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刀后重回18岁

　　谢奎有一日撞见有人挑着担子而过，他们拖着脚上的镣铐负重而行，无论是烈日炎炎或者大雨滂沱都没有片刻的停歇。

　　空气里有令人作呕臭烘烘的气味，小山葵拍了拍他道：“他们被派来搭建屋子，还要为首领量身定做石像呢。”

　　谢奎仰视，在他这个视角这座石像就是张高耸入云的猿人脸，道：“建它让别人来祈福吗？”

　　“差不多吧，还能保佑我们族能日日风调雨顺。”说着，小山葵看了看他又道：“反正我不信。”

　　“我也不信，说不出原因来。”
　　小山葵又开始摆弄那一套说辞来跟他讲理，说完地球就是圆的不是平的。

　　谢奎偏过头问道：“我们深信不疑的事，都是错的，还有什么可以信的吗？”

　　小山葵眼神突然变得异常坚定道：“我始终愿意相信黑法大哥。”

　　谢奎抠去脚缝里夹着的泥道：“无论对或错？”

　　小山葵语气淡淡的回道：“嗯，反正人总是以自己的形象来塑造神，信些徒有其表的东西，而我信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谢奎支支吾吾道：“我偏不如此，一个人若做错了事，他就不再是我心中的神了。”

　　“什么是神？”说着，谢奎自问自答起来，“趋于完美，又超于完美。”

　　小山葵反驳他道：“狗屁，黑法大哥就是神，没良心的东西，他救了你，你还不帮他说话。”

　　谢奎笑了笑道：“我实话实说，不偏袒任何人。”

　　小山葵把他凑过来的头支开道：“切，别的不说，就拿你胆小这点说事，日后又是我的手下败将。”

　　谢奎偏了偏头倚靠在他肩上道：“可我不想跟你短兵相见。我现在胆小，日后可就不一定了。”

　　小山葵嗤笑道：“你可别向我求饶。”

　　谢奎不想同他争辩，又躺在草坪上道，“黑法什么来头？他好强，唰唰唰几下就把我救出来了。”

　　“他跟你一样是流民，祖上犯了事，也就芝麻那么大的事，却惹怒了首领，被逐放了，后来又被找了回来。”

　　谢奎问道：“有多不好？”
　　小山葵接着回道：“他生下来之后，随手被扔进了垃圾堆里。”

　　小山葵道：“我们没有灯，黑灯瞎火不就来造娃啊？他妈生了很多孩子，但又养不起，所以他的环境被我们还恶劣的多。”

　　小山葵声称要带他去最丑的地方走一遭，后院散发着便臭味，唆的一下到处游蹿的老鼠，还有烂菜和羊油的臭味。

　　谢奎没忍住吐了。

　　一般种田够积极便能被赏一些甜头。
　　这日他带着涂满了草莓酱的面包，外带一点炖好了的水果茶，再来一块冷肉，飞速往一个地方跑，“谢奎弟弟，快快快有事要跟你说。”

　　谢奎坐在垒的高高的草堆上，从铁杆的间隙里仰头看人来人往道：“你说她们的屁股谁最大啊？”

　　小山葵蹲下身把很多的木材全部掏出来，露出个地儿将他压进炉灶里面，炉灶一侧还留有一个小窗户。
　　他不停往外面瞄道：“你快别说了，先进去藏着。”

　　谢奎拉住了他黑裤道：“这几天你不让我出去，我都要闲出蛋疼了，再这么坐下去我迟早要疯。”

　　“我比你先疯。”说着，小山葵拧住他的衣领扯了扯，又悄咪咪的说：“有人走漏了风声，现在都在找你呢。”

　　“黑法...他人呢？”
　　“被首领叫去打打杀杀了。”

　　小山葵又将脚边的干柴重新塞了进去，尽量把他整个人都掩住，又道：“被发现不仅你要死，黑法大哥也小命难保。”

　　小山葵再三强调道：“千万别动，等会他们就离开了。”
　　谢奎重重的点了点头。

　　很快便有人推门而入来搜人，逼仄的屋里容不下几人，他们匆匆几眼就准备走，岂料可以逃过一劫的人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急忙捂住时而泛痒的鼻子却已经无济于事，被几个人拖到地上他还在挣扎道：“你们不能抓我，我超凶的。”

　　小山葵刚跑过来便被控制住了，他道：“不是让你藏好吗？”

　　“木削进鼻子，我想抠的，但你让我别动....”

