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

作者: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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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谋逆


      因为体虚孱弱,孕期的前三个月我基本上不曾离开过床,静养对于我,像是细水长流的积累,情况并不见十分好转。凤御煊每日都来,只要他可抽得出时间,便一定会过来陪我。

      而怀森去书房读书的事便交给他直接教管,虽说怀森与我尽如血亲母子,可毕竟不是,若是我言语行为有了过激,便是凤御煊不做多想,他日怀森知晓自己身世,从前那些过激,便是最尖锐的利器,我们之间的那层关系也会被刺得破烂不堪。思及此,我还是略有担心。

      “娘娘,上次您让奴才打听的事情,奴才问到了,正是娘娘当初猜测的那般,并无二致。”

      我醒神,放下手中锦册,撩眼看他:“猜他有何难,人与人之间,本就是如此,要么踩他人垫脚,要么被踩成为他人垫脚,焉有例外?”

      “娘娘,刘长和在宫外的确骄奢淫逸,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这个把柄倒是不难抓到,可若是皇后那面给的更多,恐怕收他也难矣。”刘东斟酌道。

      我微微一思,轻挑眉梢:“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可刘东知否,也非只有英雄才过不去那美人关,有些狗熊也定是过不去的。”

      刘东犹疑:“娘娘想用美人计?谁才合适?”

      我笑笑:“晚上把雪菊招过来吧。”

      刘东一愣神,随之面上带了了然于心的笑容,恭顺道:“奴才遵旨。”

      我当初为何要与姚氏争夺许绍,明目张胆连招许绍把脉,只为姚氏消除对许绍的戒虑。她会认为许绍与我之间的利害关系早已入了自己的眼,许绍便是再多上几个胆子,也不敢在她眼皮底下耍心机。

      而她不知道的是,让许绍给怀咏治病还有两个谋算在,便是她想也想不到的。一来,我要借许绍之手,使得怀咏的病足彻底无救;二来,许绍得宠,刘长和才会痛不欲生,而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晚膳还没传,雪菊便被刘东带了来,眼前女子娇艳带媚,一眼看过去,值得注目。

      “雪菊叩见娘娘,娘娘千安。”雪菊俯身跪拜。

      “起来吧,本宫有几句话要说。”

      雪菊闻言起身,微微垂头站在我面前,轻声道:“娘娘请讲。”

      我看她一眼:“吉嫔之死,雪菊可否忘记了?”

      闻我话语,雪菊猛的抬头,原本娇柔面色,变得紧绷不已,一双眼直直瞪着:“雪菊不会忘,到死都忘不了。”

      “本宫曾经答应过你,如果有机会,一定帮你报了这个仇。现下有这个机会,只是不知道你现今还否有这个心思了?”

      “奴婢愿意。”雪菊似乎心有抉择,斩钉截铁道。

      我微微点头,笑道:“你也清楚,想达到自己目的,没有付出是不可能的,本宫且问你一句,为了你枉死的主子,你究竟能付出到什么地步?”

      “要了奴婢的命也在所不惜。”

      我撩眼:“很好,那就让马德胜调你去太医院,雪菊,你离你的念想,又近了一步。”

      雪菊有些迷惘,抬头看我:“调去太医院?”

      我颔首:“雪菊,你的目标是刘长和,你可懂了?”

      雪菊闻言,心领神会,脸色一滞:“恕奴婢妄言,调奴婢去太医院,究竟是为何,这与奴婢为吉嫔娘娘报仇雪恨又有什么关联?”

      我含笑而答:“只有你走好了第一步,本宫才能走出第二步,终而完成最后一步,你帮本宫调查当年毒害大公主的天仃究竟是谁所为,找到证据,日后,皇上严惩不贷那罪魁祸首之时,既是你家主子翻案之时,也是你立功之时。说来,本宫与你,都是赢家,不是吗?”

