招工的名义雇了几名少年来给松萝看，第二日又找了几个干粗活的大叔来，第三日找了几个商贾子弟。大家深入森林进了个洞最开始也不知道干什么，只看见一美女侧撑个靠枕歪在洞中面前还拉着帘，里面熏着桂花芒果香。美女气态雅致娇美柔弱，不时掩嘴轻轻咳嗽几声，只是客套了几句让看座上茶，倒也不问什么，似乎是隔着帘子默默观察众人。看见这架势，大家也是面面相觑，暗想这是啥意思呢，难道是传说中的重金求子，家中财产巨数年少守寡，找一健康男子得一孩子什么的？
　　但看起来现实和幻想总是有差距的。就在一名少年商人铆足劲站起身想要搭话之时，洞穴后面突然进来一伟岸的粗犷汉子，汉子行止粗糙还淌着鞋和这精致美女看着完全不搭，说白了就是画风不符。汉子走到胡床边叉着腿坐下将一边大腿搭在女子腿上，女子也赶紧躲开给倒茶，看起来竟是一家。这么说来相公也没死啊，难道说这男的竟是个不孕不育的？
　　没接茶碗，汉子将茶碗撩下去抱着女子腰背啵的一声就嘬嘴巴，女子有点难堪，羞涩推拒有不胜之态。没见过别人当众干这个的，更没见过谁花钱雇人站在这里看别人亲嘴的，大家全都傻了，又不由脸红起来。亲了一会，寅斑道：
　　“小yin妇。叫来这么多男子在这里，你到底看上哪个了，嗯？”
　　这下松萝更尴尬了。你当众如此问，我能怎么说呢？你给我面子，我也给你面子，你不给我面子，我也只能给你面子：
　　“求一孩子罢了，奴家怎敢有所好呢，全凭相公做主。”
　　听了这话，下列众人全都惊了。真的是重金求子，真的是不孕不育！但这位仁兄看着倒不像那方面有问题，真是人不可貌相。
　　慢慢点了点头，寅斑朝下选了一个身量样子和自己相似的樵夫大哥留下住两日，付了其他人工钱送回去了。当天晚上寅斑叫胡大哥来给松萝看身子，胡大哥推脱有事不来。第二天，寅斑从幽州附近请了个中年郎中过来，人家跋涉进来给松萝诊脉看什么时候可以和房受孕。
　　诊脉过后，郎中欲言又止，最后表示松萝有心疾，这种病导致女子身体供血不足，营养输送不旺盛，本来就是不容易受孕的。所谓怀不上，有一部分情况就是这种。女子成亲后如果长期没有受孕，郎中会采用催孕法强行让女子有孕，但怀不上其实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能。因为这样的女子身体是不能承受怀孕的，一旦怀胎十月对母体是个很大损伤，大部分都以流产收场，勉强生下来了这孩子也是胎中就弱说到底没用处。而且这种情况下产妇寿命也会大幅度削减，甚至很多没出一年生个小病就死了，其实就是不该怀孕。
　　听见这些片汤话松萝有些急，问大夫自己这种情况到底如何，用药调理还有没有希望。郎中也很无奈，最后表示如果是不到二十岁，松萝还是有可能怀孕生子的，但现在已经二十一岁了，看脉象之前受凉挨饿没保养好，身体基础病又太多，根本就不可能要孩子了。说白了吧，现在松萝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
　　听了这话，松萝只感觉天昏地暗眼前漆黑。怎么会呢，自己才二十一岁啊，而且还有月事啊？怎么会没有生育能力呢？同样是李氏部的人，自己大黄还有李长芸，最后怎么都是不能生？难道是李氏部的女子有问题？但在人间的时候李氏部女孩分明挺能生的啊，皇后不也有太子这个亲儿子傍身吗，虽然不多但人家也有啊，怎么会这样呢？
　　寅斑倒是并不震惊，只是蹲在地上抱着坐着的松萝久久不语。松萝明白了，寅斑早就知道自己不能生了，只是不想当坏人说破，于是配合自己一下选几个男人，再叫郎中来说。在这个场景中，寅斑的确像是某种高维度生命，当作为宠物的你为自己的生老病死难过时，他已然洞悉一切，从更高的高度去悲悯众生。但很多悲剧无从改变，此刻松萝为自己的命运难过悲伤，寅斑则早就看透了李松萝的命运，却还装作不知道，这就像人类看见自家阉猫发情那种觉得好笑又悲悯的复杂感，还有那种救不了它的无奈与悲伤。
　　在松萝颓废的日子里，寅斑百依百顺百般哄着，虽然没食欲还是买了螃蟹。松萝连续几日说不想吃，螃蟹只能养在冷水里，最后松萝说不吃蒸的想吃螃蟹羹，因大黄不会做，寅斑当真提着篓子去幽州找饭馆做好再端回来。吃螃蟹羹的时候，松萝道：
　　“妖气会折损女子的生育能力对吗？你抓我来，就知道不过几年我这种身体弱的女子就不能生了对吗？”
　　寅斑继续剥螃蟹：
　　“其实除了能和女子生孩子，我是想不到人类男子还有什么好处。或许你不知道，女子怀孕生子，期间过程是极委屈的。”
　　松萝知道寅斑是在想念花娘。花娘一个金尊玉贵的贵女，在孕中受了欺负，不但被骂还带着大肚被当礼物送出城。寅斑以为松萝不知道，其实松萝深刻地记着这其中巨大的落差、委屈与绝望。虽然寅斑不懂如何对待正室，不知道如何平衡正室与侍妾之间的关系，但他真切地体会了花娘的悲伤与无奈。至少他比上一世的刘彦要体谅女子，纵然花娘怀着的是他的孩子，刘彦也一直以自己伟大的守城事业为先。
　　但是松萝也知道，当寅斑想起花娘的时候，一定会想起赵月眉，想起自己如何错杀了花娘投胎的赵月眉，纵然赵月眉并不是真的花娘。松萝也知道，总有一天赵月眉会回来，以花娘的身份回到寅斑的怀抱，到时候自己现在所享受的一切就都是她的了。
　　马上就是年下了，这一年的幽州繁花似锦热闹异常，冀北王府提前取消了宵禁布置了热闹的街道，商业街也提前开放做满了小摊位。当然这些并非松萝亲见，而是听飞过幽州城的葵花鹦鹉精说的。头一次见这只鹦鹉飞进来落在桌子上的时候，松萝以为只是只野生动物，立刻拿了些瓜子花生喂它吃，并不厌其烦地给它唱“月儿弯弯照九州”。这首歌曲一般人都会唱，松萝以为这个鹦鹉也会唱，但唱了好几遍鹦鹉也没反应，最后松萝只能摸着鹦鹉头反复说“你好！恭喜发财！”想诱导其说话，谁知那鹦鹉突然抬头做出了一个很凶的表情：
　　“吵死了，你脑子有病吧！”
　　这时候寅斑回来了，鹦鹉方变成了个大爷，松萝才知道这脏口鹦鹉居然是个小山神，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后来鹦鹉遇上松萝也会聊聊天，松萝方知道幽州要过年了，便亲手给寅斑炒了两个菜，表示自己想回幽州看看。寅斑道：
　　“你不懂，如今天下又要乱了。你自己去当然不行，后天得空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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