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枫玥

作者:左手有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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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块遮羞布


      于是,夏雨玥听从了郭主任的意见,一旦有时间,风雨无阻的到三院去看猷枫。猷枫的病情看起来总没有什么起识,但是她不肯放弃,为自己,为孩子思楠她都不可以放弃。
      楠叔叔打电话来约她的时候,夏雨玥刚刚从市三医院回来的路上。
      坐在地铁上,目光暗淡,一脸疲惫的靠着椅背。脑海里却一直是阿枫没有生气的、没有意识的、全身带着管子的脸,泪已经悄然无声的滑落她憔悴又没有血色的脸。
      刚刚在病房门口,她又看到了那一张不再美丽还苍老又憔悴的脸。她完全不顾形象的蹲踞在PICU的门口,一脸的悲伤憾动泪水肆意的样子,竟然会因她的悲伤而生出了同情。还差点就伸出手来想要把她拉一把,安抚她伤心欲绝的情绪。为什么,对于那一张她本应该憎恨与充满仇恨的脸却会生出同情来?这一张从她五岁开始就雕刻一般刻在她脑海里的脸,为什么她要对她产生同情?是因同为母亲感同身受的悲伤,还是因为她们爱着同一个人而生出的同情?
      往事如潮水一般的涌上心头。
      五岁那一年的大年三十晚,外公、外婆和舅舅正在忙着准备年夜饭的时,懵懂的她被神志不清的母亲拉着偷偷从家里出走,母亲一边走一边喜滋滋的对她说:玥儿,妈妈带你去见爸爸。
      那是唯一一次,母亲在神志不清时还记得她是女儿的事实。那一天,母亲特意地换上一件浅蓝色的连衣长裙,拉着她的手开心的告诉她说要带她去见爸爸。年纪小又不懂世事,还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的她来说,还常常被村里的大人、孩子说是没有父亲的野孩子,是怎样的渴望能有一位父亲!现在母亲竟然说要带她见爸爸,她怎么能不高兴呢!于是在雪花纷飞的大冬天里,一位衣着单薄、脸上洋溢着痴迷笑意的年轻母亲带着一个一脸天真无邪小女孩,就那样出门了。她轻易地就把外婆反复的叮嘱"不能一个人带着母亲出去玩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更是毫不犹豫的就背叛了与外婆约定不可以随便放母亲出门的承诺。一路上她完全感觉不到冷,蹦蹦跳跳的跟着母亲走,边走边问母亲:妈妈,爸爸在哪里?
      母亲答非所问说:你爸爸回来了,回来看玥儿了。
      毕竟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她依然不是特别确信的问:爸爸真的回来啦?
      母亲开心的回答说:是的,玥儿爸爸回来了。
      她与母亲一样的开心:哦,爸爸回来了。然后又有点担心的问:爸爸真的会回来吗?毕竟小花家出远门的爸爸要是回来的话,总是第一个远远地就大喊着小花的名字,大声说:小花,爸爸回来嘞。然后就边喊边狂跑着冲过来朝“咯咯”笑个不停的小花伸出一双大手,东西一丢就把小花高高的举起,要不就是用额头顶着小花的小肚子“呵呵”笑个不停。她一路上四处张望,仔细的听着,却都没有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也没有看到有人朝她跑过来。
      母亲一脸痴迷的笑着说:是的,回来了。
      她依然是不厌其烦的重复:你是说我们真的可以见到爸爸吗?
      母亲肯定的点着头说:是的,我带玥儿去见爸爸。
      她仰着头天真的问母亲:爸爸长什么样的?
      母亲停顿了一下,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用手比画着说:帅帅的,高高的。
      她于是开心的对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说:我要去见爸爸啰,我要去见爸爸啰。沉浸于即将见到父亲的幸福与快乐,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大家如同是看怪物那样看着她们母女俩。
      很快她们母女俩就走到一户人家前,这一户人家的房子真气派,比她们家大好多,门前还立着两座石狮子,不过这些都没有办法吸引到她。也吸引不到母亲,母亲放开一直拉着她的手,欢快的跑过去,用力的拍着门大喊:阿正,开门,阿正开门。拍了好一会儿里边都没有反应。于是原来开心的母亲变成了哭喊:阿正,快点开门,我是你的阿珂啊,你不要我了吗?
      终于有一个强悍的中年妇女从那一户人家里跑了出来,眼明手快的堵住母亲的嘴巴。母亲不肯,继续挣扎着,还用力的想要把堵住她嘴巴的手给掰开。边掰边继续不停了阿正、阿正喊过不停。她却不知所措的站在旁边看着母亲与那个妇女不断地拉扯着,此时此刻的母亲已经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哭着、喊着、叫着、求着让她见见阿正。
      在母亲与那个强悍妇女拉扯中,里边又走出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这个漂亮的女人一开始还是特别的有礼貌的问强悍妇女:妈妈,怎么啦?
