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尖

　　话音传来。
　　阿昭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一遍，“现、现在？”
　　俞乜侧头扫他，“有问题？”

　　“......”
　　有。

　　也不知道这灯泡怎么惹到这位姐姐了，阿昭看了眼那边的客人，语气有些为难，“现在换...可能会打扰到客人，等明天换怎么样？”

　　俞乜嗯了一声，开口说：“不怎么样。”
　　“......”阿昭噎了两秒，索性也破罐破摔道，“好，现在换。”
　　俞乜被他的语气逗笑，“放弃的还挺快。”

　　“您都说要换了。”阿昭实话说：“我哪儿来的胆和您对着干。”
　　俞乜还没开口说什么，就见旁边的服务生柯子生走来，神色有些迟疑，“姐，楼上出了点问题。”

　　闻言，俞乜抬眸看去：“怎么？”
　　“刚刚我在整理包厢的时候。”柯子生语气稍低：“突然跑进来了一只猫。”

　　俞乜语调稍抬：“猫？”
　　“对。”柯子生点头：“一只黑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俞乜看他两手空空，“没找到？”

　　闻言，柯子生碰了一下鼻子，眼神飘忽不敢看她，支支吾吾道：“找是找到了，就是......”
　　俞乜：“说。”

　　柯子生低声：“我怕猫。”
　　“......”

　　俞乜看着他高壮宽厚的身影，难得无语了，“你还真是给我了个大惊喜。”
　　一旁的阿昭也没忍住笑出声，“不是，你这么大的人居然还怕猫。”

　　“你懂个屁。”柯子生骂他，“有本事你上去抓。”
　　“我可不行。”阿昭连忙摇头，指了指吧台，“这儿还要我管着呢。”

　　“那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呢。”
　　“有啊，我不怕猫啊。”
　　见两人你接我应的，俞乜扫过他们，淡声问：“让你们俩到台上去吵？”
　　“......”
　　闻言，两人顿时噤声不语，阿昭低头做忙碌状，而柯子默默伸手请她往楼上走。

　　阿昭见她起身，余光刚好瞥见前边的卡座，想起刚刚的事，探头再次出声确认问：“姐，那灯泡还换不换？”
　　俞乜提步踏上楼梯台阶，她目不斜视，闲散地给了两个字：“再说。”

　　-

　　上了二楼，柯子生领着俞乜走过靠外一侧的卡座，打开C1包厢。
　　“那只猫就在沙发后面。”柯子生站在门旁，抬起手指了指窗边的沙发，出声示意。

　　俞乜让他看好门，径自走了进去，而没走几步，一只尖尖的猫耳忽而从沙发一角冒了出来，微动着。
　　俞乜缓步走去，随手从衣兜里拿出刚刚没派上用场的火腿肠。

　　猫的听力嗅觉灵敏，似是察觉到了熟悉气味。
　　沙发那团黑影蠕动着，果然下一秒，轻探出一个黑漆漆的脑袋，它咬着窗帘，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望来。

　　俞乜看着它，勾起唇：“胆子倒挺大，还敢偷跑进来。”
　　黑猫盯着她，耳朵轻动了两下，“喵”了一声。
　　俞乜瞥了眼自己的脚边，朝它下令：“过来。”

　　闻言，黑猫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着她手里的火腿肠，似是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从沙发后头出来，走到了她脚边。
　　俞乜蹲下身子，撕开包装，掰了一截火腿肠放在地上。

　　黑猫凑上去用鼻子嗅了嗅，随后抬头看了她一眼。
　　下一秒，它后腿忽而发力，猛地朝她一扑，张嘴叼过了她手里的火腿肠，尾巴一甩，迅速转身往外跑。

　　门边的柯子生被这一出吓得措手不及，根本没胆子去拦它，还没来得及多想，就眼睁睁地看着它跑了出去，身影一闪钻进后头的消防通道里，连个影都没了。

　　这过程不过短短十几秒。

　　柯子生呆住了，可等他反应过来后，意识到什么后脊一凉，连忙转头往屋内看。
　　就见俞乜已经站起身，扫了眼还留在地上的火腿肠，而后掀起眼看他：“你吃还是它吃，选一个。”
　　柯子生咽了咽口水：“它！”

　　“行。”俞乜同意：“你吃。”
　　“......”

