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

作者: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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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三:容妃番外


      我出身在将军府,是这个富贵之家第一个女儿,我受尽父母宠爱,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因为父亲器重我,而母亲则是这个高门大户真正的女主人。

      母亲并不是正室,正是另有其人。我记忆中的那个女人,长的十分美丽,恬淡而华美,据说,她曾是名满苏杭的千金小姐。

      小时候看见她,只觉得她总是死气沉沉,仿佛没有生命一般,她总是穿着一身青色缎子袍,眉目带着愁绪,站在离人远远的地方,微微含目,总似心不在焉,旁若无人。

      她们的院子在将军府最深的西北角,平日里兄弟姐妹很少去那里,因为父亲的禁足,慢慢的,那一个冷清的院子就像是与世隔绝的深山野林,偶尔年纪小的弟弟妹妹不听话,总有姨母吓唬他们,说是要送他们到那个闹鬼的院子里去。

      胡氏的不受宠不是秘密,父亲对她的态度极其冰冷,甚至是有些仇恨。我见过她的两个子女,确是遗传了他们母亲的绝色容貌,男子风流俊俏,女子更是风姿绰约,绝色天成。

      不过我不喜欢那个很少见面的妹妹,因为她的存在,我即便再受父亲宠爱,也不过只是庶出,而她,站在那个尊贵的位置上,却是个备受冷落和鄙弃的嫡生。

      的确少有女子生得那么容貌绝艳,她远远站在池塘的对面,在自己哥哥身边,面色如冰,冷冷看着我们一行兄弟姐妹,似乎从没有羡慕,也不亲近,反而有种记恨与排斥。

      那样小的一个人儿,却又那么冷峻的眼神,的确让人心中不寒而栗。华安庭是那么一个驯良之人,弱到怯懦,可他的妹妹却截然相反,有那种决绝眼神的女子,将来必定不好掌握,很多年以后,证实了母亲这个定论。

      可惜,母亲只能断得出她的不平凡,却始终没有将她算计于鼓掌之中。也是因为她,一切都改变了,包括我,包括整个华家。

      我其实是知道母亲的,那样一个工于心计的女子,自然是不甘于委身于侧室的身份之下。母亲善算,总是知道父亲心中所想,投其所好,于是父亲对母亲百般和气,但看他朝她笑笑,却是言语甚少。

      有时候我觉得,父亲也许并不喜爱母亲,也许,那不是爱情,因为真正的爱情从来不是客气,至少我看见陈妈和老陈之间从不客气,那么融洽,自然,毫无刻意之感。

      可我的父亲母亲,却从来都不会如此,一起生活的十几年之间,我能看到的,无外乎只是相敬如宾的和气,假的让人心虚。

      母亲总是忍,府中有四位姨娘,子女无数,想熬到当家作主,也非一般心智手段便能达成,可母亲终是看透父亲之人,她那么乖巧,那么体贴,我甚至觉得,父亲将将军府内务交给我母亲,只是为了他已经倦怠的妻妾生活。

      他那么厌倦,我看见姨母哭闹之后,父亲铁青的脸,和拂袖而去的绝情。

      男人都是如此,得不到的总是最好。母亲淡淡一笑,拨了拨灯芯,烛光乍然一亮,晃得母亲的脸,那么惨淡,我从此懂得,女人期望的东西再多,也不过是想将那些期望与爱的男人都握在鼓掌,得到其一者,都不算成功,显然,母亲没有成功,因为她只得到前者,至于后者,也许,她永远都得不到。

      父亲那么恨胡氏,连带她的子女一起,蓅姜与安庭从来都是被遗忘的,无论宴席还是待客,父亲从不招她们到厅堂来。偶尔府里有戏班来,她也只是在自己哥哥带领下,偷偷的再远处望一会儿,那时候她还小。

      可我仍旧记得,在望亭寻找父亲的时候,看见父亲站在亭中,望着对面临水而立的女子痴望,久久不动,那一身青色,仿若融进塘中的荷色,像是从中而来的仙子。

      她微微颔首,垂眼凝神,丝毫没有觉察对面的亭子里伫望的父亲,而父亲也没有发觉站在廊子边的我。我忘记我站了多久,最后,仍旧是我先离开。

      我终于懂了,母亲的不争之位,并非真的不争,只是她已然知晓,争已无用,那个位置上已经有人,无论她受宠与否,她的那个位置都丝毫不受影响,因为有些东西,总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从此,我刻意留意父亲,他的举手投足,他的点滴。他是真的并不疼爱华安庭,对他的冷淡,超出了父子间的隔阂,反倒像是一种仇恨和耻辱,父亲显然非常清楚那代表什么,于是用冷淡和疏离报复着。

