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

作者: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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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较



      回到裕嫔房间,扑面血腥味浓重至极,我闻不得,喉头愈发抽紧,胃部隐隐作腾 。

      “皇上,裕嫔娘娘这胎恐有危及,早先失血甚多,怕是难以保住胎儿。”许绍蹙眉垂头,字句斟酌道。

      他微微一闪身,空出间隙,我侧眼,瞥见华韶嫄躺在床上,人已经清醒,面色凝滞,洁白床褥,染了浓重殷红血色,她不住流泪,不发一响,只定定看着我,像是含了什么意义。

      “还是保大人为先,裕嫔年轻,日后还有机会再生。”我轻语。话音刚落,华韶嫄啜啜而泣,悲痛欲绝。

      我一顿,看她神色:“妹妹这般,究竟如何了?”

      华韶嫄不看我,调转眼光,直直看向面前人,断断续续道:“皇上,臣妾,臣妾……”

      凤御煊见她欲言又止,心下里似乎犯了合计,遣了一干下人。我不得留在当场,唯恐她话不好说,自动请去,方才走到门口,雪菊迎面走来,敛眉顺目,端着药汤与我擦身而过。

      我嘴角微扬,安然出门,方才走到院子,见华瑞莹风风火火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见我面,脸上冷若冰霜,似乎愠怒。

      “长生如何了?”我轻语。

      “这般关心长生,为何不是到我蕊心宫走一遭,亲自去瞧瞧,你来这素影殿又是为着哪般?”华瑞莹怒气十足。

      “不为哪般,只为着天意如此,事在人为,若不是我看见,怕是今日事情也就没这么简单善终,你若能来得素影殿,难道长生无事了?”

      “长生福大命大,自然无事,无需你担忧。”华瑞莹狠瞪我一眼,拂袖而去。

      我扭头,吩咐刘东:“一会儿去问陈英看看,长生到底如何了。”

      刘东应是,随我出了素影殿的院子。

      月影斑驳,摇曳寒色,穿梭于后花园之中,冷风刺骨作痛,我围紧身上袄袍,步伐微急。

      “娘娘,今日之事,似乎对娘娘并不有利,若是那裕嫔有心栽赃,反过来倒咬一口,可真是不妙。看那容妃架势,也不是善罢甘休的打算,会不会是先做了扣的,可不好说。娘娘,我们该未雨绸缪。”

      我嘴角有笑,冷意蔓延:“放心,那裕嫔绝对不会令我们失望,倒咬一口,那是绝对可能的。只不过,宁王,他怎么会……”心间一抹极光划过,我心头微凉,难道……

      刘东会意,也是大惊失色,低声与我道:“娘娘,这不是,不是……”

      “好一个局中局,计中计,引得我入局投网,能逃得出其一,却逃不出其二。”

      “娘娘,我们这要如何才好?若是背后有人浑水,可要坏事。”刘东略有慌乱。

      “慌什么,看裕嫔怎么说才是,回头先去问问宁王再说,那个时辰,他仍在宫中,若是没有朝堂大事,又不得皇帝召见,这行踪就诡异了。”

      “奴才遵旨。”

      回到兰宸宫,已是夜里,我坐在软榻之上,就算头轻脚重,昏昏沉沉,也毫无睡意。前后反复思索,顿觉其中因由十分诡异蹊跷。细细想来这一局,果然布置巧妙,一环一扣,防不胜防,就似死结,越收越紧,被缠在其中的人,只能束手就擒。

      “娘娘,宁王人还在宫中,正在皇上御清殿里商议事情,奴才不敢上前询问侍卫,生怕路出马脚。陈英那边消息,说大公主已经无碍,而裕嫔娘娘那里也有消息,胎儿流掉了,并未保得住。”

      我撩眼看他,云淡风轻:“流掉了好,既然是先下手为强,得出手时,便不必客气。若是她自己愿意苦肉相逼,反正要演,就演到逼真才妙。”

      “娘娘,雪菊道:裕嫔娘娘曾跟皇上交待,是有人推她滚落石阶,可她不肯说出是谁,死咬不放。原本分明是已经心里有数,这般周旋迂回,颇为惹人怀疑。

      她只做流泪不止,凄凄惨惨,皇上也未曾有何动作,安抚了她几句,便离开了。看来这裕嫔这次,的确是冲着娘娘来的,似乎还在因为上次点戏之事怀恨在心,遂这次陷害于娘娘。”

