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松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无边草原，虽然此刻地面上还铺满了白雪，但是白雪下面的紫花地丁与小堇菜仍旧散发着阵阵清幽的香味。自己穿着花娘那双刺满了百花的皮靴子，与那只叫斑斑的半大老虎在雪地上悠然地奔跑，雪被靴子踩着发出了嘎吱嘎吱的清脆声响。跑了一阵斑斑突然绕到身后开玩笑般人立起来不住扑打松萝，松萝也咯咯笑着顺势倒在了地上。下一瞬间这梦似乎醒了，睁开眼松萝就看见正站在长白山之前那间又小又黑的洞穴里。万分不理解人又不是马怎么会站着醒过来，松萝迷惑地低头打量身体，瞬间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张鞣制过的半湿人皮，而这张人皮此刻居然被挂在了墙上。惊恐之下松萝颤抖着抬头，立刻看见寅斑与赵月眉坐着饮酒。指指人皮，寅斑道：
　　“明日用这个给你做双鞋。”
　　惊恐之下松萝忽然感觉前胸憋闷呼吸困难，随即意识再次变得清醒，这感觉就像是做了梦中梦在绝望无限套娃。疲惫地睁开眼，浑身上下的剧痛立刻连成了一条线，抬头看却见寅斑和大黄正坐在床边上焦急地俯视着自己，此外一个不大熟的姑娘还站在床边上探头观望。
　　看见这个洞和寅斑，松萝渐渐意识到之前大黄亲眼看见自己被寅斑那个了，纸包不住火，此刻这姑娘也肯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宠物人嘴碎，不过两天太行山、长白山的所有妖精和宠物人恐怕就全都知道了寅斑洞里的八卦。想到这些社死情况，松萝睡回笼觉一样把头一歪又把眼睛闭上了。见又要晕，寅斑一边呼叫一边将松萝两只手搓热，而大黄立刻跑到旁边拿了参汤来灌，最后松萝到底还是被折腾醒了。寅斑挪过来俯身靠近道：
　　“身上可还好？你昏了五日了，这样躺着如今累不累？”
　　见松萝瞅着自己一言不发，寅斑又道：
　　“你受了点伤，但都是皮外伤，不用太担心。但腰上的伤重一些，可你也别怕，你的腰它并没有断。虽说没断也不能忽视它，毕竟你的腰目前介于断了和没断之间。倘若不好生将养它就真断了，断了你就瘫痪了。但老胡说了你也不一定会瘫痪，所以也不用太担心。”
　　看着寅斑一脸认真的表情，松萝真的是感觉欲哭无泪。这可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吃一缸屎，我都要瘫了你还让我别太担心？凌迟处死是吗，我可以选择一键去世吗？
　　见松萝一脸呆滞似乎还是没完全醒过来，寅斑示意先呆着别动自己出去拿点粥来。见寅斑出去了，松萝痛苦地抬起手示意将自己扶起来好去方便一下，那名被雇来当丫鬟的姑娘连忙上前搂松萝肩膀，但刚将人抬起来一点松萝就感觉腰断了一样剧痛不止。见松萝疼得出了一头汗那丫头也吓得不敢动了，大黄连忙爬到床里面从另外一头同时来扶，两人废了好大劲才抬轿子一样把人扶到了床边上。就在松萝被两人一边一个托着刚刚站起来的时候，寅斑突然端着个碗进来了，看见松萝起来了顿时断喝一声：
　　“你俩在干嘛？！”
　　这一声如同平地一声雷，那个丫头被吓了一跳瞬间松了手，大黄从一边扶着完全扶不住，下一瞬间松萝和大黄双双摔在了地上头。摔了这一下大黄也是七荤八素半天才爬起来，而松萝扑在地上直接就不动了。原地吃了一惊，寅斑将碗丢了冲过来一脚就将丫头踹飞了出去，然后用手托着松萝脸避免脸直接贴在凉地上。听见里头的动静胡大哥也从外头打起了帘不住往里头看，眼看人也不能在地上趴着，大黄和丫头又慌乱地上前试图将松萝扶起来，但好好得又摔一下显然又会加大摔瘫的风险，两人一时又没想好从哪里下手。此刻寅斑抬手示意所有人安静：
　　“都别碰她。”
　　示意拿个凳子过来，寅斑将松萝慢慢翻过来，随后空着跨到松萝胸前，又将两边胳膊穿过两边大臂。已经摔得烂七八糟，见寅斑来抱自己松萝也实在不想变成截瘫，只能用双臂搂住对方后背，寅斑随即慢慢站起来将人扶到了凳子上，观察了一下确定问题不大又将人慢慢抱到了床上头，这两下当真搞得稳如老狗。没想到寅斑一个粗糙妖精干这种活倒挺精细，大黄和丫头瞅着两人一脸复杂。
　　示意那小姑娘滚回去不要在这里胡掺，寅斑嘘了口气又看看松萝：
　　“这两日先让大黄陪你。但她们到底还是不靠谱，不管有什么事等我来了弄你起来。”
