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1995

　　“啊！？”听到背头男的话，陆云薄和瘦子两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三个月卖两台……你这出货量可够高的。”陆云薄都替背头男感到担忧。

　　“电脑卖不出去，卖配件总有点收入吧？”陆云薄问道。

　　“这个嘛。”背头男有些尴尬，“电脑配件其实我也不太懂，没怎么进货，就只进了一批电脑。”

　　“你这销售策略，真是……莽得一批。”陆云薄嘴里打拌，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形容词。

　　背头男和瘦子虽然没听懂，但仿佛也意会了。

　　“你一共进了几台电脑？”瘦子问道。

　　“我这刚开始做买卖，也没进多少货，拿了十台 386。”背头男答道。

　　陆云薄被惊到了。他刚才大致扫过电脑包装盒，依据上面的配置清单，陆云薄发现背头男店里的都是高端型号的 386，每台的单件估计都在八|九千。

　　十台 386，将近十万人民币。

　　“我的妈呀，兄弟！”陆云薄脱口而出，“富二代呀。”

　　“什么二代？”背头男和瘦子异口同声问道。

　　“就是说，你爸是有钱人，你是你爸的儿子，你是第二代的有钱人，这就是富二代。”陆云薄觉得自己在说绕口令，边绕口令边科普。

　　“嘿嘿！”背头男突然来了精神，“你可说对了，不过不是二代，是三代，孙子辈的。”

　　“和平门外高盛堂，那是我爷爷的买卖。”

　　“高盛？你爷爷开投资公司啊？”陆云薄震惊道。

　　“什么投资公司啊。”背头男撇了一眼陆云薄，“中药铺，看病、抓药的地方。”

　　“高盛堂我知道。”瘦子突然开口道，“我姑姑，前一阵手指犯了甲沟炎，一个月也不见好，就是去高盛堂看的病，买了副中药贴，两天就好了。”

　　“诶呦，有缘人呀。”背头男说，“兄弟你识货，那是我们高家的秘方膏药，别说只是区区甲沟炎，就是皮肤溃烂，发炎肿痛什么的，一贴就好。”

　　“我爷爷，那是在紫禁城里给王公大臣瞧过病的，医术高得很呐。”背头男挑着大拇指，神气地说道。

　　陆云薄看背头男的样子，学着他的语气说道：“想必您爷爷就叫高盛，那还没请教您尊姓大名？”

　　陆云薄这么一问，背头男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整了整衣服，从衬衣胸前的兜里掏出几张名片，一本正经说道：“这是本人的名片，请多多关照。”

　　背头男一副正儿八经恭敬地样子，给陆云薄和瘦子递上了两张名片，上写道：高翔，联想电脑销售经理。

　　这个叫高翔的人，郑重其事发名片的样子和刚才判若两人，险些把陆云薄给逗乐了。

　　还销售经理呢，果然是自己印的东西，真是什么都能往上瞎写。

　　“高翔，哥……”瘦子看了一眼名片，又瞟一眼高翔，问候道。

　　“诶，别叫哥，把我叫老了，再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比你大呀。”高翔坐回了他的老板椅，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

　　陆云薄笑道：“那怎么着，叫你，高翔弟弟？”

　　“多难听呀。”高翔哗得一声甩开扇子，往后一靠，“叫高爷吧！”

　　这孙子，样子太欠揍，陆云薄恨不得上去抽他一下。

　　“电脑小天才，怎么称呼？”陆云薄懒得理高翔，转头问瘦子。

　　“贺飞。”瘦子说道，“我在市图书馆工作。”

　　“陆云薄。机械厂的会计。”陆云薄也自我介绍道。

　　三人方才并肩作战了半天，终于知道了彼此的名字，总算是认识了。

　　“你是会计？”高翔说道，“那你怎么还懂电脑呢。”

　　“略懂一点。我大学念的是计算机，虽然软件做得多一些，但是修电脑的事也没少干。”陆云薄答道。

　　贺飞突然眼睛放光，说道：“真的吗？我自从毕业以后，再没见过学计算机的人！”

　　“我是北部交通大学毕业的，学的是电子工程，主要是研究硬件。”

　　“北部交通大学，好学校啊。”陆云薄不禁感慨。

　　“你呢，你是哪所大学的？”

　　“我是华洋理工的。”

　　贺飞仿佛遇到了等待多年的知己，眉眼间都透露着激动。

　　“我的天，今天我遇见两位神仙。”高翔突然插嘴，这两所大学他没上过，但是听说过大名——都是拿出去叫得响的好学校。

　　高翔起身走到陆云薄和贺飞跟前，语气突然谦逊了起来，说道：“陆云薄，陆哥。”

　　“诶——”陆云薄应了一声。这小子，今天总算说了句让他顺心的话。

　　“贺飞，飞哥。”

　　“你怎么就知道我比你大呢？”贺飞重复了一遍高翔之前的话。

　　高翔噎了一下，看着贺飞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答。

　　陆云薄差点笑出声。

　　贺飞这个人看起来人畜无害，说话也语气平和，但是每次说出来的话总是让高翔有点扎心。

　　果然一物降一物，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克星吧。陆云薄想。

　　“我今年二十三。”高翔自报年龄。

　　“那你确实比我大，我才二十二。”

　　“那我就还叫你贺飞。”