　　画面一停，秀秀问道：“发现了？”

　　山葵点头道：“正巧那日雾天，他们在山谷里被埋伏，逃出去又开始暴雨倾盆。”

　　秀秀轻声道：“天要亡他吧。”
　　山葵叹息道：“黑法为了救人自己受了伤，那是他第一次吃败仗。”

　　在黑法率领着人赶回来时已经身负重伤，他深受族人的爱戴，一有动静那些人纷纷从窗边探头探脑，可他刚下马却被领命前来的人以刀相逼。

　　谢奎被一根粗绳吊着挂在高高的长柱上，几个人把守在四周让他瑟瑟发抖道：“救我的人都是大哥。”

　　黑法：“你先把人放了，他只是个孩子。”

　　首领命人将绳子隔断，悬空的人以让人措手不及的速度往地面掉。

　　其他人不是无动于衷就是不敢轻举妄动，小山葵被人死死的摁在地上想帮也无能为力。
　　他只好将所有的愤怒以叫嚣的方式发泄出来，“你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族人，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抛弃了他们。”

　　首领哼笑一声：“没用的人一辈子都没用，让他们留在这，浪费我们的粮食吗？”

　　有人唏嘘了一声，首领又道：“盗贼只会偷抢，他是他们的后代。”

　　小山葵大吼一声道：“他就是我们的人。”

　　尽管黑法微眯着眼的时候从头到尾满是杀气，可把刀的瞬间脸上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将生死度外的沉静。

　　首领将让人将小毛孩抓拿下去，又道：“我们前前后后也就几百人，你们有谁认识他吗？”

　　没有人出声，但他们都摇起了头。

　　首领当场将他的衣服都扒光，此时天寒地冻的让他冻得浑身直哆嗦，他道：“黑法，你私藏盗贼的孩子，到底有什么企图？他的血统都是脏的。”

　　“我—不是脏的。”说完，谢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利索的话，却遭到了别人的嘲笑。

　　首领要人出来指证他，那日所遇的老头子当面揭穿了他的身份道：“每个降生的孩子在第一天，由首领来赐名，但前几日他们来找了我。”

　　首领望向黑法问的意有所指：“他说的话，没有一点错吧？”

　　黑法压低了眼睑沉声道：“每个人都该有名字。”

　　不少人都站在了首领这边。
　　小山葵气打不出来道：“你也私藏了外面人的书。”

　　老头子也没料到会被一个孩子给当场戳穿，红着脸急忙的道：“我没有，那是随便捡到的。”

　　首领脸色阴沉，道：“不论怎么样，黑法不顾我们族人的安全，包庇一个蛮人。”话落，听命的人气势汹汹冲过去想将他拿下。

　　黑法静得如隐匿于草丛里的竹叶青，随时都能给别人致命一击，腾起的杀气紧随着微眯起的眼乍现。

　　伊雯上前几步轻声劝道：“他只是个孩子，不会构成任何的威胁。”

　　倏忽一把刀横在黑法的脖颈上，被威胁也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握剑的手推开了周围的人道：“不用为我求情，我自己会走。”

　　小山葵目睹昔日享尽无限荣光的大哥被拷上了脚链，如此狼狈。

　　他半夜在草堆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旁边的小懒虫已经扯起了鼾睡得像猪一样死，他刚拢好衣服走到了门边，外面便开始电闪雷鸣。

　　他坐在门槛上支着下巴等了很久。

　　谢奎揉了揉眼角，一看就睡意还很朦胧，一手指轻轻的勾住了他的领子道：“你坐在那里等什么？”

　　轰鸣的雷声响彻了天际间，骇人的雷电劈开云层下来，山葵一直盯着天空开口道：“我在等一场雨阻止我出去，看来这是天意了。”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认真的时候。”刚说完，谢奎眼看着他夺门而出，鞋都没穿好人影都没了。

　　雷电映亮了大半个天，一闪而过的白光照亮了小山葵的脸，他眼中的恨意让老头子腿发软心肝颤。

　　还没后退便被他用刀刺穿了肚腹，他抵在他的脉搏上确保真死了过后才离开。

　　小山葵的双手被血染红，他的手一直在抖不过很快把心一横将人往门口拖去，“不是你，黑法大哥也不会走。”

　　刚转身，跟站在门外的谢奎碰巧面对面相视了一眼。

　　谢奎等待了至少有五分钟，估计是反反复复都下不了决心，又抖着手将门关上，怯生生走过去时依旧哑口无言。

　　“你看到了我杀人。”
　　“我不会说出去，但是尸.体怎么办？”

　　谢奎拿起铲子在不停的刨土，又时时刻刻因为害怕被发现而东张西望。

　　院子里停放着一辆两轮车，小轮胎还有点松动，山葵踢了踢确保不会脱落，跨上去后往屋外驶去时，路线都是一歪一歪的。

　　谢奎好不容易将人埋了后，插起腰终于松了口气，可前面的人早已不见。

　　本来就生的矮小，这场倾盆大雨像似要将他掩埋于这个黑夜，他哇的一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背后有谁扯了扯他的衣。