      华安庭没有任何反抗,因为他们的母亲从来没有挣扎,那样一双子女,生在父亲的府中,长在母亲眼下,却像是飘零中的两只纸鸢,只能相互缠绕,避免被冲散。

      而对于蓅姜,父亲却并非真的不闻不问,他时常打听起她的事情,却是隐蔽的令人生疑,只有向最信任的老管家询问,那一幅笔法稚嫩的莲花图,他看了那么久。

      我渐渐生出仇恨,对于华安庭,我更讨厌那个华蓅姜,一副清高而冷淡的神情,虽无言表,却是隐约看见的不屑一顾。

      我终于逮到机会,拦住她去路,三姨娘的小女儿笑骂她是有娘无娘教的野孩子,有个只有皮囊却懦弱无比的哥哥。听到最后一句,她骤然色变,一句话不说,伸手将四妹推倒在地。两人扭打,蓅姜打破了四妹的额头,我上前扯住她头发,她转过头,冷冷看我,一字一句道:“找我麻烦,何必带上她,多此一举。”

      因为拆穿,我顿觉面上生火,怒气难消,让下人扯住她双手,将一盆洗衣剩水迎头从她头上倒下。三九严寒,那一身薄缎本就不抵严寒,这一盆水,足够她躺上半个月。

      她不挣扎,只是看着我的眼,毫无畏惧,道:“我不会放过你。”

      最后我命下人将她关在柴房中,过一个时辰再去开门。结果,等我们再去时候,柴房的窗已被凿破,人已不在。那晚,她烧了一头的秀发,我一番哭啼编造,父亲大怒,让她认错。而她死活不肯开口,固执的像是被凝固在远地,只是冷冷盯着我。

      无论父亲如何斥责,她始终不肯认错,终是惹得父亲光火,扬手给了她一耳光,关她进了祭祖的祠堂反省。她被拖走之时,我心中那一股恶气始终未能消散。

      为何她总是不知所惧,仿若天塌下来也无妨,目光锐利,直直盯着我,不说话,不争辩,也不哭泣。那一夜,我听见华安庭在祠堂外面摇晃那古老而微有松动的大门,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许久。

      我站在窗前,心情烦躁,父亲不爱她,为何还要关注她?为何我的哥哥,从不如华安庭那般关爱自己妹妹,为何她的母亲已经沦落如此,却还要霸着位置,让母亲暗自神伤,这是为什么?

      没有就是没有,便是咬牙切恨,也无济于事。蓅姜从祠堂出来之后,我许久都不曾见过她,似乎我也在避免见到她,那样一个让我濒临失控的人,不见最好。

      父亲给我请许多老师,细心教我琴棋书画,甚至是坐立站走,礼仪章法,每一样都兼顾得到。母亲告诉我,我是迟早要入宫的,我必须光大华家,成为这个朝代最尊贵的女人,也只有这样,才能让父亲高兴,母亲才会越发接近那个渴望已久的位置。

      皇九子凤御煊时常同皇五子凤宜玶到将军府中来,父亲心中有意,也时常让我跟着出来接待客人。那皇九子生得十分俊美无匹,言谈之中,也可见是精明之人。

      父亲曾说,凤御煊这等城府,迟早成大事,选我嫁作他妻,再好不过。可我却见他站在回廊转角,望着对面亭子里作画的女子,似乎出神。

      男人对女子心动,旁人可察,情动之时,也许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让人忘乎所以,嘴角微微牵起的笑,那么模糊,那么轻浅,仿若不欲被他人所知,却不知觉中,透露一切。

      那种神色,许多年前,在父亲脸上,也曾出现过,所以,母亲这一生,都不幸着,她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因为,他连让她做影子的资格,都不给。

      恨是如此自私的事情,因为心中无数的悲苦和耻辱,悉数渗透到发肤骨骸之中,许多年以来,都不曾改变。我站在远处发呆,身体不断战抖,似乎,我能看见,我正走在母亲身后那一条曲折的路上。