      “呵呵,裕嫔没有这般不知深浅,她若是针对我,又怎么会只是因为那次点戏而已。别忘了,她能入宫,可不是进来只有争风吃醋的,只不过,似乎想铲除我,还有些为时过早,她是太过心急了一点。”

      我顿了顿,手指轻敲琉璃盏,刘东接话道:“娘娘,裕嫔这等城府,还不是娘娘对手,不过若是这么一咬,就算不伤及性命,却也是掉一块肉,流一滩血啊,总不是好事。何况,她布局这般慎密,看来是不想让我们钻到一点空子。”

      “表面看来的确是如此,可究竟是谁下的手,布的局,还未有定数。我倒要知道知道,究竟是什么手段,能让宁王与我同时出现同一处,万无一失,这手段到底有多高明多细密无破绽。”

      侧过头,看这刘东道:“你去外面候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宁王,你只道传我话问他,缘何进宫便可。”

      又是一阵头昏眼花,胸闷气短,略有反胃之感,只觉得极其疲惫不堪,命邀月让下人烧水,香汤沐浴。

      等到上床休息之时,还不见刘东回来,我隐约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帐帏边有人轻唤:“娘娘,娘娘。”

      我懵懂睁眼,开口问道:“如何了?”

      “奴才回来了,娘娘要问的事情,奴才问到了。宁王把这个东西交给奴才,娘娘请看。”

      我无力伸手,轻撩帷帐,暖光扑面,刘东微微探手,将东西摊在我眼前。室内灯光浅弱,却丝毫不影响我一眼便识出那发光粲色之物。

      只见刘东手掌上,安然放着一只耳坠,红色镂空珊瑚雕刻,点缀血红宝石,只要有一丝光线反射,便能析出光亮莹润的灿灿红光,极其耀目。

      我心下里一滞,连忙坐起身,撩开帐帏,扶着刘东手站起身来,往梳妆台跟前走去。若是我猜不假,这东西必是从我兰宸宫流传出去,这意味着什么?思及此,心中不免生出寒意,沉重不堪。

      我冷然而视,拉开檀木小屉,伸手去摸东西。

      刘东压低声音,暗暗道:“娘娘,奴才看来眼熟,这难道是您所拥佩戴之物?”

      我举起手,将小屉之中的首饰举到眼前,灯光照晃,探目定睛,仔细辨别,两只耳坠,似乎一摸一样,并不有差。

      “真的是娘娘之物?”

      我复伸手去摸另一只,指尖轻触,又掏出第二只。三只一模一样的耳坠躺在我手心,一样精美绝伦,一般光艳耀目。

      刘东见此状况,猛然一怔,脱口而出:“竟然一模一样,会有这种事?”

      我目光冰冷,仔细翻看这第三只耳坠,做工之精细,以假乱真,丝毫挑不出一丝破绽之处,再细细一瞧,原来不同处只有一点,这第三只耳坠坠尾处,嵌的红宝石略有缩小,似乎略为晦暗一些,不似我那般大颗明亮。

      “娘娘,奴才要是查下去,一定查得出是谁仿做了娘娘的耳坠。此人甚为大胆,竟然公开仿制娘娘饰物,以此骗取宁王前来,真是胆大包天。”

      我撩眼看他:“她若敢仿制,又怎能会轻易被我们查到,这饰物应该绝对不是在宫中仿制。民间行家里手,能人巧匠多的很,想仿制出上层之作,绝不是难事。想必,这耳坠也该是拿出宫外去仿的,至于如何交由宁王手中,他可曾提到?”

      刘东急忙点头:“宁王今日是因为一本纪要遗失,复才入宫来寻,在议事房的侧间里寻了多时,也不见那本纪要踪影。待开门之时,发现有手笺遗落地上,宁王拾起打开,里面只有这个耳坠,并无只言片语。宁王认得那是娘娘之物,于是急急赶来,后来才与娘娘在后花园遇见。”

      我转眼看那三只一模一样的耳坠,微蹙眉心,轻声与刘东道:“无需查询首饰仿制来去,既然能仿,自然早有渠道可帮她送出送入。况且这耳坠如此之小,携带方便,根本无从调寻,枉费心思。

      倒是我这对耳坠,年前才定制好,也只有那一日戴过一次而已,识得耳坠之举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下手之人,缘何这般清楚,宁王定会识出那耳坠必为我有之物。”

      刘东恍然:“娘娘是说……”

      “看来裕嫔做了不少功夫,一个皇嗣换我一命,能下手狠毒,做事决断,成事固然是好,而怕是想得好,可未必结果也是如意。”