　　谢奎一转头见到才到他胯部的人，眼泪汪汪便被他推出老远。

　　小山葵脸上尽是讥讽道：“从现在开始，我杀了人，理应是书中的坏人，对比之下你就是坏人。”

　　谢奎在淋湿过后头发结成了一根根挂在脸上，颇有几分滑稽，他小跑往他那边靠拢道：“你是我的大哥，不要抛下我一个人走。”

　　小山葵拍掉他想圈住他腰部的手，一打一缩，后者不怕死还要搂过来。

　　他狠狠的瞪过去才说了句：“滚过去点，我不屑于跟你同流合污，我们也一点都没有共同点，要不你也去杀个人看看？”

　　在谢奎鼻子一酸，他秒变了脸色，忽然放柔了声音道：“你就躲在我身后便好。”

　　话音刚落，小山葵一路向前驶，只顾着跟他说话，忘记了要看路，砰的一声他的车车撞到了谁似的，两个本就松动的轮子直接滚进了旁边松软的泥地里。

　　被撞进的人掉进沟里，还没出声咆哮几声，两个小家伙已经灰溜溜的走了人。

　　“你看见了什么？”

　　谢奎回头望着后面边跑边骂的人，浑身沾满了黑泥，就像刚被粪坑里捞出来似的。
　　他已经妥妥成了帮凶，可在绷紧肩时他还是道：“我看到你撞了个人。”

　　小山葵佯装凶巴巴的样子吓唬他，一伸展开手臂想给他来一拳，谁知他乖乖的钻了进来，靠着他的肩膀眨巴了下眼道：“大哥，大雨天，有人撞上了你的车。”

　　“大哥带你偷东西，我们再给黑法大哥送去。”
　　“不是你说不能偷东西吗？”
　　“可我们没钱吃饭了。”

　　他俩跑到一家铺子里时将一地泥泞，拧着湿透了的衣袖浇了一地，整整是一碗水的分量。

　　小山葵道：“偷东西你要装的面不改色，目视前方，千万不要东瞟西瞟，不然任谁都会怀疑到你的头上，记住了？”

　　“我已经掌握到了大哥话中的精华，这一回我绝对能偷到东西！”

　　说完，谢奎咳了一声迈步往里面走，两侧皆是在避雨的人在喝小酒，他不急不慢的步调省得了他的心。

　　小山葵倒抽了一口气，前面的人将一块牛肉塞进裤兜里，跟老板擦肩而过的时候真就头也不偏一下，要是他稍微移一下目光，就会发现旁边人已经咬牙切齿。

　　小山葵将所剩无几的贝币递给了老板，道：“他什么都不懂，字也不识一个。”

　　老板的拳头松了下去，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走吧，别再来了，来一次我赶一次。”

　　谢奎被他拽着往外走了走又重新回到了雨中，他将熏黑了的牛肉块掏出来，试图擦掉上面残挂着的石灰，大笑道：“山葵，我做到了。”

　　“以后还是别做这个了。”

　　谢奎倒不在意，还偏过头问道：“山葵，你以后想当巫师吗？反正我超级想当巫师。”

　　小山葵看了看他道：“不会吧。”

　　谢奎胡乱将贴在额前的湿发糊到一边，一说起话来已经扬高了头道：“到时候别人求着给我饭吃，就不用到处乞讨了。”

　　小山葵白了他一眼，带他一起进入狱中又花了不少钱，他抓挠着心窝子还是难以平复躁动的心情。

　　黑法锒铛入狱不久之后，在牢狱之中默不言语，屋檐还漏水，而他只是认真的擦拭着刀面。

　　几天后他们的婚约，也被首领临时取消了。

　　伊雯被人拦在外面，不得入狱的时候她语气颇为不悦，守门的人只是说道：“进去，玷污你的身份。”

　　这地牢里长期积水之多，地上成堆的垃圾在浸泡中腐烂变质，那种臭味刺鼻又让他不由道：“你的大哥也太惨了。”

　　小山葵皱眉头道：“不也是你的大哥吗？”
　　谢奎瞬间噤了声。

　　首领一声令下，他也只是待在那里岿然不动，这下有几只老鼠在东走西蹿，他才掀开黑色帽檐抬起了眼。

　　小山葵将那块牛肉烤熟了裹着一条布才递了过去，道：“黑法大哥，小心烫手。”

　　黑法多日未开口，一出声嗓音略微有些沙哑道：“你吃。”

　　在两人无声对视时，谢奎直接将牛肉切分成好几块，又抛进去了一块道，“大家一起吃。”

　　“什么味道？好不好吃牛肉？”
　　“有点苦。”

　　小山葵偏过头看向旁边吃的津津有味的人道：“苦？”