      雪菊似乎觉得有理,垂头想了想,并未答话。

      “雪菊,让你替本宫办事,也是看在之前宁王一事,替本宫说了那么多无中生有的话,本宫心里记着你的好呢。你也知道后宫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谁,对你都不是好事。

      出宫倒是个出路,可也要等到你有那个好命,挨到出宫那一日。就算你不为本宫做事,他日皇后知晓你当初,你以为,你还有几条命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雪菊面色变得难看,紧紧咬住下唇,快要咬出血来。

      “雪菊,有时候,连本宫也逃不开的境遇,何况是你呢?”

      雪菊乍然跪倒在地,垂头欲点地:“雪菊能活到如今,多靠娘娘照拂,如今娘娘愿指一条明路给奴婢,奴婢愿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淡淡一笑:“你这般聪慧,百里挑一。事成之后,本宫定留你在身边侍候,总好过终老后宫一生,更好过配给宫中太监做対食,你可愿意?”

      雪菊浑身一战,连忙道:“奴婢愿意,谢娘娘恩赐。”

      “下去吧,本宫就等你好消息了。”

      待雪菊离开,刘东上前,轻声道:“娘娘,这丫头可托付重任?不怕她生出枝节?”

      我阖目,靠下身子,轻声道:“我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宁王出事时候的假证,足够皇后抓到她把柄之日,杀她几个来回了。何况,我已清楚告知她,她没机会出宫,要么等着挨死,要么配做対食,她还会不听话?”

      “娘娘果然高明。对了,外面的药煎好了,娘娘您先喝了吧。”

      我点头,起身把药喝下。

      待到开春四月,我终于可以下床,稍作活动。我不敢多走多站,偶尔站在案前画画莲,算作锻炼。

      “蓅姜这莲,会画到哪一日?”我正聚精会神作画,突闻耳边有人说话惊了一跳,连忙转身,却被身后人揽住腰身,拥进怀里。

      “莫慌,是我。”

      “蓅姜太过专注了,都未曾听见刘东通传。”

      “我吩咐吓人无需通传的,刚在院子里看进来,看蓅姜敛神作画,那风韵身姿,的确惹人注目。”

      我微微一笑,转过身,继续画那幅画了一半的青莲迎风。

      “如何?若是以前的蓅姜应该还会问一句,难道蓅姜现在就不惹人注目吗?现今如何只笑不问了?”凤御煊依旧拥着我,轻声在我耳边问。

      我手下画笔未停,依旧专心致志作画,只是呢喃道:“因为之前蓅姜要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无需再问了。”

      “真不愿再问?”

      “不知而问,乃求,甚知而问,乃余,一问再问,乃厌,蓅姜不喜讨皇上厌恶,所以不愿问了。”
      耳边传来他轻浅一笑:“有时候真希望你不要读那么多书,只同寻常女子一般,最喜摆弄珠花胭脂,最爱听说痴缠情话,也未尝不是好事。”

      我不回头,嘴角笑容愈发淡薄,声色不变:“下一世吧,蓅姜也做个寻常女子,的确也是不错。”

      “下一世,蓅姜下一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也都是许给我的,不容你寻常。”

      绕腕,收笔,笔墨未干,画已完成,我抬头瞧了瞧,似不在意道:“若是来世,蓅姜只是高山远水之外的一株池塘青莲,那皇上呢?”

      “自是采莲人。”

      “采莲人?九五之尊如何采得到野莲?”

      “便是为此做个寻常山夫又有何不可?”