　　“不吃就收拾干净。”
　　俞乜留了一句给他，而后走出包厢，迈步回到一楼吧台，却见阿昭没在位置上。
　　俞乜自然的往收银台方向看，正巧，看到了过来结账的齐昀和沈屿和。

　　阿昭把账单推给面前的男人，“您好，这是账单。”
　　沈屿和接过，一看账单底下还夹了一张白名片，上头除了印着一排地址外，什么都没有。
　　阿昭解释：“这是老板开的茶馆，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旁边的齐昀笑了，“在酒吧推销茶馆，你们老板怎么想的？”

　　“想推荐你们养生。”
　　后头一道微低带有淡淡的烟嗓女声忽而传来。

　　几人侧头看去，齐昀瞧见是刚刚在门外见到的小姑娘，但脑子里却莫名的弹出四个字——
　　镇店之宝。

　　其实俞乜不算是一眼惊艳型的美女，但却能让人过目不忘。

　　可能因为不常晒太阳，她的皮肤很白，很瘦，五官小巧精致，透着清纯美人的柔婉，说她是个高中生都不为过。可偏偏她眉眼间又有着少许的抚媚，气质凌厉，凛然逼人。
　　清纯与抚媚并存，独有的魅力。

　　此时她缓步走来，侧脸线条柔和，半迎着光，一双眸子晦涩不明，让人看不透，有些难以捉摸。
　　见人来到面前，齐昀稍稍回神，发问一句：“推荐什么？”
　　俞乜重复说：“养生。”

　　“......”齐昀一脸诧异看她：“在酒吧推荐茶馆养生？”
　　俞乜轻笑：“怎么？有问题？”
　　一旁的沈屿和侧眸看向她，嗓音淡淡：“醉酒后不能马上喝茶，会对肾脏有损伤。”

　　“所以少喝酒，多喝茶，清肠排毒，调剂养生。”俞乜大方和他对视，勾起唇又补了句：“当然如果嫌活得不够，老板说也可以酒后去她茶馆喝茶。”
　　“......”
　　一旁的齐噎住了，他一个做医生头一次听到还有人这样劝人养生的。

　　嘴皮子太厉害。
　　都是歪理。

　　沈屿和垂下眸，扫了眼手里的账单，拿出手机扫码付了款。
　　阿昭收到后，“好的，欢迎下次光临。”
　　沈屿和点了点头，转身正准备离去时，一只纤细的手忽而进入他的视线。

　　俞乜从桌上抽了一张名片递给他，唇角微扬，“也欢迎先生光临我们老板的茶馆。”
　　名片一角被夹在她食指与中指之间，其余四指微微曲着，线条对比她的直白态度，柔和至极。

　　沈屿和的目光从她指间掠过，轻轻往上一抬，落入她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
　　下一秒，他出乎意料地说了句：“手给我。”

　　“嗯？”俞乜微微挑眉，“要给我联系方式吗？”
　　“......”

　　齐昀嘴角微抽，一旁的阿昭也实在没脸继续听，默默转过了头。
　　而俞乜看着面前人平静的脸，轻笑一声，没再耍嘴皮子，还是老实把手递给他，“我的手有什么问题？”

　　沈屿和抽走她指间的名片，半托起她的手掌。
　　男人指腹的温度不似他给人的薄凉感，也可能因为喝了酒，温度稍烫，贴在她的皮肤上，触感明显。

　　两人身高有差距，沈屿和轻轻抬起她的手，朝右边转了一下，借着一旁的灯光光线才完全看清。
　　食指内侧有一道长长的浅淡抓痕。

　　“没破皮，用肥皂水冲洗干净后，酒精消毒。”
　　简单的下了诊断，沈屿和收回手。

　　俞乜低头看着内侧抓痕，眉梢轻抬，她还真没察觉到自己被那只黑猫一扑就伤到了，毕竟没痛没痒的。
　　齐昀闻言也凑来看，哟了一声，“妹妹，这可要赶紧处理一下，出血了可不好。”

　　旁边的阿昭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说：“我去准备肥皂水。”
　　俞乜倒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曲起手指，看着面前人，好奇问：“沈医生怎么知道这是猫抓的？”
　　沈屿和眼也没抬，把名片放回桌面上，“猜的。”

　　俞乜眨眼：“猜的这么准？”
　　见她要刨根问底，沈屿索性解释：“刚才有猫跑出去。”
　　言下之意就是早先已经提醒，现在却出现了明显抓痕。
　　自然是有人不听医嘱。

　　俞乜笑了下，还没开口答话，阿昭就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的肥皂跑了回来，“姐，给你洗手。”
　　见人来，沈屿和也没有继续留下的打算，但还是扫过她的手指，提醒一句：“24小时内最好去医院打狂犬疫苗。”