      “那日娘娘前行,裕嫔后来确实跟了去,想必是看见什么,所以……”刘东乍然噤口,心知嘴快出错,赶紧跪下,急急道:“娘娘责罚,刘东无心之语,娘娘饶命。”

      我轻轻瞭他一眼,并不做声。

      的确,能仿制出耳坠之人,后宫每个人都可以做得到,可知道这耳坠一定能引得凤宜玶前来,必然是看到了那日昏暗长廊之中,他俯身吻上我脸颊的一瞬。

      那一刻,凤宜玶顺着月色浅光,也一定看得清楚我右耳上,那只夺目璀璨的珊瑚红宝石耳坠。遂再次见到耳坠,才知道应是我有难事,方才奔走而来。

      原来,当日,裕嫔跟在我身后,的确看见所有,也心知,凤宜玶有心于我,所以才这般狠得下心,猜度定是此举不虚发,必会扳得到我,遂连孩子都可舍得。

      这丫头,这么一遭,竟然是演一翻苦肉计,逼我就范。对付凤宜玶这一手,足够堵住我所有出路。

      她必会咬住我不放口,我若想脱身杀害皇嗣嫌疑,只能供出凤宜玶作证,当日并不曾单独行动,也不是我所下毒手。

      可夜里如何会这般碰巧,遇见凤宜玶?分明是落了口舌于他人,这般你死我活所处,想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之人,只能嫌多,不会嫌少。若是有人借此诬陷我夜会王爷,生出苟且之事,丑闻现露,就算我死上三次,也未必够用。

      后宫之中,并不怕你蛇心毒口,损人利己,就怕你无意失足,留下致命把柄。这里的女子无人不生得一张巧嘴,事不分黑白轻重,只做说者有意,点到为止,也就足矣。

      犹是关乎凤宜玶,就算是凤御煊那一面,怕也不是那么好说得通。何况前朝静成皇后之事,让他格外厌烦敏感,这一禁忌,虽不可轻提,却不失为牵一处,动全身的妙招,换作是谁,也不可能轻易放过。

      遂就算我能供出凤宜玶当日在场,亦是成了不打自招,画押认罪之举,下场未必好到哪里。看来华韶嫄这一次,是想彻底让我死个干净,再不能成为她眼目中的根刺。

      “还好早一步将雪菊留在素影殿,今日在殿中,想必许太医懂我心思了。”我细细摩挲手中耳坠,翻转再看,略有倦意不堪:“既然不惜舍得孩子,我又怎好不成全她?宫中可没有一举两得的美事,愿赌就得服输。”

      “娘娘巧妙,原来是许太医暗中辅助娘娘成事,也算我们暗中扳回一城。”刘东点头,似乎明了。

      “华韶嫄若是肯安分,我也不会这么早对她下手,谁让她终究也是姓华,动她也不是明智之举,还不是火候。可她先先专盯着我不放,既然送上门来,我便照单全收。”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吵杂异常,我正奇怪,只听得门口处有人急急道:“容妃娘娘,我们娘娘正在休息,您还是天亮了再来,现在不能进去,娘娘……”

      话音还未落下,门被乍然推来,厅室珠帘,一道接着一道,被胡乱撩得劈啪作响,犹是在这寂静夜里,格外清晰异常。

      刘东赶紧走过去瞧,一见来人是华瑞莹,急急开口道:“娘娘在休息,容妃娘娘还是改日再来。”那人不肯罢休,步步逼近,刘东不得推搡她出去,只得不断往回倒退,焦急无奈。

      直到最后一道珠帘被摔得叮咚凌乱,我坐在榻上侧眼看她入了内室。刘东生怕对我不利,赶紧提身上前,挡在我面前:“容妃娘娘,您不能……”不容说完,一记响亮耳光,刘东被突如其来力道,掴到脸扭向一旁。

      “混账东西,本宫这里说话,哪有你呛声的份,滚一边去。”说完将嘴角流血的刘东推搡至一边,怒气冲冲,瞠目抿嘴,迈步站在我眼前。

      “华蓅姜,你我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有本事,让皇上流连不已,我也可做视而不理,这皆是我因着长生是你所出,处处还算谦让,你不要得寸进尺。若是犯着我手中,必让你好看。”

      我站起身,与她平视,并不见发怒:“如何?大半夜,你不回宫照顾长生,跑到兰宸宫撒什么泼?”