      这一句话自然而然出口,我听得一怔,他回神,似乎也是一怔,彼此沉默,气氛凝滞,有些让人喘息不及。我的心跟着微微一搅,酸带着疼,不着痕迹的收缩。这是我第一次,有了高墙之外,简单而安逸的期待,却也只有那么一瞬,便心灰意冷,快的来不及回味。

      他手臂微微收紧,轻唤我:“蓅姜……”我始终背对他,看着那副青莲迎风,脸上的笑淡了淡,复又再度灿烂如常,却再没有转过身,固执的维持那个姿势,似乎想把身后的人,永远挡在心房之外。而那一声轻唤,仿若绕梁余音,久久都回荡在我心间。

      五月时候,天变暖和,我的肚子已经隐约可见凸起。长生至年初时候大病到如今依然没有完全病愈,总是隔三差五就生出些差池,让我放心不下。

      “娘娘,您还是好生休养吧,皇上命奴才好好照顾娘娘,大公主那面邀月日日都有去盯着,一有事情会通知娘娘的,娘娘不必担心。”

      “现在身子好了许多,只走一遭蕊心宫不打紧。”

      “娘娘,您这一胎可要小心,休得出了差池。”刘东放心不下,在我耳边嘟囔不止。

      我愈发觉得好笑:“刘东多大了?”

      刘东不明意义:“奴才二十有七。”

      “我看你都快七十有二了,这般碎嘴,该打。”

      刘东无谓道:“要是让娘娘身体康健,打死奴才也值得了。”

      “走吧。”

      五月天光最好,不冷不热,我许久未曾出过兰宸宫,走这一遭,也算透透气。兰宸宫周遭种了许多红樱树,春天花开如海,微风轻拂,落花如雪,别有一番绝美滋味。

      “娘娘您看,这樱花开的真是美。红彤彤一片,好不娇艳。”

      我抬头,看到满树繁花,如赤云似血霞,天光从花间缝隙透下来,把那一地艳红照的发亮。清风掠过,顿时落英纷纷,似乎那天边赤云缓缓落下,暗香浮动其间,随着微风飘散四溢。落下的樱瓣,就似寒冬大雪,带着馨香气味,飘飘荡荡洒了下来,沾了我一身。

      “樱花烂漫几多时,柳绿桃红两未知。从前将军府也种过,花开不好,没有这么繁茂。”我轻声呢喃,伸手去接落下的樱花瓣,一片片,带着凉,落在我手上,红花,素手,乍然醒目。

      “宁王殿下千安。”

      我闻言,惊诧的转过头,目光盯在眼前锦衣男子面上,一怔。

      再见他依旧白衣胜雪,玉颜未改,仿若只是隔日不见,那双眼淡薄冷清,无波无澜,只是在刚刚相视一瞬间,有刹那光亮,而后便再不见踪影。

      “蓅姜,别来无恙。”凤宜玶轻声开口,点醒我发怔。

      “宁王,何时入宫的?”

      “昨日入京,今日奉皇上宣召方才入宫,刚好走到这里。”

      我看一眼身后刘东:“本宫与宁王小谈片刻,你们先到前面候着。”

      待到我与他身后的下人都离开,才可放心开口:“宁王应是收到我的信了,你能领会,再好不过,不然怕是谁也救不你了。”

      凤宜玶长眼敛光,直直看着我的脸,并无回避:“若不是蓅姜送与我“当归”为信,怕是我不会回京。”

      我闻言面色一紧:“宁王这是何意?”

      凤宜玶浅笑:“若是我有心去夺,御煊未必会赢,如今看来,他输得机会似乎更大。”

      “难道宁王也动了心思?虽说皇上的确有秘密在身,不过也未必一定会输,不是吗?”

      “人总有所求,我这一生并没有太大野心,称帝为王,也不似我性子。亦或者说,若是他日我为
      御煊之位,怕也要成为第二个他,冷血冷情,不顾一切,可我不愿如此。”

      他淡淡的说,仿若与我无关,只是自说自话,说予清风落花听,浅浅出口,又消失在清风之中,不可追寻。

      我不明意义,试探开口:“那是为了什么?”

      他抬眸,眼中带笑,清澈而温润的笑,暖暖的,似五月阳光,却有种说不出的凄凉:“蓅姜,我若说为了让你心里,还能惦记我唯一一点点胜于御煊待你的好,你能信我吗?”