      我欲上前,却被身后的人扯住胳膊,父亲面色严峻,朝我摇了摇头。颤抖无法自抑,我固执梗在原处半晌,却终究还是随着父亲离去。

      那是要嫁入皇三子府中的她是吗?我们会永不相见,老死不相往来是吗?那真是好,就算他可念着她又如何?得不到就是得不到,一如父亲,永远得不到胡氏的心,永远得不到。

      胡氏的事情,我是从母亲那里得知,因为我看见母亲赤脚,散发,从房间里追出,我从没有见过母亲如此失态过。她出身太傅之家,是名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她的矜持,她的仪态,便是在我们姊妹三个之前,也从不过半分。

      她总是闻言软语,一字一句,言语间,却是不容置疑和争辩的严肃。可我见母亲那般,泪流满面,颤抖问父亲:“她当真就那么好?即便不爱你,心中没有你,也是那么好吗?我即便做的再多,再好,是不是始终不及她半分?是不是?”

      父亲没有言语,神色哀祭,那表情,似乎比母亲还要苦痛,他终是沉默,调头而去。母亲便冷冷站在远处看他,无声无息,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面,洇成一滩。

      原来最伤人的,不是不爱,而是不能忘记。父亲,不能忘记胡氏,而母亲,不能忘记父亲。

      那一日,我从将军府嫁出,在回廊转角,遇见同日出嫁的她。她抬头,嘴角带笑,眼中没有厉色,只有淡淡一丝笑意,宛然朝我一拜,转身离去。那一刻,我突然发觉,她是如此熟悉,仿若我日日可见的那个人,藏得深,笑的媚,骨子里却是最疏离冰冷的性子,不容改变。

      只是一个牺牲品吗?我思绪一顿,微微垂眼,但愿,但愿父亲能说到做到。

      蓅姜的入宫并不让我诧异,我终不能辨认,这到底是父亲的安排出了差池,亦或是父亲早有准备,我不得问,于父亲那般,所思所想,他永不会说出口,许多年前是这样,许多年后,仍旧是如此。

      高墙,深院,幽深无边,没有升天,没有希望,嫁入这里的人,注定一生劳苦,费尽心机,留不住雨露纷纷,也至少要留一抹盎然之色。

      也许注定到最后,也是两手空空,有些回忆温暖,总好过一无所有。若是我能生有自己子女,那便是两手空空也认了。可惜,有些事情,总不是我们能改变的,比如命运,比如情爱,比如仇恨。

      在凤御煊不再走动蕊心宫之际,我常夜不能寐,望着红烛落泪,枯坐天明。人不可与命争吗?我的命,是谁来安排?那些过眼云烟般的情爱缠绵,如同花红柳绿之色,只盛一季,过季了,便什么都枯萎了。

      入宫原来是这里面的女子,唯一可出头的方式,却不是人人都能操控于手中的。那需要有太多的谋算把握,太多陷阱布局,更重要的是,要有帝王的一颗心,深深的占有,让他那么深刻而强烈的记得,死都不能忘记。

      可惜,大部分人,都如红墙碧瓦之上,淡淡飘过的云彩,风过无痕,来去无差。最可悲的也莫过于此,他走了,便走了,哪怕某一时想起,也是值得。

      可我愈发发现,他走了之后,便不会再记得我,从前的一朝一夕,显得如此多余,像是拉开序幕的剧台前,附赠的一段小曲。没有人在意曲唱如何,他们期待的只是剧目的精彩,难忘。

      是啊,若是没有怜惜残留,哪怕有些恨也是好的,至少有恨,证明曾经有爱。可我始终什么都不曾留下,我看着她,笑意嫣然,宛如神子,如此的光鲜夺目,如此绝艳倾城,原来,她才是赢家,而我从不是她对手。

      原来,父亲不是不爱,原来,帝王不是无情,原来,命里注定。

      余日久长,我的一生,成了一道最黯淡的陪衬,隐在冰冷而空旷的宫殿之中,无人侧目,孤芳自赏,渐慢在时光中,销声匿迹,再寻不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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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抱住大家,辛苦了。
    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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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舞今生
    迷雾重重,连环阴谋,困兽犹斗中的爱情何处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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