　　闻言，俞乜盯着他，顺着话问：“沈医生在哪家医院？”
　　一旁默默听到这儿的齐昀，眉梢单挑。
　　这话很直白，就差问能不能找人了。

　　而沈屿和似是完全不在意，平静的看着她，声音淡淡给了四个字：“任何医院。”
　　指的是疫苗。
　　而他，无可奉告。

　　话音落下，他没再停留，转身往外走。

　　还留在原地的齐昀见他这冷漠拒绝的样子，啧了一声，转头对俞乜说：“妹妹，别伤心，沈医生他就这样，你别——”
　　话说到这儿，他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顿了顿，“等会儿。”
　　齐昀眨眼：“你怎么知道他是医生的？”

　　闻言，俞乜掀了掀唇角，望着前边离去人的身影，学以致用的，吐出方才收到的两个字。
　　“猜的。”

　　......

　　几人离去，俞乜也被阿昭催着去洗了肥皂水，最后他不放心还按着沈屿和刚刚说的话，拿出了酒精又给她消了一次毒。

　　“姐，明天去打疫苗吧，这万一有狂犬病怎么办？”
　　阿昭边涂着酒精，边小声劝她。

　　俞乜坐在吧台前，懒洋洋地抬了抬眼，“咒我？”

　　“......”
　　阿昭听着她的语气，莫名想起了刚刚那位沈医生毫不客气的拒绝，以为她还在意这事，宽慰她：“被人拒绝也不是什么大事，姐姐你这么漂亮，下一个肯定比这个更好。”

　　听着这一大串话，俞乜觉得好笑，但也懒得解释，见他涂得差不多了，收回手站起身，“行了，你好好看店。”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十点，转头看向刘意妃那边的情况，还在玩着，就朝阿昭示意一声：“等会儿看着点。”

　　简单的嘱咐了几句，俞乜没多留，晃着微凉的食指走出酒吧。
　　而推开门的一刻，她却看到了熟悉的一团黑影蹲在角落。

　　听见声响，地上的黑猫耳朵微颤了两下，抬头看来。
　　俞乜垂眸盯它，没说话。

　　许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了，黑猫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她的手，轻轻的“喵”了一声。
　　俞乜盯看了一会儿，没什么情绪反问：“偷东西咬了人再跑回来，你以为我脾气还挺好？”
　　闻言，黑猫耳朵又颤了一下。

　　瞧见它这胆小的样子，俞乜脑子里忽而想起了沈屿和提醒的。
　　野猫伤人。

　　俞乜哂笑了一声，“不然你再咬我一口，好让我去治个病。”
　　说完，她俯身弯下腰捏了捏它的耳朵，嘴角微勾，压低声音，似是挑衅：“敢吗？”

　　......

　　晚上十一点，钟南路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若大附属医院的一楼急诊大厅来来往往都是车祸事故的患者，场面有些吓人。
　　急救车的声音一直催着人心，医生和护士快步推着病床往急救室走。

　　沈屿和正和神经科的刘教授从电梯内出来。
　　“不好意思啊小沈，这么晚还让你过来一趟，你是颌面外科的专家，这方面你肯定比我们专业点。”
　　刘教授向他道谢，“家里老人家突然发生这事，我们也只能先联系你了。”

　　沈屿和点头：“囊肿不算大，发现的早，可以早期治疗将病灶刮除。”
　　“好，你明天是不是要值班，我送你回去休息。”
　　话说着，刘教授忽而瞧见大厅内的情况，一愣：“这是出车祸了？”

　　沈屿和往外看了眼送进来的患者，没搭话，迈步正准备让步避开，目光却忽而定在一处，微顿。

　　深夜，在毫无秩序的大厅混乱中，旁边理应了无一人的等候区却坐着一位女人。
　　她右腿裤脚卷起，露出了脚腕上的咬伤，怀里还奇怪的抱了一只黑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过，眼角莫名泛着红，可她的表情却一点都不悲伤，眼眸微眯，透着不耐与烦躁。

　　俞乜压着黑猫的脑袋，禁锢着它的身子，黑猫趴在她腿上，轻“呜”一声，挣扎着想解救自己。
　　察觉到动静，俞乜手掌放轻了点力度，觉得自己再等下去，不是猫死，就是她死。
　　她啧了一声，站起身准备随便逮个倒霉医生看看自己。

　　而起身抬起头的一瞬间，刚好，对上了朝这儿看来的沈屿和。
　　对视上那一刻，沈屿和注意到女人表情明显愣了一下。

　　可等她反应过来后，她不耐的表情稍缓，眉梢轻挑起，眼角还泛着红，这会却笑眯眯地看来，“好巧啊，沈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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