      我愣住,仿佛出了眼前落英缤纷的红樱之外,全部归为静止。他的动作在我眼里放慢节拍,那样一张笑脸,清俊高贵,衔笑的嘴角,半眯的双眼,我的世界寂静无声。

      他伸手,微微探身,拂去我发间沾落花瓣,极尽温柔:“姚冲的确拉拢过我,永州侯亦与我示好过,若不是当初你派人送来那只“当归”,今日我便不会站在这里。

      我曾想过,失而复得到底可以让我付出多大代价,我动过那样的心思,可我仍旧矛盾,只为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御煊。你送当归与我,无外乎是告诉我,你的心从不曾在我在那过,无关御煊横刀夺爱,也无关我用情多深,于此,我放弃,所以我班师回京。

      如今,御煊如何对我,我心里亦是很清楚,能来见你一面,算是老天待我不薄,见过你,心里的事也就了了。”

      顿了顿,犹豫再三,他开口问我:“蓅姜,可否叫我名字一次?”

      半晌,见我未响,他收回手,挺直身体,笑容依旧淡淡挂在嘴角,阳光下,那一身白色,看的人甚觉刺眼。他欲转身,似乎这一走,便不再回来,我心一急,轻言道:“别走。”

      凤宜玶身子定住,转头看我。

      我定定神,开口:“宁王,其实皇上也并非对你心存有异,不过你可否告知我真言,你是当真放弃当初那要不得想法,还是仍旧存留一丝期翼?”

      “我已带兵回京,你也该清楚我的决定了。”

      我轻笑:“无论别人怎么看你,蓅姜选择相信你,只是这一次见了皇上,宁王该如何应对,宁王应当心中有打算。若是宁王还有愧对皇上的心思,也不必太过在意,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何不想想办法弥补呢?或许,宁王这一举会帮助更大呢?”

      “你的意思是?”

      我含笑看他,满眼安然:“皇上对你最终还是在意的,万万不会害你,你若信蓅姜这一句,便知道未来该怎么做,如若不信,只求宁王自己不悔。”

      我抬步,从凤宜玶身边擦肩而过,只闻他口中,微弱可闻的一句:“蓅姜……”

      只要身子好时,我总会亲自走一趟蕊心宫看望长生,只有亲眼看见她安好,我才能放心,孩子清瘦许多,看来病态单薄。华瑞莹也十分担心,照顾尽责,也是劳神劳心,眼角已有了细纹。每每见她坐在床边看着长生熟睡,目光宠溺,尖锐厉色也已化为柔和,仿若瞩目珍宝。

      “蓅姜,便是如今你已宠冠六宫,哪怕将来取代姚氏,我仍旧不后悔当初,从你手中夺来长生。人生过半,我才懂得,长生才是上天给予我最好的恩惠,情爱难长,岁月薄凉,恩宠就似过往云烟,还有什么,比我的长生平安康健来的更重要。就算要我折寿十年,换她长命,我亦然情愿。”

      话音落,已泪涟涟,娇艳面容,已是愁色无边,我收回眼,笑容皆无,转身欲离去,淡淡道:“如果能让长生康健,我愿付出性命,你愿给的十年,又有何难得?”

      凤御煊不喜我为了长生之事,日日奔走,可我不依,他无法,只得让华瑞莹送长生到兰宸宫休养一段时间,我终于如愿,也可安分。

      华瑞莹虽有不甘,也不敢在这个事端上再惹是非,只好让长生暂住兰宸宫修养,她日日会过来看望长生。

      “娘娘,大公主醒了,邀月亲自照顾着,可是……”清荷欲言又止,我心明如镜。

      “我去看看就好。”

      待我到了长生房间,孩子正在哭,邀月似乎很是无奈,怎么劝也没有用。

      我扶门而入,面带笑容:“长生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吗?”

      长生面色苍白,坐在床上正抹眼泪,见我来了抽泣道:“宸母妃,长生想要自己母妃,长生想回蕊心宫找自己母妃。”

      我坐在她床边,伸手帮她擦眼泪:“兰宸宫不好吗?长生为什么不愿住在这里?”