      于是母亲与那个强悍的中年妇女都停下手来,不过中年妇女并没有放开母亲,双手依然紧紧抓住母亲的手臂。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女人,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长大衣,头发高高的盘在头上。可惜现在的她太害怕啦,所以当再出现一个陌生人时,把哭喊中的她与母亲都吓唬住了,母亲好像也忘记了挣扎,就那样怔忡的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
      那个刚刚还特别强悍的中年妇女,此时看着漂亮的女人却是低声下气说:你进去吧,我来处理。漂亮的女人并没有听中年妇女的话,而是看着她们母女俩问:这是谁?打扮奇异的且年轻的母亲在这个时候出现,让这个漂亮女人心存疑问。
      还等不到强悍妇女的回答,刚才还高喊着的母亲却突然间变得胆怯,低着头看着地面,小声的说:我来找我的阿正。
      强悍妇女一脸尴尬的伸出手来想要堵住母亲的嘴巴已经来不及,只好结结巴巴的吱唔着说什么:别人说她瞎说,她是个疯子。
      那个漂亮的女人轻易地就明白母亲口口声声说的阿正是谁,本来还因为听说丈夫有恋人而心存愧疚的。现在看着行为举止明显有异于常人的母亲,漂亮女人轻易地就判定为不正常母亲的无理取闹。从小到大就习惯了姬指气使、娇生惯养,更是一向生活优渥、不了解人间疾苦的她,即时高高的昂扬着头颅嫌弃的说:哼,你的阿正?那里来的疯女人,他不是你的阿正,赶紧走。然后嫌弃的摆了摆手。
      母亲听说不是她的阿正,即时忘记了害怕又发起了疯来,她想要挣脱中年妇女的手,想要冲过去撕扯那个女人,却被身边强悍的中年妇女死死的拉住了。一向沉静、斯文的母亲在此时好像被恶灵附身一样,奋力在强悍妇女手中搏击着,目露恶光疯狂的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女人,心里已经认定了就是她抢走了阿正,恨恨地说:你是个妖精、臭不要脸的狐狸精抢了我的阿正。继续狠命的挣扎想要挣脱中年妇女的束缚,奋力搏击着想冲过去抓挠那个女人,只是瘦小的母亲那里是强悍妇女的对手,并且还有被吓坏的小女孩在一边死死的拉着母亲的衣角。
      这边的吵闹声,早已经引来了许多好事乡亲的围观。大家好像都忘记了寒冷,忘记了这应该是一个合家欢乐团聚的好日子。毕竟母亲与阿正的关系,乡亲们是知道的,更是了解底细的。对于阿正高攀城里人的背叛,他们打心眼里看不起,只是平时碍于乡里乡亲的关系,还有他们家里的权势,不敢明里说什么。现在却是边看热闹边议论着,彼此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说着一些是非。有同情母亲的不幸,更有暗地里鄙夷这一家人的势利眼。只是每个人都是看好戏的嘴脸,既没有人伸出手来拉哭过不停的小女孩一把,更没有人过来帮忙把拉扯中的俩个人分开。一向高高在上的漂亮的女人,那里经历过被这样多的人围观,还指指点点的说三道四,终于不耐烦的从身边随手装了满满的一瓢水,朝母亲走过来然后倒头浇了下来。
      看着那冰冷的水顺着母亲的额头往下流,本来哭泣的她即时停了下来,已经忘记了害怕,想都不想冲过去一双小手拉住那女人的手,恨恨的就在那女人手臂上咬一口。可惜她没有咬到她的手,只是在那一件殷红大衣的袖子上留下了她小小年纪却是充满着仇恨的口水,然后被漂亮女人随手一挥就倒在地上,倒在地上的她没有哭,目光依依是狠狠的盯着那个女人。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狠如狼的目光,估计谁此时与她对视都会被吓一大跳的。从此以后那一张脸就如雕刻一样印在她的脑海里。
      突然放口袋的手机毫无征兆的在口袋里欢叫,把她已经飘远的情绪拉回现实,把沉浸往事的她拉回了现实。看到来电显示是楠叔叔,她有些意外,不过依然还是礼貌的叫了声:楠叔叔好。
      楠叔叔用轻松又慈爱的口吻说:在哪里呢。
      “在地铁上”
      “去看阿枫了吗?”
      “嗯”
      “他现在怎么样,情况有没有好一些”
      这一路上,情绪低落到极点的她,一直因司南猷枫的原因伤心、难过了一路。此时听着不相关的人关心的语气,夏雨玥觉得鼻头一酸,即时就有酸楚的液体正肆意的往外涌,她强忍着几乎要脱眶而出的泪说“不乐观”
      楠叔叔在电话另一头也能感知到孩子强忍的悲伤与心痛,安慰说“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阿枫肯定会没事的”
      “希望是吧”
      “会的,相信叔叔吧,今晚上有没有时间”
      “怎么啦”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和你一起吃个饭,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想到昨晚他拉着那个人(是的,她现在连想都不愿意想他是自己父亲的事实)走的场景,估计那个人又想出什么办法来羞辱自己的吧,连电话都不愿意给自己打,于是,找朋友出面。夏雨玥冷冷的心里哼了一声,脸上依然是风平浪静的说:有的。
      “那就在上次我们相遇的那家店吧,七点钟,可以吗”
      想到等会要面对的那个人,她刚刚在医院里生出来的那一点点同情心瞬间消失殆尽。
      想到那个人又要对自己作妖,夏雨玥既觉得恶寒又充满着好奇,恶寒做为父亲的人的冷漠同时,又好奇他还会使出什么样的损招来伤害自己。心情沉重的应付一样应了一声“可以的。”
      等会还要面对未知数的问题,夏雨玥只好把万千的思绪收回来。她用手理了理有些零乱的头发,坐直了身子,仔细的想等会到底要如何应对。
      他(司南浩正)又打算对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呢?
