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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从阴司殿出来我满心都是十一的话心里犯嘀咕的很,一推门正和蹲在门外听墙角的三柰撞个满面,谁成想她没羞没臊不知悔改反而恶人先告状开来:“阿鼓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儿的?”
这一番做派倒是和阁里那个二殿下有异曲同工之妙,想来这也是祖师爷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缘故,我不禁为净琉璃的后生担心起来。
倒也没容我细担心那小丫头便又拱了上来:“好阿鼓我出门没几日便被抓来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了,你去哪里可以带上我吗?”
“我是要回碧落,至于你……”
“我自然……!”
我正想寻个什么由头推辞,只听到殿内传来一声低吟:
“你可以回去,她不行。”
第三日,三柰还是来了,傍身在十一拎来的糕点盒里。
我平日里少于外人打交道,十一前脚刚踏进碧落,我便闻出了只有女子身上才会有的淡脂粉香气。我从窗外望出去,只见十一把那襄着金边凤纹的食盒往石桌上边摆嘴里边招呼道:“今日上元节我也随诲尾走了一趟白日,白日正过什么元宵节,我看这贡品不错就给你带来些尝尝。”
黄泉的人称凡间为“白日”,我正寻些古籍,知他待不长便也没有抬头,他放下糕点移步到我窗边,扣了扣扉继续道:“趁热吃,今天事儿多我便不久留了。”
我戚戚:“你倒是不忌口,抢了人家的吃食,你叫人家回白日里领什么?”
只见那人竟半个身子探进窗里厚颜无耻道:“我放了纸钱,咱可不做那鸡鸣狗盗之事。”
他刚离开,我便来到石桌前,捏起一块桂花糕轻声问:“他都走了,你还不出来?”
“姐姐好眼力。”
只见盘中的桂花糕摇身一变竟变成了一个女子,女子一身红裙反而与她那俏皮神态不搭,竟像是穿了旁人的。我不禁想起方才十一口中的“鸡鸣狗盗”之事,果然是净琉璃一脉相承的。
我将桂花糕一分为二,递给她:“我不是叮嘱过你不必再叫我姐姐,这才几日不见你就忘了。”
谁知她充耳不闻捻起桂花糕一口塞进嘴巴里蹦蹦跳跳逛起了我那园子:“姐姐…我竟不知你是个药师?”
经我连日一番照料碧落也已恢复半园有余,土里的新芽也冒了不少,我对此还是十分欣慰的,不由向她一一道来:“这棵是三七、这小乔木是枳实开导坚结,故主中脘以治血分的;这灌木称郁李,种仁入药,名郁李仁,乃是清热解毒良药;这棵是我新播的杜衡,去年我也播了几棵,只不过冻死了……”
说起来,不由怎的脑中浮现了那日宋知殊的身影,我无奈摇摇头倒令三柰紧张起来:“好端端的怎么引得姐姐伤心了。”
“无妨,倒是你再叫我姐姐我真要伤心了。”
“好阿鼓,我生来无双也没有什么家人,第一眼见你便觉得亲切,独独咱俩你就许我叫吧。你放心,若是有旁人我定不会说漏嘴!”
见她恳切的眼神,我委实不忍再拒绝,想来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遂点了点头随了她意。
她兴起又捏起一块桂花糕,整块扔进了口中:“姐姐可知今日是何日?”
“正月十五。”也是白日的上元节。
“姐姐可知那凡间好生热闹,可愿随三柰去见见世面?”
“去是想的,只是我并不知通往白日的路……”
三柰将空了的玉盘放进我的手中,眉眼弯弯笑起来:“路我已经为姐姐探好啦!”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日,罗绮飘香,街目两旁、护城河上处处摆满了供佛的燃灯,花团锦簇灯光摇曳。
我摸过一盏花灯不由感叹:“这灯好生漂亮,真所谓是花市灯如昼……”
三柰将我手中的灯接过,细细观赏一番又举到我面前:“姐姐瞧,这灯上画着一双童子,乃是送灯,也称送花灯,是凡人求添人丁之灯。”
我挑眉:“这可有说法?”