      孩子仰头,泪眼模糊:“长生想找母妃,长生不想待在这里。宸母妃,你送长生回去好不好?”

      我苦笑,拥孩子入怀,心疼如碎,喃喃道:“母妃等你回来,已经等了六年了,你可知道?”

      我在长生床边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孩子时醒时睡,很是不安。直到晚膳时候凤御煊亲自来寻我,我才把孩子交给邀月,自己回去休息。半日坐下来,腰酸背疼,下腹坠痛,晚上时候,里裤又见了红。

      长生开始不吃不喝,醒时便哭,晚上时候还有低热,我留了两日,终是心疼孩子身体,不得不让人送她回去。这种情形,早先便有预料,可如今亲尝,心中仍旧苦涩翻覆,仿若割我心头之肉,疼痛加倍,溢满心怀。

      “我答应你,终有一日,长生会回到你身边,蓅姜,你信我。”凤御煊站在我身后,扶着我肩膀,我望着窗外长生离去的方向,愣愣发呆。或许,我想要得到的,早已在我能得到之前,已然变了模样。

      靖远七年春,宁王奉旨入京,御清殿传来风声,乔征上书,揭发淮南王密谋造反。一波激起千层浪,朝野上下,动荡不安。

      晨时光景,刘东急急而入:“娘娘,娘娘……”

      我抬头:“何事?这么慌张。”

      刘东喜色可见:“今日早朝,皇上下旨,允华将军回京。”

      我微微一笑:“回来便好,这样才能安心。”

      “娘娘难道不惊喜?”

      我放下手中书册,缓缓道:“淮南王造反,永州侯难逃其咎,皇上猜疑,必先收兵,所以哥哥一定会先回京。”

      刘东奸笑:“娘娘,那雪菊的确有些本事的,刘长河难逃温柔乡之困,已经上钩了。”

      我挑眉:“雪菊比想象中更有心机,不劳我多费心思。但看现在许绍愈发为皇后所重用,他不心急眼红才怪,人啊,总是如此,心比天高,手比眼低。那就以刘长和为破口,昔日对长生下手之人,我一个也不会饶过。”

      因为得到密报,尽管传出风声,却也无迹可寻,姚冲自是有些慌神,本就是做贼心虚,也知道自己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下面有人心存嫉恨,恐会在他与皇帝之间搬弄是非。若皇上本身就存了这个念想,那可谓真真不妙。如今乔征翻出淮南王谋逆造反,心知只是个借口,能想到自己处境牵连,实属再正常不过。

      宁王回京之后,被凤御煊收回兵马,遣于自己府内,更有人传言,宁王当日入宫,皇上在御清殿发了脾气,怒火前所未有。传言便是如此,一人一嘴,一嘴一说,到了后宫便是说者有意,且听者有心,皇后姚氏也不堪旁看,几次寻访御清殿,与凤御煊相商。

      “娘娘,今日姚相去了凤宫,中午时分,皇后遣人请皇上过去。娘娘您看……”

      “莫急,她出手,未必管用,这等关头,皇上最忌有人出头为自己人讲理,任她咬谁出来,都会让皇上厌烦,更何况,皇上本身也不待见姚家。”

      “倒是皇三子,后宫传闻十分聪慧的一位皇子。”

      我不以为然:“三岁幼童,能书能文,可颂百余诗词?那又如何,终究是个废人,再聪明还能如何,等到姚家一倒,就算他是文曲星降世,怕是也帮不了他。”

      很快,凤御煊开始秘密暗中调查,步棋谋路,却弃宁王不用,另立心腹所处,朝中顿时蜚语流传,猜测无常。还未等哥哥班师回京,凤云深便带着长子华泽清入了宫,同来的,还有宁王妃杨欢,我倒是并不觉奇怪。