　　谢奎摇了摇头，拭去唇角的油渍道：“香喷喷的。”

　　过了几天遭到了盗贼的侵袭，在族内不仅武艺高超还能有条不絮统领一支队的人也也只有黑法。

　　山葵：“他功高过人，才会被忌惮。”
　　“我知道。”

　　秀秀大概明白了什么叫作真正的绝望，在别人过着极度举步维艰的生活时，她却比他过的还要好，这种好不止几倍。

　　山葵道：“继续看吧。”

　　～

　　小山葵又偷偷的跟在她身上，来到了一片旷阔无边的草原上。

　　淡淡的月光映照出两人交缠着的身影，泪从她的面颊滑落，让她原本就皎白的脸更显憔悴。

　　他低头道：“我会死，但我不会退后一步。”

　　伊雯在他出发前出声劝阻了很多回，最后忍不住了还是扯住了他的衣袖道：“这是陷阱，你别去了。”

　　黑法道：“陷阱也不得不跳，他是你的父亲。”

　　他们还没说完，首领派来的人打断了他们，又给了他一个‘该走了’的眼神。

　　他只需要一个简单的转身就能走，但她不愿意让他面对这一切，便出口道：“可他要你的命，也不要紧吗？”

　　黑法放在她背部上方的手颤了颤，始终没有真正搂紧她，只是道：“我无路可退。”

　　她想拦住他可伸到半路的手又收了回来，末了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我信你不会死。只有一成把握回来，你也给我回来。”

　　他一手取过放在石桌上的剑，在她已经放弃了等待，他扬起了下颚，露出了流畅的下颚线道：“只要你在等我，我一定能回来。”

　　他身上肩负了使命，注定了他永远都不会成为谁的手下败将。

　　伊雯从侍从那里取来一条五彩的丝巾，他弯下头让她踮起脚方便为他戴上。

　　有人在旁边为出行送上了祝福道：“蓝为蓝天，白为白云，绿是河水，黄色是大地...这世间最珍贵之物都在你的手上。”

　　伊雯道：“黑法，若遭遇了不测，就撤退。”
　　黑法半开眼睑，浑身带着势不可挡的锐气，他同她碰了碰额头道：“等我回来。”

　　谢奎看了看他，后者心神领会之后回道：“哈达，五彩是最尊贵的，只有在特殊场合才使用。”

　　他出发的时候其他人都阴沉着脸，草坪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
　　羊群在吃着草，天空阴郁又灰暗，她站在人群里目光随着他而去，人却不能挪动半分。

　　秀秀拉回视线，一想到隽织所说的话，还是有点不确定便问道：“我不能看到杀敌的场景吗？”

　　他沉声道：“你所见便是我所见。”

　　前面的人在呐喊厮杀，后面的人跂首盼望。
　　小山葵拉着谢奎在外面疯跑，又来屋里给她整理书籍。

　　伊雯就站在圆桌旁边，桌面上摆放了一把水果刀和面包，她轻喃道：“我知道他一定能回来，在凛冬过去、雨水停歇中回来，从崎岖的道路中回来。”

　　话刚说完，小山葵站在门边跟她大喊一声道：“黑法大哥受伤了。”

　　“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伊雯刚把最后一句话说完，她侧身一挥的时候划伤了手腕，还推倒了一桌子的书，她的眼泪已经簌簌的落下。

　　血从她受伤的手滴落到书上，那本一直打不开的书随着砸在地上一声巨响终于有了变化，繁复的花纹从书壳上快速蔓延开来。

　　她还没看过瘾，忽然画面就消失了，他敲了敲她的头道：“可以了，之后来找我吧。”

　　“他输了？”

　　山葵淡淡的‘恩’了声，从他的身上寻不到一丝一毫儿时调皮的踪迹，他又道：“他赢了，能回来依旧能受到族人的爱戴，但他输了，一切顺水推舟，被首领打压或者流放。”

　　山葵叹了一声气道：“他本可以浪迹天涯，也不会有黑巫师，但他回来了，因为不放心她吧。”

　　秀秀问道：“一开始他不是巫师啊？”
　　山葵摇头道：“他相当于侠客，不受任何的约束。”

　　秀秀百分百确信怪物里出现的女人是她，画里的人也是她，就是他心仪的人。

　　她从昏睡中醒来，脖子上的骨头抖了抖，传来密山的声音道：“之前怎地忘记要先了解家底，就这么贸然跟他一起，失算了失算了。”

　　人群向两边靠去，分成整整齐齐的两列，黑法从中间缓步走来，她握住脖颈间颤抖不止的骨头问道：“怎么了？”

　　密山的语气颇有几分无奈道：“我的头顶上一片青青草原了。”

　　秀秀笑道：“草原广阔，就是让人跑的，所谓的放飞自我，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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