“凡间花灯明目若细数起来三天三夜也数不清呢,总归道因为灯期不同,所以最初张灯的那天叫'试灯',十五这天叫"正灯",最末一天叫'残灯'、'阑灯'。此灯应属试灯,节前就摆上的了。”
三柰拎起那送子灯向我勾勾手,我便随她跳下石阶来到河旁,只见她双手捧着送子灯合上眼默念了些什么,笑了笑说“这家娘子嫁入王府已有三年,王爷素日悉心照料仍未有子女之福。”
“你是如何得知的?”
她眨眨那双杏仁,指着灯:“它告诉我的。”
我方才想起,三柰本就是灯神。
将灯放进了河里,三柰望着远处轻声说道:“去吧,如了她的愿。”
我不忍问道:“每一盏灯都有它的使命吗?”
“原是如此。”
“那你的使命是什么?”
小姑娘像是有什么心事,嘴上喏喏:“三柰不知……”
“舞鱼灯来啦,舞鱼灯来啦!”
这时不知道哪里蹦出来一个男娃扒着三柰跳上了石桥,还不忘回头冲我们吐舌头,三柰气不过追上去喊:“小孩儿,找打!”
待我追过去时,两人早已不知跑去了何处,而我也看见了那壮观的“鱼灯”队。
一条条红红绿绿的鲤鱼活灵活现的被人们高举过头,竟像真的在空中游起来一般,那鱼尾镶满了珍珠,在夜色下透着珠光闪闪发亮。
孩子们追着鱼灯一路跑,马上到了重头戏,那鱼嘴微微张合,铜钱、糖果便洒落下来,孩子们一窝蜂涌上前接,不知哪个顽皮小儿目中无人直直向我撞过来,而我精力都放在鱼灯上并未发觉,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然被推倒在地。
“该死!”
方才还在看热闹的我此刻竟也成了第二个三柰,我刚想爬起来效仿三柰追上去,却被涌上来的人群再次推到在地。
“小心!”
眼看就要被人群淹没,慌乱中却有一只手紧紧握住我的手臂托着我一跃而起,落在一处石阶上。
“阿鼓兄也喜欢这个?”
我不解的看向那人,只见他手里捏着一颗糖果,眼睛里好像有笑意,铜钱对我无用我知道他许是误以为我同那些人一样也在捡糖,只是那日的场景还常活跃我脑海中,我不禁后退了两步拱手作揖:“殿下。”
“今日花魁夺主是——姜!”
鱼龙灯已经舞毕,远处高起的戏台上不知宣了什么,台下人声鼎沸。我闻声也抬头瞅向对面,却见宋知殊也正望着对面,那好看的眉头不知为何拧了在了一起,方才的笑意消失在眼角,我赶忙低下头只听他上前两步将我的手拿起:“拿好。”
当我再抬起头来时,手心上摆着一颗橙嘟嘟的糖果,宋知殊已飞身登上了戏台。
台上那女子身姿曼妙,一席绿裙丝带随舞动轻飘,宋知殊傍身在那幕布之后,只余一个黑影在烛光下晃动。
“阿鼓,你可叫我好找!咦,这不是玄女吗?”
三柰左手提着一个小孩儿赶来时,正见我看着戏台发呆。
“可是九天玄女?”
“正是啊,她怎么在这里?”
一个奶呼呼的声音响起:“玄女是谁?”
我才注意到三柰手中那个男童,他双手被三柰捏在手中,双脚离地扑棱着。
我蹲下身,捏捏他胖嘟嘟的脸笑到:“刚才就是你干的好事儿?你叫什么名字?”
“哥哥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三柰一把拧起他的耳朵:“问你呢,叫什么名字?”
“小乡!我叫小乡!”
从那孩子的反应来看就知三柰用的力气并不大,我刚想招呼她放下他罢了,听到他的话猛然一惊抓紧了他:“你叫什么?”
