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三生哥哥，”

　　小三生听到声音不禁抬起头来，看到站在跟前的小玉人有些窘迫，连忙擦着眼泪，左右看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跑到小玉人娘亲住过的荒殿。

　　“三生哥哥早些回去吧，天要黑了，这一路没有灯。”

　　小三生正要说话，远处有一队人走来小玉人瞧见带人离开，老太监走到小少年跟前望了眼离开的人皱眉，意味不明地劝诫小三生，“许小公子以后最好与魏王保持距离。”

　　小三生不知他什么意思，老太监也不欲多解释。

　　“跟老奴回去，皇上等着您一起用晚饭。”

　　小三生把头埋进手臂中，闷闷地说，“我不饿，不去，”

　　“许公子这由不得你，皇上还等着呢。”

　　小三生起身低头跟着他们，小三生不是怕哑巴，而是这老太监，可一路走到哑巴寝宫前，小三生却忽然站定不走了，老太监皱眉正要训戒，只见小少年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不禁头疼，“你这又是做什么？与皇上吃顿饭这么委屈你？”

　　小三生吸了吸鼻子，“哑巴才不是没人疼，他是皇上，谁都敬他听他的话，就像你们明知是哑巴无理取闹却都站在他那边，都站在他那边。”

　　老太监一时无言，见这委屈的少年郎儿，不知该叹他这可贵的纯真率性，还是气他愣头鹅一样的蠢。

　　挥退了跟着的两个小太监，老太监将手中拂尘搭在臂弯，说，“你若真不想去，就回偏殿歇下吧，”

　　以为要挨骂的小三生抬起眼不解地看向他，老太监不耐烦地挥手，向哑巴寝宫走去，“老奴就说你身体不适，白天不是才刚伺候过吗？皇上怜惜你不会追究的。”

　　小三生乌黑的眼一亮，又惊又喜，喏嗫着对着老太监的背影说了两声道谢，转身山雀一样飞回自己偏殿。

　　这诺大的寝宫只有一人，远远看着实在太孤寂了，若是多纳几位贵妃，或许这里也能多些人气，若是再添几个小皇子便更好，何苦守一人，可既然要守着，又怎会没有缘由。

　　老太监先前觉得那乡野村夫何德何能，这些日子却渐渐懂了。

　　寝宫内老太监跪下垂着头，额上隐隐冒冷汗，“皇上，老奴找到了许公子，只是见他精神不济，老奴自作主张让他回偏殿歇下了，请皇上降罪！”

　　那心无城府的人那感情真挚的人，世上唯一不将他看做皇帝的人，也非因他是皇帝而留在他身边的人，纳再多的贵妃都不一样吧，都和他不一样，也不比这一人。

　　只是一个不善表达，一个不解风情，再这么下去，一段良缘也要变成孽缘了。

　　那小子明明吃软不吃硬，却偏要硬来，硬碰硬两方都遭罪，大殿中一片沉寂，老太监冷汗连连，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下人也遭罪。

　　哑巴望着殿外浓黑的夜，“从今夜起他便住在朕寝宫，去将他带来。”

　　平稳的声音敲击在老太监心中，让他眼一瞪，不知该是庆幸还是后怕！皇上这是知道他在给那小子开脱，却懒得与他计较。

　　只是同宿？这不是逼得那傻小子造反吗？老太监抬头，一时真不知该劝两句还是听命。

　　哑巴像座石像一样冷硬，毫无人气望向殿外，眼神幽暗，见着一个人从浓墨般的黑暗中跑出来，气喘吁吁扶着殿门，提步走进寝宫。

　　老太监听到动静以为是哪个不要命了不知道通报一声冒冒失失闯到殿前，回头正要骂，看清来人却是一愣。

　　小三生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老太监，也不看哑巴径直走到桌前坐下，端碗埋头吃饭，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挡在他饭碗上，小三生看过去。

　　哑巴淡淡地说：“凉了，让他们换热的上来。”

　　小三生低头拿着碗躲开哑巴的手，闷闷说，“我困了，想早点吃完回去睡。”

　　哑巴眉头动了动张嘴正要开口，地上的老太监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起来说，“小公子，这菜凉了吃了可是要闹肚子的，老奴让膳房人换热的来，快的，”

　　小三生扭头看他，老太监走到他身旁取下他手中的筷子，小声说，“皇上也是心疼您，闹肚子可不白遭罪？”