　　“那我就还叫你高翔。”贺飞答道。反正绝对不愿意叫他“高爷”。

　　“那我二十五了，你就，还叫我陆哥吧。”陆云薄坏笑一下。

　　高翔突然这么好说话，必然是有求于他们，辈分上的便宜能占要趁早，免得这家伙一会儿恢复了本性，又惹得人想抽他。

　　“行，陆哥，贺飞。你们刚才说的什么，硬件，软件，能不能教教我。你们刚才说的这几个词，我一个也没听懂。”高翔说道。

　　“我说高翔，有钱人果然是胆子大，你什么都不懂就敢卖电脑。”陆云薄说。

　　“我这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嘛。”高翔无奈道。

　　“我爷爷，我爸，天天叫我回去倒腾药材，那玩意我从小看到大，早腻味了。我看报纸上说，电脑是个新潮玩意，好多人倒腾电脑，也赚了不少钱，我这不就先弄了十台。”

　　“我家附近有个空的小铺子，房东是我爸一朋友，我就打了声招呼在那儿卖。我住那地方全是老头老太太，我门脸开了两个多月，连个问的人都没有。”

　　听到此处陆云薄和贺飞都笑了一下。

　　确实惨得有点搞笑。

　　“后来我听说有个新开不久的百货商场，就现在这地儿。”高翔指了指脚下。

　　“听说三层租金便宜，我就问了价，付了租金。”

　　“我前一阵搬到这，客人确实多了一些，也经常有人来我这问，但是吧，别人问我什么，我说不清楚，我就能看懂包装盒上的中国字，给人念念说明书什么的。”

　　“嗯，那你确实什么也不懂。”贺飞扶了扶眼镜，缓缓道。

　　高翔顿了顿，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昨天，刚才那个姐，到我这，说是来帮单位买电脑，就要我这个型号，二话没说就付了钱。也没问我问题，第一次开张啊，把我乐坏了。”

　　“然后，今天人家就来退货了。”陆云薄忍不住补充道。

　　“别提了。”高翔挥了一下手，“我心痛。”

　　“怪不得你死活不愿意给人家退，原来为了一己私利呀。”陆云薄叹着气说道。

　　“你这是坑害消费者。”贺飞补了一句。

　　“说得好！”陆云薄冲着他竖了个大拇指。

　　“我爷爷前两天在家又问我生意的情况了。买这些电脑，是问我爷爷拿的钱，又求着我爸资助了点。我再不开张，我爷要抽我不说，我就得回去帮他继续倒腾药材。”

　　自己奋斗失败，就要回去继承千万家产，这剧情听着有点耳熟啊。陆云薄暗想。

　　高翔接着说道：“每天就是当归党参黄芪，来回就那么些药，烦都烦死了。我爷爷那高盛堂里，也全是老头老太太，我一个大小伙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所以，想让两位大侠，教教我，救我于水火。求求二位了。”高翔微微俯身，作了个揖。

　　“我们也和你不熟，还有自己的事呢，干嘛帮你？”陆云薄说道。

　　“一回生二回熟，今天咱们不就认识了吗。周末有机会，请二位吃饭，行不行？”

　　陆云薄思索片刻说：“行，我应了你了。”

　　在九五年，想找台电脑不容易，高翔这里却有一堆新电脑。

　　这个百货大楼离自己的家和单位都不远，如果自己什么时候需要一台电脑用，那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

　　贺飞也说道：“行，陆哥都答应你了，我也帮帮你，没问题。”

　　贺飞明显是因为陆云薄才答应下来的。

　　见两人都答应了他，高翔赶忙说道：“和平门外南小巷，有家烤鸭店，特别好吃。从我爷爷药铺到那，走路就五分钟。老板是我爷爷的朋友，我常去那吃。你们两位，意下如何？”

　　“行，周末就那儿吃吧。”陆云薄拿了主意，贺飞也点点头。

　　“那，二位告诉我地址，我开车去接你们。”高翔说道。

　　“你还有汽车呢？”陆云薄感叹道，真是个实打实的富二代。

　　万恶的资本家呀。

　　“不是小轿车，是面包车，平时我爸进货，拉药材用的。”高翔笑着解释。

　　“我们两个人，让你一个一个接，太麻烦你，公交车很方便的。”贺飞这会还帮高翔着想。

　　“是呀，不麻烦你了，你要是电脑的生意黄了，以后天天都得开面包车兜风了。”陆云薄说道。

　　“行！行！”高翔欣喜地说道。

　　三人约在了周日，又聊了几句，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高翔的电话就印在名片上，一个是店面的座机号，一个是他的 BB 机号码。

　　贺飞给了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

　　陆云薄只记得上辈子的手机号，单位和家里的座机号码早就忘了。

　　在两人疑惑的表情中，他只能随口瞎编说，家里和单位的电话都换了新的，结果两人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质疑，一副看坏人的样子。

　　陆云薄只能尽力安抚，表示晚一些会打电话给他们。

　　三人约定好了日子和地方，高翔说道：“那咱们不见不散，你们都还有工作，我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

　　陆云薄突然一惊，抬手看表。已经两点钟了！

　　“我的天。”他拔腿就跑，“我特么又迟到了，先闪了啊。”

　　贺飞倒是不急，但也跟着陆云薄准备要走。

　　“哎！”高翔叫住二人，郑重其事地说道，“今天，谢谢你们。”

　　贺飞笑了笑说道：“不客气。”

　　陆云薄已经跑到了楼梯口，回头看一眼高翔，也露出了笑容，说道：“大恩就不必言谢了！高爷。”

　　说完就冲下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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