“小乡呀……”
三柰笑着将小乡放进我的怀里:“我刚刚也吃了一惊呢。”
小乡大概是有十余岁了,难怪我没有认出来,和当初全然不同了。个头高了不少,眉眼也张开了,好生俊俏的一个孩子呢!
“生人入黄泉,本是死无葬身之地的,连三魂六魄都会直接被阎罗押走当阴兵。大殿下他,还是顾念阿鼓的。”
我放下小乡,转眼去找戏台上那人,台上已换了新的一轮舞女,幕布后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我问小乡:“你可知他们是何人?”
小乡愣了愣:“此处是潇湘馆的戏楼。”
“青楼?”
“青楼!”
我和三柰的下巴同时落地。
小乡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可是钱塘名士一等一寻欢作乐的好地方呢。”
我很不快的问掰正他的脑袋问他:“你如何得知的?你才十岁!”
小乡的眼睛里有着与同龄般孩子不同的东西,他敛起笑意说:“我爹爹在我三岁那年被朝廷收去前线,战死沙场了。我娘亲一个人卖布条养活我,我看她辛苦想去茶楼跑堂,可正规茶楼都是不招童工的,我便偶尔去潇湘馆打打下手。”
他看我着急还未等我发火便又道:“潇湘馆的老板人好得很,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哥哥姐姐他们也都不嫌弃,大家就像家人一样。我们在那里从来没有吃过委屈,还请哥哥姐姐不要告诉我娘亲。”
他只有十岁便如此懂事,我虽不忍却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三柰见状俯下身拉起他的手:“我可以不告诉你娘亲,但是你要答应我潇湘馆你得少去,好好读书长大了考取功名才能加报答你娘亲的养育之恩。”
小乡用力点点头,弯下腰向我们深鞠一躬:“方才是小乡不懂事冲撞了姐姐,小乡感恩姐姐劝解之情定不会辜负二位和娘亲众望。”
三柰向他挥挥手,放低了声音道:“这孩子有福,姐姐莫要担心了。”
可是方才那才应是一个十岁少年的样子啊,看着他摇晃而去的背影说:“希望如此吧。”
雪地偏僻难行,我一人走得也辛苦了些,只是为何连三柰也不见了?抬眼望去三面皆是雪山,一片白雪皑皑,实在是没有人影可循,细细找来只在那雪山之巅隐约看到一个红影。
“三柰,是你吗?”
饶是我用了七成力气大喊,那人也依旧动不曾动一下。我走近方看清些,那立在雪山之巅的人,是一名女子不错却并不是三柰。那女子背对着我在皑皑白雪中显得那么瘦弱,那么孤寂,手里还捏着一支珠钗,许是在等什么人罢。
仿佛情绪也一同被她感染了,她的委屈与难过尽数落在了我的心上,离她越近越是感到悲伤,她是在等谁呢,她所等之人又为何还没有回来。
我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声音,她一遍一遍得说:“不要再等了,他不会回来了…不要再等了…”
“不是的!”
那人突然大吼了一声,惊得我停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他一定会回来的!”
她突然转过身,看着我温婉一笑:“他答应我的。”
…
“姐姐你醒醒,快醒醒!”
我还未来得及细看那人的样貌便被三柰吵醒了,这才回想起来我们前夜在街上玩累了,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了,此时三柰正趴在我床前一脸的惊恐状。
“姐姐你可算是醒了,你再不醒我都要请三殿下来为你招魂了。”
“出了何事?”
“你方才突然一直喊他不会回来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你是梦魇了吗?”
“梦魇?”
原是做了一场梦啊,可那心窝处绞痛的感觉真实的仿佛是我亲身所受。
我望向窗外,已经有些蒙蒙亮了,想了想对三奈说:“我好像梦到你了……不对,又好像不是你。”
“姐姐,别再想啦,我方才听小二说今日潇湘馆花魁连开三日诗会,姐姐不想知道玄女为何委身在这潇湘馆中吗?”
“你是说……”
“自然是有她的一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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