　　瞧了皇上一眼，见他没有动怒，老太监赶紧招呼寝宫外的太监进来撤换饭菜。

　　换菜的功夫饭桌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小三生看着忙里忙外的太监们，哑巴静静地看着生闷气的人，尽管不说话，脸上神情也是灵动的，人是活生生的，能缓解萦绕在这里侵入人心的孤寒。

　　“吃过饭就在这里歇下，明日再让人把你的东西都搬来。”

　　小三生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老太监一下子也瞪大了眼，知道这顿饭怕是吃不好了。

　　“为什么？”小三生视线立刻被眼泪模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用和你同睡！”

　　要是哑巴不欺负他，他或许还会开心哑巴愿意和他亲近，可是哑巴根本就不是和他亲近，就是想欺负人！

　　“哑巴，你真是，真是太不讲理了！”小三生气急，却不知该如何说他这种行为。

　　此时饭菜都换上新鲜热乎的，哑巴平淡地说，“先吃饭。”

　　小三生怎么还有胃口吃的下去，抹了把眼泪眼睛疼得厉害，忍不住抽泣。

　　老太监见状拿起一双筷子递到小三生手边，小声说：“听皇上的先吃饭，吃了饭再和皇上好好说。”

　　小三生扭头看他，这是长辈不想他难做，心里难受极了还是拿起筷子，埋头一边掉眼泪一边吃饭，眼泪都掉进饭碗里伴着饭吃得湿漉漉苦涩涩的，看到哑巴夹到他碗上的菜，小三生眼泪流得凶。

　　终于用完饭后，老太监带人把饭菜撤下去。

　　小三生看向哑巴，认真说，“哑巴我不和你一起睡，你非要的话，我以后就不拿你当哥哥了。”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具有杀伤力的威胁了，而且还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那种，天知道他这样想的时候心里有多难受。

　　反观哑巴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有种油盐不进的感觉。

　　一到这种时候就不说话，小三生气得拿起茶碟就扔过去，“哑巴！你这个臭哑巴！你说话啊！你又不是不会说话！！”

　　茶碟在哑巴身后噼噼啪啪摔得粉碎，空荡荡的大殿只有小少年气急的叫骂，守在殿外的下人听得真想闭紧耳朵，这话骂的可是皇上啊，还是当面骂，虽然话不是出自他们的口，但这话光是听着都觉得会折寿，就像是听到有人辱骂菩萨一样。

　　殿内，哑巴忽然起身，小三生怕谁都不怕他，抬头用力瞪他。

　　白嫩嫩的脸上眼泪纵横，哑巴抬起手抚摸少年湿润的眼尾，这年哭得多，似乎总是在哭，最苦的那几年反而不像这么爱哭，“安生听话，你想要什么都行。”

　　小三生带着哭腔说，“只要你不乱欺负人。”

　　哑巴深深地看着他正要说话，殿外有人忽然一脸急色来报：“皇上，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有事急奏！现人已在华盖殿。”

　　瞬间哑巴身上九五至尊的君威出来，站他跟前的小三生震得腿一软。

　　哑巴收回眼看向他，“你先歇下。”

　　这晚哑巴去了直至天将明才归，回到寝宫小少年身披着件长衣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老太监不敢说小少年是不愿意上床睡，只说小少年是等了他一整夜。

　　哑巴摸了摸小少年脑袋上软软的头发，把人打横抱起来，他动作很小，小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还以为是做梦。

　　“哑巴哥哥，”

　　把人放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小少年翻身舒服地睡过去，哑巴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他。

　　“今日把他的东西收拾过来，那两株南华杜鹃活不了，让人去信州再多寻几株来。”

　　老太监连声应着，他知朝中有事皇上休息不了马上又要换朝服去上早朝，连忙招呼小太监为皇上穿朝服，瞧了眼床榻上的人，其实也不是为了这个小子，而是皇上国事繁杂，他只是为了替皇上分忧罢。

　　“皇上，许小公子耳根子软，”

　　哑巴动作一顿，扭头看向这老太监，老太监低着个头，话都开了个头，就索性大着胆子把自己想的全说了。

　　“依老奴之见对许小公子急不得，伤了皇上和小公子的感情不说，小公子总是忧虑也怕生出什么心疾来，小公子现在还没开窍，皇上把人留住耐着性子徐徐图之，待过个一两年他或许就能想明白皇上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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