      “姑母。”小人儿进门,朝我扑了过来,泽清已有六岁,生的相貌大部分像了哥哥,性子也像,温吞而柔软。

      “泽清,快来让姑母看看,又是几月不见,长大许多。”我揽过孩子,抚摸他的脸颊。

      “泽清,休得无礼,你姑母有了身子,怎禁你连扑再撞的。”凤云深赶紧阻止。

      “不碍事。”

      “臣妾叩见宸妃娘娘,宸妃娘娘千安。”两人同跪于我面前,我瞥过凤云深身侧锦衣华服女子,微微带笑。

      “两位夫人请起。”

      “谢宸妃娘娘。”

      凤宜玶的宁王妃我不是初见,以往宫中设宴,总可见她身影,安静而恬美的女子,水一样柔和,我常想,也许这种才是最合适站在凤宜玶身后的女人,包容,安好,平淡,能一起走这一生,也未必不好。

      纵然是想到凤宜玶对我的种种,也会心中微痛,不知道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着我自己。

      “平日里将军夫人时常带着泽清入宫,倒是少见宁王妃,宁王膝下只有一女,长的可好?怎不带入宫来?”

      宁王妃杨欢,微微一俯身:“莲生她近来染了风寒,臣妾怕传染了小皇子,所以没有带她来。”

      我一怔,随口问道:“莲生?郡主的名字?”

      “回娘娘,是小女乳名,只是平日里宁王与臣妾这般唤她,而本名是皇上赐的,唤名柔音。”

      我浅浅撩笑:“有时间带莲生入宫来给本宫看看,也好跟小皇子,小公主们做个玩伴。”

      “臣妾知晓了。”

      “泽清,书读的如何?本宫考虑过,泽清与怀森年纪相仿,不如让泽清跟着怀森在宫中同陈太傅一同学习,也好作伴。”

      凤云深赶紧跪拜叩谢:“谢娘娘。”

      我摸摸泽清的头,不禁笑由心生,这幼小而漂亮的孩子,才是我们华家子孙,哥哥所出,好比我所出,我定会悉心栽培,让他成才。

      “娘娘,其实,臣妾是为了宁王之事而来,现下流言蜚语,不在少数,宫外传的更是离谱,臣妾怕,怕宁王被奸人所害。”凤云深赤红双眼,似乎哭过许久。那宁王妃杨欢也面色憔悴,不比他身边人好上多少。

      “娘娘,臣妾求您在皇上面前,为宁王说句公道话,莫要为奸人离间。”杨欢撩摆,跪在我面前。

      “娘娘。”凤云深也俯身跪下。

      “宁王妃,不知,你父亲如何看待此事?又有何打算?”

      杨欢抬头看我,有些踌躇。

      “光凭本宫一人之言,即便是在理,也未免太过单薄,杨左相可不同,说话分量,非本宫能比。今日见你来求本宫,难道是杨左相说不上话?”

      杨欢面色晦暗,顿了顿开口:“父亲也曾上书,可皇上未曾理会。所以……若不是走投无路,臣妾也断不会打扰娘娘安胎。”

      “那宁王如何说?”

      “宜玶他……”

      “娘娘,臣妾哥哥他,坐等宁王府,什么也不肯做,只是每日窝在书房,已经放弃被自己争辩了,任谁人劝说也不听,臣妾已是无计可施。”

      正说着,刘东掀帘进了来,走到我耳边轻声道:“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我侧目:“快请。”

      姚氏一袭蓝衣,跟着刘东身后而入,见我旁边还有两人,一怔,随即面色如常。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妹妹快起,有了身子,可要小心。”姚氏带笑,上前扶我起身:“听闻这一胎并不安稳,可莫要生出差池才好,快随本宫一起榻上坐。”

      我含笑,坐在她对面。

      姚氏杏目一撩,看了看站在一边的两人,和声和气开了口:“宁王妃,许久不见你进宫了。”

      “回皇后娘娘,柔音进来身子不大爽,臣妾一直在府中照顾她。”