      “你……”华瑞莹恨恨道:“韶嫄流胎,是不是你暗中下的手?”

      我顿觉好笑,睨她浅笑:“怎么?裕嫔自己这么说的?你们姐妹同心,若是存心栽赃,何来装腔作势问我?”

      华瑞莹闻言,竖眼斜眉,真真是怒火中烧,大声叱喝:“真是你这狼子野心的贱人所为,从上次你亲手杀了华云清我便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魔鬼,是祸水,终是个留不得的贻害。

      如今你瞎眼,连韶嫄也不打算肯放过,我便如何也不能饶了你,不能让你害了华家,做你殉葬。”说着猛地扬手,扯住我胳膊,死死捏住。我被她大力掐住,皮肉疼痛,急急伸出右手去解。

      “你这是做何?失心疯了不成?”我冷言。

      华瑞莹瞪大双眼,眼珠赤红,似乎发疯一般道:“当日我曾经警告过你,不要动我兄弟姐妹,否则,我绝不饶你。如今你若敢为,就也要受这一些教训才是。”

      我死死按住她另一只手,冷目而视:“笑话,单凭她信口胡诌,就是定论了?连皇上都没有说什么,哪来你们姐妹在这里,颠倒是非。”

      刘东见势不妙,扑过来死死挡住华瑞莹身躯,嘴角血丝毕现,尖声细气:“容妃娘娘使不得,您这般,可不是明智之举。”

      那华瑞莹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气力,手脚并用,失态不已,细长指甲,张牙舞爪,毫不留情的向我扑来,连声色都变了调:“你便是这张魅惑妖媚的脸迷惑皇上,我便划破你的脸,你那张巧言善辩的嘴,颠倒是非,我便撕破你的嘴,看你日后还嚣张与否,看你还老不老实,你这恬不知耻,爹不亲,娘不爱的下贱人。”

      我一怔,顿时,心如寒铁,骤然凝成冷冷一块,似乎生了棱角出来,刺破胸腔软肉,血流不断,空洞而疼痛。

      恨意如涌潮,漫过心间,瞬间淹没,我之痛楚,肆无忌惮被掀开,极近嘲讽,我渐慢敛笑,嘴角微微上扬,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轻语:“我不受人喜爱又如何?今日,便是我高你低,你若是喜欢在华家高人三分,又何苦入宫,向我低三分头,自讨没趣。”

      华瑞莹闻言发狂,似乎许久以来,对我积怨已到极限,这般冷嘲热讽,再受不住,歇斯底里,便是我与她相识这般久,都未曾见过她如此出格。连刘东也力不能及,被她撕打甚惨。

      我如是不及华瑞莹力量,再加上刘东从中阻拦,我只是被她死死扯住胳膊,并未受伤。倒是刘东,脸上已是几道血痕,渗着鲜红,惨不忍睹。

      “便是与你同归于尽,也绝不得让你继续风光得意,你害韶嫄失去孩子,我也要你血债血偿。”说着华瑞莹扬手,极快抽出自己头上一只金簪,作势欲向我胳膊刺来。

      刘东惊恐,生怕她伤我,情非得已,只得用力推了过去。哪知华瑞莹猛地撞到身后桌脚,复又扑了过来,狰狞着一张俏脸,似乎鬼魅附身,早看不出原先模样,骇人至极。

      就在这时,门口珠帘脆响,匆匆走进一行人,我眼光一转,瞥到一抹亮黄闪色,心中微动。

      “你住手。”一声急急切切的叱喝,却挡不住倾身而过的一道精亮寒光。

      我伸手去挡,心下里极快一转,以手冲上她手中尖锐簪尾,借着冲过力道,往后倒退几步,伸手划到了桌子上的烛台,脚下不漏痕迹一收力,似乎站不稳,撞在榻上,颓落伏于地面。

      手面巨疼清晰传来,我掠过一眼,似乎一层水泡刚刚结痂部分,被掀了开来,血色蔓延,划过瓷白肌肤,洇湿了我白色素衣衣袖。

      “你在干吗?”凤御煊怒斥,狠狠揪住华瑞莹握簪的手臂,额上青筋隐约,是真真动了怒。

      华瑞莹一怔,遂哭哭啼啼:“皇上,您去看看韶嫄有多惨吧,那是她第一个孩子,流那么多的血,别说孩子保不住,以后是否还可生育也是未知,还不都是蓅姜所害,您不是也听见韶嫄亲口所说,当时是她……”