　　眼看现在去地下溶洞上厕所都需要被寅斑抱过去再抱回来，松萝不但腰疼屁股疼连心肝肺也跟着难受。羞耻心什么的先不说，每次去厕所都要麻烦别人，那还不如不上厕所的好。将送去厕所洗手擦脸换衣服的问题解决了一遍，不但松萝累了大黄都一脸疲惫不堪，但寅斑看起来仍然满怀斗志，示意大黄把地上碎碗收拾了又去添了一大碗米汤为松萝喝，一边喂还一边认真地碎碎念：
　　“你便好好将息不要担心，真瘫了我也养你一辈子。”
　　原本松萝已经无力再闹，因此还勉强喝了几口，但听见寅斑这么说顿时又愣着完全喝不下去了。
　　此后的半个月松萝成日忍着腰疼躺在床上，寅斑又雇了个别的宠物人当丫鬟和大黄一起在洞里照顾，但几乎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松萝胃口不好吃不下什么，虽然想睡但腰疼也睡不太好。除了这些问题外，如今睡觉也成了有生命危险的任务。
　　松萝睡觉警觉，从前一人一虎睡在一起寅斑翻身总是能及时发现挪到旁边。但如今松萝动不了了又叫不醒寅斑，这半个月里被寅斑翻身千斤压顶死死压在身上足七八回，有一次要不是寅斑及时醒了差点被活活压死。大黄看不下去，委婉地建议寅斑应该暂时和松萝分床睡，但架不住寅斑是个小天才根本不听，当天就弄来了个如同棺材盖子一般的金刚笼子将松萝扣住，谁知到了半夜一个翻身整个将笼子都压扁了，笼子上的铁棍压在松萝的脚上，第二天连脚都受伤包上了，这个感觉就像生怕松萝瘫不了一样。因为以上众所周知的原因，松萝一连躺了一个月也不怎么见好，不但不好甚至日渐消瘦看起来更差了。
　　见松萝越来越差，寅斑每日找三次胡大哥，胡大哥被迫天天代购各个产地的贡米和点心，寅斑又找了个燕云地区过来会做菜的女孩子帮松萝炒菜。如今松萝吃不了多少，山翠、大黄等人天天来帮松萝吃点心和炒菜，不过一个月除了松萝外的女孩子眼看着都像年猪一样肥美了起来，大家的生活水平又蹬上了一个全新台阶。山翠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不着调，经常在吃着炒菜的时候提起那天的事，将寅斑干那个多么疯狂，松萝被欺负得涕泪横流不住哀求的情况说了一遍又一遍。见松萝一脸尴尬而大黄还在踩自己，山翠愣了一下，随即又痴痴一笑：
　　“其实我十五岁前一直以为大朱就是我的亲爹，那时候我都不知道我俩不是一个物种的。十五岁生日那天，他将我抱到桌子上强行那个了。当时我以为自己和亲爹那个了，不吃不喝哭了三天三夜不知道如何是好。后来大家告诉我他不是我爹，他是一只野猪成的精。知道他不是我爹只不过和我不是一个物种我特别高兴，后来我俩经常那个，有时候一日要做三五次。”
　　听见山翠主动提自己的私隐，松萝瞬间惊了。彼此对视了片刻，其他宠物人也开始八卦自己家的妖精有什么床上的怪癖。莫名其妙听了这一大堆奇怪的话，松萝感觉世界观都烂了。吃完饭将东西收拾好后大家各自散了，大黄对松萝娓娓道：
　　“如今寅斑默许我们日日到洞里蹭吃蹭喝，不过是让大家陪陪你，让你开心些。倘若你将养不好有一日死了，他看见别的宠物人活蹦乱跳又想起你被我们陪死了，到时候会不会迁怒我们呢？松萝，或许你当真觉得自己活得冤。但我们这些女子与你相比又算得什么，和我们比你真的说得上冤吗？”
　　听见这话松萝当真忍不住了：
　　“都是被困在这里不得自由的宠物人，难道还要分你高我低？”
　　略微皱了皱眉，大黄看起来当真不高兴了：
　　“你能这么说，是因为你有特权，你很清楚自己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你敢在这长白山当众跑掉，不过是有恃无恐知道寅斑不能将你如何，最多不过打一顿，到底不能将你卖掉打死，打伤了你他还会好生照顾。可你想没想过，你做出这样的行径其他妖精会如何对待我们呢？他们会认为人类是忘恩负义的动物，他们会将我们丢弃或者锁起来，会为更多女子做绝育，或者更加疯狂地殴打虐待我们而不会有负罪感。你做了这样的事，大家还是愿意说出自己不堪的私事来宽你的心，固然是因为吃了你的饭，但总也说得上一句真心对你。可你又能为我们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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