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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爆发瘟疫了。”

　　此话一出，如往湖面投掷一枚重石，打得两人措手不及。

　　这几年一直风调雨顺，虽有人祸，却不及天灾，最近一次还是四年前旱涝，大批灾民往遥京迁移，时不予还在城门口陪父亲一同施粥济灾，足足忙了两三个月。

　　就是因为那场天灾，导致国库亏空，进而严重影响了一年后的芜弥一战，国力受损险些惨败。

　　今年天气确实不同经年，回暖之际凛冽犹如寒冬，初夏酷暑也异于往年。

　　时不予早就猜到今年或多或少会有灾祸，也做了些准备，但没料到这么早便爆发了，还是瘟疫，便更为棘手。

　　“你说清楚些。”时不予面色一凛。

　　“据打探到的情况，东南方一小镇半月前便出现了几例，边南潮湿天气多变，总也有些小病小灾，当地官员没当回事。本想等根除后再夸大邀功，只是不想疫情来势汹汹，这病传播性极高又未确定起源，天气也酷暑难耐，再加上之前又没及时汇报，等察觉不对劲时已经大范围传播开了。”季白有条不紊叙述着。

　　时不予一把拍在床沿，指节抠得发白，咬牙切齿道：“这群人怎么想的，今年气温有异，早该堤防严查，居然还敢隐瞒不报，不把人命当回事。”

　　七七就在一旁，见两人谈论也不把他当外人，稍加思索开口提问：“现在传播情况如何，可有解决方案，朝廷打算何时派人赈灾。”

　　季白看了时不予一眼，时不予点点头，表示让他照着说。

　　“听闻南边十四郡县均有波及，病况惨重，已经有大批灾民朝着遥京这边迁移，先派了太医院的人前去调查病源，结果还没出来。”

　　“这是提前得的消息，朝廷应当也还在商议还没公布，但应当也就这几日了。”也亏得堪驭阁在消息获取上确实一绝。

　　按皇帝的想法来说，是不会给时不予实权和发展的机会，只要他安安分分的当个闲人就够了。时不予也确实想找个机会往上爬，机会来了，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比常人官家子弟更能体会灾情的可怖和无力。

　　但如若真能将这么件棘手的事办妥当，就算皇帝再压着，不管不顾的话寒的是天下百姓的心，皇帝丢不起这人。

　　他就是要逼着皇帝亲自把一个捆着锁着的狼崽松绳解绑，奉于座上，奈何不得。

　　“你通知黎安，动用六部说得上话的人，把我名字隐晦些报上去，动作不要太明显。”时不予一件一件交代着：“派人去将川庸医追回来，应当走得还不远，有他在必定能事半功倍。”

　　“还有，他想去西尤寻药好久了，这样一来肯定会耽误，帮我跟他说声，等他回来了列张清单，我派人替他寻。”时不予想想又提了那么一句。

　　季白得令便着手去办了。

　　只剩下时不予整理着自己的东西，和被他强迫倚床休息不准动的七七：“喏，最喜欢我的槐花暗纹被，给你闻个够，好好待着不准动。”

　　他须得收拾一些随身的衣物和重要东西，毕竟等他去大理寺报道后不能常常回来，若是有需要来回取也太麻烦了，有些东西也需要好好捯饬一下了。

　　七七一只手枕在头后，一只手勾着那缕常年不听话的碎发把玩，懒洋洋开口和时不予闲聊。

　　“黎安是谁啊？”

　　“以前皇宫第一暗卫，现在替我管着堪驭阁。”

　　“哇，老大，皇家暗卫诶，你怎么骗来的？”

　　“不是我，季白骗回来的，我坐享其成。”

　　“……”

　　七七总觉得今日的时不予极其有耐心，往日里早不耐烦的叫他住嘴了，心下有些不安。

　　他的目光转移至高台上端端正正一尘不染的，那尊时不予母亲灵牌上时，目光悠远怅然道：“笑那么多，也还是没甜起来，为何不能随心而为？”

　　时不予手中一顿，一时不确定七七是不是在跟他说话，七七脑袋一偏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回答。

　　“不笑岂不是更苦了。”时不予嗤笑一声：“你又怎知我不是天性如此。”

　　“不笑行不行？”七七认真的问。

　　时不予一瞬间感觉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只知道开导别人让人笑笑，却是第一次听过让人别笑的。