      “住口,你给朕老实回蕊心宫照看长生,没有朕的允许,再不许你走出蕊心宫半步。”凤御煊狠狠甩掉她的手,情绪阴郁。

      “皇上……”华瑞莹心有不死。

      “你若觉得照看长生无足轻重,后宫之中,自然有可胜任之人,你,还不快走?”声色已然淹没怒气,只剩冰冷冷字句,毫无一丝温度。

      “皇上,皇上……”华瑞莹哭花俏脸,可怜兮兮的跪在凤御煊脚边,痛不欲生。

      凤御煊终是看的不耐,瞥了一眼身后福来:“还不送容妃回宫。”

      福来何等眼色,赶紧招来身后侍卫,半推半就,将华瑞莹带离我眼前。华瑞莹不敢再开口,只是一双流泪朦胧的眼,以最狠毒诅咒目光,盯着我不放。似乎那一眼,就似密布尖刀锐器,生生将我硬吞活剥了一般。

      那种狠,前所未有的深刻,看在我眼里,就仿若曾经时光,我那般看着得意的她,站在父亲面前,搬弄是非,无中生有,于是我挨了父亲耳光,换得她满脸笑意,而我,那时,正是如此眼色。

      直到华瑞莹被拖出房间,我还在发呆,都说往事不堪回首,却觉并非如此。

      回忆有时真似一面镜子,看的时候,方才知晓,风水是会轮流转的,从前眷顾她,如今便轮到我,而若是只做一时享乐,今日之我,迟早也会成为落魄如她,单凭上天眷顾,终究只是水影花色,不禁时间推敲。

      “蓅姜,你可还好?”

      凤御煊急急俯下身,扶我起身,撩过我右手手腕,眉头蹙的紧密。

      “难怪姐姐这般恨我,原是出了这么大乱子,可都还没有人问过蓅姜言辞,怎么就被定了罪?”

      我轻言,面上带了无奈笑容:“皇上见笑了,我与姐姐相处,从来这般上不得台面,如今又是多事之秋,这梁子怕是结下了。可蓅姜还觉得自己委屈,如此莫名其妙。”

      凤御煊撩眼看我,没有接话,只是转眼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刘东,道:“快去传许绍过来。”

      “奴才这就去。”刘东手忙脚乱的碎步出了去。

      “你们以前便是如此?”凤御煊始终不放我的手,轻声而问。

      “从前之事,不提也罢,蓅姜不想求怜。”我微微蹙眉,轻咬下唇。凤御煊见我如此,将我手背靠近自己,轻轻吹气,格外小心翼翼。

      “年少时候,可吃过不少苦头吧。”

      我笑笑,抬眼看他:“有些时候,很多事情不能选择的,不是吗?”

      女人在于男人眼中,无论何时何地,总应该是弱势那一方。两个女子之间,气势高低不在声音大小,更不在于谁下手轻重,谁泼辣失态,倒是在男人心中,娇弱那一个总是值得怜惜。从不需要言谈举止无限懦弱,这也许会让普通男子那里,未说一句,已得怜惜。

      而凤御煊不是普通之人,他需要强者比邻,那我便不能弱,便是身弱,也决不可气弱。华瑞莹无理取闹,本就不是很讨凤御煊欢心,若是再有胡搅蛮缠,有失仪态,那还真是大大的不妙。

      “裕嫔说,当时,背后有人推她滚落阶梯,而她只看见你一人,并不见他人。”凤御煊一字一句,仿若与己无关的说出那些事实,甚至不看我一眼,只是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伤口,生怕出了差池。

      “韶嫄只这般一说?”我轻问。

      “那蓅姜还想她说出什么?”

      我微微一滞,这话中有话,我很难猜出。若是华韶嫄不供出凤宜玶,倒也还好说一点,凤御煊心思缜密,城府颇深,我又怕他心里有些想法,这样事情会变得十分麻烦。

      “那皇上信吗?”