      姚氏笑笑:“想必临平公主跟宁王妃是为了宁王一事而来的啊,不过可真是找对人了,据闻乔将军之女乔晓月,正是嫁与华太尉大人为妻,若蓅姜去问,似乎更方便些。”

      宁王妃杨欢顿时掉转视线,目光模棱两可。

      我衔笑:“那姚相一句话岂不是更胜蓅姜千言万语了,终究是皇上做的主。若是乔将军手中没有证据,又何须怕?何况只是提及淮南王与永州侯,不曾涉及宁王,既然连皇上也没有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那还不算大局已定。”

      姚氏转眼看我,淡淡道:“蓅姜说的极是,你们莫要慌神。”

      我笑笑,调过眼,看下面两人似乎不明意义。

      等到一行人离开,刘东凑上前来,小声道:“娘娘,这浑水您可别趟。”

      我冷晒:“这浑水怕是从我进宫那一日便趟进来了,谁躲得过?”

      我日日可见凤御煊,但我从不过问朝政之事,但凡所得,必有耳目呈报,至于凤御煊的心思,他每走一步,我都只能猜度。事到如今,凤御煊欲动永州侯,紧逼凤宜玶,而牵动姚冲。

      姚冲本是他身边最近一个,却是需要他编筑一个精密而庞杂的网,慢慢将这个心头大患收紧其中,生生勒毙。姚家一倒,凤御煊便圆了长久以来的心愿,而我也算美梦成真,只是,这个女人,该死在我手中,我才能心满意足。

      夏初之时,哥哥从永州边地返回,顺利入京。凤御煊为此设宴款待,赏赐丰厚,文武百官,后宫嫔妃,皆在位,却唯独不见宁王身影,旁人自有微言。

      哥哥前来,凤云深自然也随之跟来,又是一年多不见,哥哥相貌如旧,芝兰玉树,风流倜傥。他坡脚而行,缓缓从殿外入内。我这一生,再不见还有一人能让我见之便心安如止水,可觉能依能靠,除了他,我嫡亲的哥哥,这世间与我最亲密的人。

      步入大殿,哥哥视线微转,似乎宾客之间急于寻找我的影踪,我感觉有些眼眶酸胀,嘴角笑意更浓,低头跟身侧的怀森,怀君道:“那是舅舅。”

      怀森年纪稍大,认得哥哥,怀君还小,出生至今,并未见过自己舅舅。

      “舅舅。”怀森声音不大,却足以引来哥哥视线,他看向我,容颜俊美,欣然淡淡一笑。

      席散之后,凤御煊格外开恩,特准哥哥前往兰宸宫与我一叙。

      “蓅姜,听闻你又怀一胎,哥哥也为你高兴,但愿这一胎平安降世,你带着几个孩子好好生活,皇上待你自是不错,何况我现在也可为皇上所用,以后你在宫中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我笑笑:“哥哥说的极是,只要姚家一倒,我们兄妹一定会过得更好。”

      “蓅姜放心,长生之事为兄心中一直记得,这次若能扳倒姚家,也算给你与长生一个交待,便是为此,我愿竭尽所能。”哥哥目光温润依旧,不管岁月流逝几何,他还是我心中,儿时那个兄长,宠我,护我,尽他所能。

      我定定看着哥哥:“蓅姜曾说过的话,言出必行。如今就只看皇上如何处理淮南王叛逆一案,不愁姚冲跑得了。”

      哥哥闻言,面色微微一暗,轻声道:“蓅姜,皇三子还小,只是个孩子,如若姚家倒了,你可否手下留情?”

