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

作者:剑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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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风霜剑啸


      “大哥,你等一等,你等一等,呼!呼!”陆遂好不容易追了上来,以手抚膺气喘如牛。他虽然年轻力壮,却反不如陆抗跑得快。再看夏侯雪与那会稽七鬼,早已遁入山中,望不见踪迹了。
      陆抗望着前方寸步千险,神色凝重,不住地喘息,过度的体能消耗使他原本惨白的脸色泛起一阵潮红。他终于把心一横,准备顺着山路攀援上去。
      “大哥!”陆遂一手扯住他,叫道:“不要再追了,你追不上的!”
      “不要拦我!”陆抗挣开陆遂的拉扯,向着那高不可攀的山崖走去。
      “你再追下去会死的!”
      陆抗恍如未闻,决然走去。
      “陆抗,你站住!”陆遂吼道。
      陆抗的身子滞了一滞,却依旧朝着原来的放下走去,不曾回头。
      “陆将军,你死了江东怎么办!”
      陆抗身子一震,如遭雷殛,失去了知觉。江东,江东,这两个字似在他的面前划下了万丈悬崖,让他再不能前进一步。陆抗追了上来,站在他的面前,两眼灼灼直视着他,那炽热的目光,带着愤怒带着质问,倒映在陆抗的双瞳中,化成了另一双双抑或熟悉抑或陌生的眼睛,他们的目光,就像刀,就像剑,抵在他的心口。
      他害怕这些目光,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父亲在面对这些目光的时候能永远带着温和而坚定的笑。他只有凄然一笑,道:“我不去,阿雪怎么办?”
      陆遂闻言一怔,随即苦笑道:“罢了,我总是说不过你。”他望了望那陡峭的山路,道:“这路可真是难走,一不小心摔下去,可就粉身碎骨了。”
      他搓了搓手,向上攀爬而去,爬到上面,又用手拉着陆抗上去。这两兄弟一路艰难攀爬,风雪彻骨冰冷,而那相持的手却是温暖的。
      大约爬了三刻,眼前豁然开朗,群山环绕中,下面有一片平地,陆抗一看大惊失色,夏侯雪已与那会稽七鬼在那平地上动起手来,夏侯雪拔下绾发玉钗,掣在手中,使出了分水峨嵋刺的招式,好似两只灵蛇,凭空游走,专寻那七鬼身上残穴死穴而噬。那会稽七鬼当年本是使对手钩的,只因被凌清挑断了右手筋,不能使钩,因此双钩变成了孤钩,但凌厉却更胜当年。
      这八人武功皆以迅捷见长,钗疾钩快,来去如风,几下兔起鹘落,便只见玉钗长钩化作碧影银光交错飞舞,白云黑雾风起云涌,分不清哪个是夏侯雪,哪个是会稽七鬼了。
      陆遂看这八人越战越疾,打得脚下山雪腾起飞扬,也不知胜负如何。陆抗却听见那会稽七鬼连声怪笑之后,身形愈发快如鬼魅,如恶鬼索命般扑向当中那一袭白衣,便知强弱分明,夏侯雪毫无胜算。夏侯雪武功低微,只不过仗着凌清所授的轻功高妙,加之会稽七鬼意在生擒,不愿伤她性命,才勉强撑得这许多时候,但却也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住手!”陆抗一声断喝,足尖起处,身如离弦之箭,向前方战团冲去。陆抗奔到近处才发现,原来这七鬼竟是按奇门八卦的位置,围着夏侯雪摆成了一个圆形阵法,七鬼顺圆而走,伺机而攻,虽是七人单手孤钩,但阵法一经催动,便首尾相接,攻势连绵不绝,如将阵中人置于白刃钩海之间,而外人如想此时入阵,便也似有漫天钩影阻隔,怕不被刺个三刀六洞,如何闯得进去?
      陆抗哪管得那么许多,只听得“铮”然一声,宝剑出匣,好似一道匹练向那鬼阵刺去,七鬼见陆抗一介文弱书生,哪里放在眼里,阵法微变,便生出万千钩影,向陆抗袭来。陆抗双踵一旋,九州剑绕体而走,只见他寒光遍体,好似浑身利刃,随即一阵戛金断玉之声,饶是七鬼收招得快,钩上的利刺也被削去不少,甚至还有一鬼连钩头也被削断了。他们的绊马钩虽也是精铁所铸的难得利器,但又怎能与纵横天下的九州剑匹敌!