　　七七盯着时不予的眼，眼眸深邃，又问了一遍：“不笑行不行？”

　　时不予好像总能在崩溃过后快速调整好情绪，不被外界影响，尤其是自己。人心都是肉长的，绷太紧了，会坏掉的。

　　“好啊。”

　　时不予今日当着是温柔过了头，让七七觉着有些不真实。

　　时不予在一个位置站了许久，当他看清时不予手里那物时，脸色终于沉了下去。

　　一方纯白温软的玉，上面刻的那屏朱雀活灵活现，只觉下秒就要一跃而起翱翔远去，自由又潇洒，这不就是当初他身上那枚。

　　他知晓玉在时不予那，也知道不会在全心全意相信他之前将东西拿出来，但当时不予真的把玉放在跟前时，心底却没有一点喜悦，还有难言的忐忑和失落。

　　时不予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将手中的玉递了过去：“上次说错了，你不该是被锁沉寂的鹰，该是朱雀，徜徉天地快意又耀眼。”

　　“……什么意思？”七七整个人都僵住了。

　　“七七，天大地大，山川万物太美好了，你替我多去瞧瞧吧。”时不予还是同一个动作，七七不接他也不收手，两人僵持在那一动不动。

　　“你赶我走？”七七掀开被子坐在榻上，双手撑在膝盖上，面色阴沉，一字一句问：“昨晚赶走一个还不够，今天又赶我，你就那么喜欢一个人？”

　　“我不能将你锁在遥京……”时不予垂眸敛目。

　　“你是那么说的？我可是记得你说的明明是：若我哪日要走了，定要跟你说。我问你，我说了我要走了吗？！”七七打断他，凤目一挑，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时不予没说话，甚至举得手臂酸痛得微微发抖，全都被七七看在眼里。

　　是那只受伤的手。

　　若是平时七七早就心软败下阵来了，但他今日就是不接，看时不予连指尖都在颤，升起了一丝隐秘的快感和心疼，矛盾和理智交织。

　　“我不管我从前路经何处停留多久，你说过收留我的，也在威武寨给我搭了一个家，你现在让我说走就走你把我当什么了？！”时不予是第一次瞧见那么生气的七七，愣了又愣。

　　“我不需要，你看看你跟着我都成什么样了，挡刀挡剑，这次把命捡回来了下次呢？下下次呢？！”时不予终于似吼似叫的把一番话喊了出来，眼底是狰狞的痛苦和无奈。

　　七七遇刺的事在他心中变成了一道跨不去的坎，七七不提不代表他不在乎，他不是没查过，但连蛛丝马迹都未找到多少根本无迹可寻。

　　这件事只会随着时间发酵愈演愈烈，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人送出去，一个不留，应当就祸不及他人了，所有他一个人承担就好。

　　他什么都护不住。

　　时不予故意气他：“都走了凭什么你不能走，留着过年？你也配？”

　　说罢下了济重药，狠狠将玉往床边脚踏上一抛，没碎，但声响不小。

　　七七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时不予拉过抵在墙边，脸色发白发了狠低吼：“时不予你清醒点，那把剑到底朝着谁刺的你瞎吗！”

　　——轰隆隆。
　　电闪雷鸣雨水倾倒，刀剑亮影似乎又在时不予眼前闪起，当日打斗的场景似乎被放慢了，一个个画面瞧得不能在真切了。

　　黑衣裹声目光阴郁，一刀一剑毫不留情，招招狠毒直取命门。

　　雨水太大了他看不清，再慢些……再慢些……

　　又是一道亮得灼白的闪电，时不予终于看清了。

　　一招一式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似梦似幻间，七七的声音打破时空，清晰传到时不予耳中：“他们到底想杀的谁你到现在都没捋清？！”

　　时不予幡然醒悟。

　　那些剑好像从来没有一个朝着他的，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标——七七。

　　他们要杀的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七七。

　　时不予猛然瞪大双眼，死死攥着手里的玉，七七瞧他反应知晓时不予是真的反应过来了，便松开了钳制他的手，凑到他耳边带着丝脱力后的无奈轻轻开口：

　　“遇刺了连刀剑都不瞧清楚，老大看的是哪儿？”

　　“现在赶我走，你放得下心？”

　　“关心则乱啊时不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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