      “只当天意吧,我总是信你不疑的。于此,蓅姜以后一定不要骗我,就算骗,也最好永远不要让我知晓真相,不然,我不会善罢甘休。”凤眸似乎微微含笑,那般风轻云淡,与他谈吐狠话,并不搭调。

      我嫣然一笑,靠过他身边,软言细语道:“说来也怪,我本是准备入睡的,有人报说长生吃噎了东西,情况危急,我这才急忙走一遭蕊心宫。半路里看见韶嫄时候,已经是跌落在地了。

      不知道是恰巧呢,还是怎地,若没有长生那一事,半夜里来,天寒地冻,谁会单独走一遭御花园呢。”

      见他并不做声,我又接着轻声道:“没了孩子,的确遗憾,我能理解姐姐心情。倒是妹妹说的也没错,我将她反过身来查看之时,她的确醒来,看见我,求我救她。于是现下里,她那般所言,句句属实,不曾虚假。

      只是我当时太过凑巧,赶了这么个当口,说不被误会,也难矣。倒是皇上日后去妹妹那里侍候,可要好好嘱咐妹妹一声,夜半出门,怎可不带一个身边侍候的?跑到那样少人地方,这样太过危险,何况是怀了身孕,更加小心才是。”

      凤御煊未言,却是眉梢微动,撩眼看我,莫名意义。

      许绍急急赶来,见我手伤处,大吃一惊,连忙施药:“娘娘,您这手伤,怕是要留下疤了。”

      “不可,宸妃这一双手,不能留疤,你医好她,朕有赏。”凤御煊执拗道。

      “何苦为难,让太医小心诊治就是。”

      “臣尽力而为。”

      翻来覆去的涂抹,又揭了结痂处,暴露伤口,疼痛之感慎重,我生生忍下,闭目养神,直到工序完毕,我额头已有细汗。凤御煊守在床边,拉住我左手,不曾离去。

      “皇上您说,姐姐这次受了委屈回去,会不会为难长生?若是如此,不如让她拿我出气,也无妨,蓅姜实在难以放得下心。”

      “我走一趟蕊心宫,你无须担心,去去就来。”

      我点点头,阖眼休息,等到凤御煊离去,方才睁眼,看许绍一眼,低声问:“倒是什么法子让她流掉孩子的?可曾安全,不会惹人耳目,捉到把柄?”

      许绍微微垂头,细细包裹我的手掌,轻声道:“娘娘不必担心,裕嫔这一胎本是动了胎气,保也不是难事,失亦是简单,只要缓慢止住流血,未满三月的怀胎,必会流掉。”

      我轻轻叹气,调眼看向帐顶,呢喃微闻:“你几次助我,若是不赏,则成了言而无信。许绍,你大可开口,但凡本宫可做到的,都不成问题。”

      许绍头垂的更低,急急道:“微臣什么都不求,娘娘往日所赐,已经足够……”

      我扭过头,猛地抽回手,扯乱了手上白棉布,只管定定看他。

      许绍一愣,抬头看我:“娘娘,您的手……”

      “如何?许太医觉得本宫蛇蝎心肠,不屑与本宫同流合污吗?”我在笑,笑的冰冰冷冷。

      许绍转身跪在我床前:“娘娘此言差矣,许绍只是举手之劳,娘娘赏赐已有许多,微臣不敢多求。”

      我哼笑,语气不轻不重:“如何?金银财宝你嫌多,一房贤妻良母,你可愿意?”

      许绍一怔,言语不能。

      “许绍莫怕,这一番安排亦不是束缚,而是等着有朝一日,提高你身份地位,让你光宗耀祖罢了。”

      许绍闻言,赶紧叩谢:“谢娘娘提拔。”

      我将手复又伸到他面前,轻声道:“起来,继续给本宫敷药。”

      许绍起身,继续整理我手上白棉布,我微微阖眼,淡语:“在这里,没有升天,人人求的,不过是离天最近的一处罢了。天在外,人囚于下,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娘娘脸色不好,让微臣给你把脉吧。”

      “罢了,明日吧,皇上一会儿便回来了。”

      “臣遵旨。”

      我睡的沉,便是连凤御煊离去都不曾发觉,都道小别胜新婚,十几日未见,情爱醇郁热烈,若享饕餮盛宴,吞噬殆尽,只剩一片狼藉。我起身之时,酸痛难忍,身子沉如坠石,浑浑噩噩。许是起的急了,反胃感觉愈发强烈。

      “娘娘。”刘东听闻声响,推门而入,穿过道道珠帘,碎步到我床前,俯身在我耳边轻语。我一顿,微微蹙眉:“何时的事?”

      “回娘娘,是早上发生的事,似乎娘娘她有心干涉。”

      我心下里盘算,若是如此,难道是听到什么风声了不成?不然怎么会突然插手此事?不似巧合,倒像是有意为之。

      “娘娘,您看……”

      我撩撩碎发,看他面露紧色,淡淡道:“侍候我起床,要来的迟早要来,怕也无用,倒是你,让邀月拿些药膏涂涂,这一张脸出门,实在不得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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