      我撩笑:“哥哥觉得蓅姜是心狠手辣之人?怀咏如何说也是皇子皇孙,我自然不会将他如何,只要不拦我前路,我大可放他一马。”

      哥哥点头,似乎轻叹一口气,长眼含笑:“若是蓅姜可以,宁王那面也帮着在皇上那面说说,云深日夜不得安睡,唯恐宁王牵扯其中。”

      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哥哥,你且听蓅姜一句,有关宁王之事,你不可在皇上面前多说半句,如果皇上心中珍惜兄弟之情,无需我们多说也不会让宁王怎样,若是皇上有心猜疑铲除,我们多说无益,反而将自己立于尴尬境地,这事情,并非你我能及,你大可答应凤云深,但切记,绝不可失口。”

      “可……”

      “皇上不是你我心中那般简单之人,伴君如伴虎,莫要到最后折了夫人又折兵。”我笑意渐淡,一字一句道。

      哥哥顿了顿,略微点头,不禁叹息:“真不知道当初让你进宫,终究是害了你,还是帮了你。”

      我淡淡一笑,看着哥哥面色带愁,闻言软语:“大概是宿命,谁也逃不开,好在我们现在也不再孤立,能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以后不会太难过的。”

      话说到这,愈发发现哥哥脸色紧绷,他踌躇半晌,复又抬头看我,清澈双眼蒙了一层晦暗,开口问:“蓅姜,御史大夫沈大人为何会帮我们?”

      我一愣,不知哥哥为何会这般问我:“如何?哥哥觉得不妥?”

      哥哥眼神有些犹豫,叹了又叹:“蓅姜,沈廷筵是不是与我有关?”

      “哥哥哪里道听途说些东西?”

      “我回来之后,沈廷筵曾找到过我。而母亲年轻时候曾与沈廷筵有过旧情,更何况以前在府中就有过传言说……”

      我不欲让哥哥再说下去,急急打断:“哪里来的胡言乱语,哥哥焉能与华府里那些无知妇孺一般见识,人若失势,活的可说成死的,可若是人重得胜势,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你以后只需记得,你叫华安庭,实为华家嫡长子,仅此而已,其他的莫要多想,问也不要多问,对你无益。而朝廷之中,等着揭你底的人太多,不要给他人这个机会。”

      哥哥终究软弱,信我不疑,也不愿再多问,只是点头,又与他闲谈不久,方才让刘东送他出宫。

      等到七月,有人密呈一封书信,凤御煊大怒,连夜招朝臣上朝处理。这封信中内容,倒不是淮南王与永州侯之事,而是当初宁王驻守永州韩城之时,与淮南王之间的一封密信。据说将此信上呈之人是淮南王身侧一人,也是怀着借机上位的野心,但凭此信求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信一出,朝中立即有人上书,严查与两人牵连的旁支人等。而此时,永州边地再遭乌河淂缳联军突袭,连失五城,千亩封地沦落外族之手,因永州侯涉及谋逆一案,朝廷派兵已成死局,永州侯只得派储兵抗之。

      父亲抓住这一点,联名多位朝官上书,告永州侯抗旨,实有储兵而不发,虚报假报,欺上瞒下,的确有谋逆之嫌。

      一逼再逼,姚冲一派已是骑虎难下,永州侯是其身后牢靠支援,如若永州侯倒台,他便是独木不成林,断了身后靠山,所以他不得不为永州侯出头。

      可乌河淂缳逼出永州储兵,永州侯谋逆嫌疑大在,本就百口莫辩,他若是为了永州侯强出头,两人狼狈为奸之态,便尽显于世人眼底。遂此时姚家,已是进退维艰。

      我私下仔细思索过,姚冲得知凤御煊身世秘密,如果永州侯不倒,尚可煽动宁王利用皇帝身世逼凤御煊退位,可若是永州侯先倒,那后宫辛秘,即便是说出来,也对他半分意义也无,反倒成了凤御煊杀人灭口的借口,

      何况凤御煊是个地道算心之人,他不会算不出姚冲心中所想,也更不会想让自己身世秘密有露出天日之时。如我所猜不错,凤御煊应是借所谓淮南王与宁王的秘信,揪出永州侯,恰好永州侯需击退乌河淂缳,激战之下,定是势力锐减,到时候再收拾永州侯郑栓,只怕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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