      夏雨玥并不知道父亲已经向楠叔叔坦诚了过往,所以更不知道楠叔叔此行的目的。只是想当然的以为,他必定是做为父亲的代言又或者说是说客会与父亲一起出现。让自己再不要出现在阿枫的前面,难道说是怕自己会再次与他打起来,所以找一个帮手?为什么,别人家里的父亲是千方百计的替孩子遮风挡雨!而自己的父亲呢,却是想方设法来羞辱自己!越想就越气愤,越想就越伤心,泪又开始不争气的滑落在她年轻却苍白没有活力的脸上。
      等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到达“雨花西餐厅”时,却出乎她的意外,只看到楠叔叔一个人。她不确信的四周围扫了一眼,还是没有发现异样。楠叔叔好像已经猜出她的心思那样说:今晚上就我们爷俩聊聊天,坐吧。
      既然别人还不打算出招,那自己也没必要先暴露短板。在尚未摸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敌不动,我不动,夏雨玥静静的在楠叔叔对面坐了下来。
      看夏雨玥没有说话,楠权也能估计到她目前的心思,于是先行抛出橄榄枝:想要吃点什么,随意点吧,叔叔今晚上没别的事,就是单纯的想与年轻人谈谈心。
      夏雨玥在心里“哼”了一声,糖衣炮弹,想在我面前扮猪吃老虎,又不是三岁小孩!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说:我随意,叔叔看着办就是了。
      楠叔叔知道这孩子现在就是竖起尖刺的刺猬,随时准备着进攻与反抗,决定先透露此行的底细:你父亲并不知道我们见面。
      夏雨玥完成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什么?父亲?他说父亲?他怎么知道的?那些疑问接二连三的在她还略显年轻又不沉稳的脸上如惊雷一样炸现。
      楠叔叔以为夏雨玥不相信自己的说辞,笑着安慰这孩子的情绪:真的,你父亲并不知道我们见面,只是叔叔单纯的想和你聊聊天。
      夏雨玥依然是一脸不可置信的圆瞪着双眼机械的问:我父亲?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的父亲。
      楠叔叔惊讶于这孩子的震惊,不过还是耐心的解释:在上一次你妹妹大闹酒巴的时候,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夏雨玥冷冷笑着重复:所有的一切。这话在夏雨玥听来,无疑是晴天霹雳,让她有种隐私在他人面前暴露无余的尴尬与狼狈。她更震惊于父亲对她的残忍,连最后的一块遮羞布都不肯替她留下,他怎么可以对自己这样的残忍呢,他还是人吗?她在心里痛苦绝望的喊叫着,泪已经无法控制的在她通红的眼眶里回旋着,有倾巢出动的冲动。
      眼前孩子那绝望又悲愤的表情把楠叔叔吓了一大跳,他没有想到孩子会是这样的反应。知道这孩子肯定又误会老朋友的意思了,赶紧表明态度说:你千万不要多想,你父亲只是和我一个人说,他是想让我来帮助你,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此时楠叔叔脸上的表情严肃又认真的,他不希望在孩子面前流露那怕是一点儿的轻视,他是那样的害怕会再次惊到对面这个如同惊弓之鸟的孩子。轻声说:你母亲的,还有你的事,你父亲都告诉我了,并且你父亲也明白他自己错了,他是想向你道谦来的,真的叔叔没有骗你。楠叔叔特意的强调后边这一句,他知道这孩子未必会相信自己的话,但是起码让孩子知道自己没有恶意,这样才有可能让孩子心里的防线稍稍放松一点,谈话才可能继续下去。
      夏雨玥一脸的悲愤、惊讶与疑虑依然没有退去,就那样怔住了,连话都再说不出来。
      楠叔叔好想拍拍孩子嫩稚的肩,给她安慰与抚爱。可他又害怕自己过于亲近的表现会让孩子误会,所以仍然坐着没有动,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柔说:你受委屈了,受累了,你父亲让我替他向你和你母亲说一声对不起。楠叔叔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替老朋友道谦了,还扛了罪责。
      努力伪装的坚强,几乎就要在敌人面前溃不成军。在完全摸不透对方目的之前,决不能自毁长城,夏雨玥即时收起差不多要暴露的软弱,挺直了脊梁说:谢谢。是的,此时此刻唯有谢谢可以掩护她脆弱不堪的内心,不至于轻易地在敌人抛砖引玉的试探中缴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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