      陆抗一招便闯入阵内,那为首的黑袍老头怔了一怔,七鬼暂缓了攻势,但仍各自站定方位,随时准备进攻。
      “你走啊!”一只柔软的手突然推了他一下,陆抗一看,夏侯雪因方才的鏖战,青丝散乱,呼吸急促,目光中带着惊惧,双手却依旧用力地推着他,嘶声叫道:“你快走,你不是他们的对手的!”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走!”陆抗淡然一笑,目光温和而坚定。
      “嘿嘿嘿!”为首的黑袍老头磔磔怪笑道:“陆家小儿,这贱婢是大晋皇帝要的人,我劝你莫要趟这浑水。”
      “司马炎么?”陆抗冷笑道:“你们七只老鬼何时投靠了晋虏?哼,你可知她是何人,你们这样冒犯她,不怕你们的大晋皇帝要了你们的脑袋吗?”
      “哈哈哈!”黑袍老头纵声狂笑道:“笑话!这贱婢本是亡国贱俘,身受大晋皇帝大恩,被封为渭阳君,但她却不知感恩戴德,反而不知廉耻地与你这敌国将领终日厮混,还有脸说自己是大晋国的渭阳君吗?皇上英明,早知这贱婢有叛国投敌之心,特令我七人随她一路到江东,一旦她背叛国家,便将她人头带回,以谢天下!”
      “无耻贼子!”陆抗长剑一指,厉叱道:“司马氏弑君篡位,对夏侯一族屠戮殆尽,灭人国诛人族,我不知司马炎对她何恩之有?这国仇家恨,又想让她如何偿还呢?”
      “陆哥哥,你与他们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夏侯雪凄然一笑,道:“他们觊觎凌女侠的轻功秘笈,欲得之而后快,我在晋国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纠缠我了。我和全叔叔为了躲避他们,频繁易居,颠沛流离,寝食难安,最终还是被他们找到了,他们抓住全叔叔来威胁我,全叔叔为了保护我,被他们杀了。陆哥哥,我那日是骗你的,全叔叔不是病死的,是被他们害死的!我那日侥幸逃得性命,后来又一直住在羊大哥家,才总算是摆脱了他们。谁知......谁知他们又与司马炎勾结在了一起,司马炎因我曾经冒犯于他,又不愿得罪曹魏旧臣与羊大哥,便派他们来杀我。哈哈,要杀我便杀吧,什么亡国贱俘,什么叛国投敌,何必找这么多借口?”
      夏侯雪忽然笑了起来,轻捋云鬓,用手中的玉钗缓缓绾起了青丝,神态淡然,风姿绰约,衣袂随风飘飏,她凝立在风雪中,如雪魄冰魂的绝世仙葩。
      这风华绝代的美丽女子迎着风雪,向着会稽七鬼走了过去,淡然说道:“实话对你们说了吧!当年不过是凌女侠看我可怜,才传了我一点微末轻功,什么秘笈,我什么秘笈也没有,什么春风剑凌惜霜的弟子,我若是能学得凌女侠的一鳞半爪,那容得你们......你们这般恃强凌弱,欺辱于我。你们想杀我便来吧,杀了我,得不到秘笈,却还可以向大晋皇帝领赏!”
      夏侯雪闭上了眼睛,却感到手间一阵温暖,一只手握住了她,轻轻将她拉到了身后,她听见那个人说道:“会稽七鬼,当年凌姑姑心怀仁义,放尔等一条生路,尔等亦指天发誓不再为恶,如今尔等非但不知洗心革面,反倒违背誓言,怙恶不悛,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尔等不怕天诛地灭吗?哼,劝尔等速速离去,若再执迷不悟,今日便是尔等恶贯满盈之日!”
      “哈,好大的口气!”黑袍老头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斤两!嘿嘿,你的命可比这贱婢值钱得多!”
      会稽七鬼脚下轻移,绕着陆抗与夏侯雪转了起来,陆抗见他们足下生风,脚不沾尘,雪地上竟连脚印都没有。想不到这世上除了凌清之外,竟还有人能有这踏雪无痕的本事,看来这会稽七鬼的武功更胜当年。接着他们越走越疾,七条黑影连成一体,四面八方皆是黑云惨雾,简直无懈可击。
      陆抗一手将夏侯雪揽在怀中,低声道:“抱紧我!”一手将剑横在胸前,以待七鬼突袭,那七鬼已全然不见身影,只见一片黑雾惨淡,鬼影闪烁,时闻鬼哭啾啾,随风送到,令人毛骨悚然。陆抗知这乃是一种蛊惑人心的邪派内功,连忙镇定心神,又怕夏侯雪抵抗不住,低头向她看去,只见她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依偎在自己胸前,凤目轻闭,神态满足安详,仿佛就算下一刻就要面临死亡,她也没有丝毫畏惧。
      “呜!”阴风飒然,绊马钩倏然而至,向陆抗胸口抓来,他身子一侧,九州剑将那绊马钩一圈一引,正欲将它削断,那绊马钩却不知怎的,蓦地生出十几个钩头来,如在陆抗面前绽出一朵银花,他心中一惊,连忙撒剑。那绊马钩钩起浪式,七只长钩连在一起,向他绞来,如天罗地网,将他困在其中,又如刀山剑海,要将他斩成千断。
      陆抗托住夏侯雪纤腰,挥剑转身,剑光划成一个圆环,向那万千钩影迫去,会稽七鬼惧他宝剑锋利,不敢硬接,齐向后跃了一步,圈子倏然大了起来。
      陆抗抱着夏侯雪以一敌七,见招拆招,仗着九州剑锋锐无匹,虽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却已经是守多攻少。几次想要突围,叵耐对方阵法首尾呼应,攻守有度,浑如一体,配合得天衣无缝,剑锋所向,如触铜墙铁壁,只能功败垂成。他虽尽得凌清前半生剑术真传,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又要兼顾上夏侯雪,难免左支右绌,被迫在了下风。而那会稽七鬼的阵法更是诡异绝伦,阵中人全然看不出他们的方位,只有千万钩影索命夺魂,无穷无尽,连绵不绝,如长江大河波浪汹涌,把陆抗困在阵中,恰似一叶孤舟在惊涛骇浪中挣扎!
      当年凌清一念之仁,只是挑断了会稽七鬼的右手筋,未曾废去他们的内力,这七鬼又经数十年苦修,功力更胜当年。而陆抗原来是曾随凌清学过内功吐纳之法的,但自从二十七年前一场大病后,身体就似变成了一个无底洞,真气泄尽,想要从头练起,却如挑雪填井,徒劳无益。抱病羸弱之身,如何能与七鬼绵长气力相抗?故此陆抗才始战得一阵,便觉得胸闷气喘,虽是天寒地冻,他却已经汗如雨下,气力难支。
      那会稽七鬼却愈战愈勇,圈子倏张倏收,攻势如江潮澎湃,直要将陆抗逼入绝境。陆遂在阵外见情势不对,拔刀欲加入战团,他虽武艺不俗,怎知七鬼阵法奥妙,几次硬闯阵法,都被一股大力击出,摔得是鼻青脸肿,在阵外干跺脚着急,却就是闯不进去。
      陆抗困在阵中,四面环敌,前后左右皆是绊马钩,进不得进,退无可退,情势险绝,仗着宝剑锋利,才能堪堪自保,但他气力不及对方绵长,久战下去,必败无疑。遥想凌清当年一剑战七鬼一十四钩,如风行草偃,当着披靡,如今这七只老鬼被挑断了右手筋,自己却仍是不敌,暗恨自己本领不济。
      迎面又是一钩抓来,陆抗侧身扬剑,欲削断那钩之后,便回风一剑,逼退身后数只铁钩。怎奈他久战体乏,那一剑方位略偏,非但没有削断对方兵刃,反倒因用力不对,手臂顿时被反震之力震得酸麻,踉跄退了数步,正撞上身后的铁钩,陆抗悚然一惊,硬生生煞住退势将身子移开了三寸,才堪堪躲过这铁钩穿腹之灾。只是他虽然躲过,怀中却还抱着一个夏侯雪,那一钩正好贴着她的白衣划过,只听得一声裂帛,夏侯雪娇呼一声,衣衫划破了一道三尺来长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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