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亓似时杦

　　不知是不是时不予的错觉，周围多了些身影，心上有些不安。

　　七七一把抓起时不予的手，手劲有些大，步调加快，沉声解释：“快些回去，要落雨了。”

　　时不予环视一圈，点点头。

　　手被攥得发疼，但他居然半点没有想撒开的想法，只觉得七七的手宽厚得让人心安。

　　他看着七七锋利的侧颜，无端觉得他那撮呆毛今日太安静了，有风都不飘了。

　　当第一滴雨砸到时不予的脸上时，一把明晃晃的刀闪过他的眼前，亮得刺眼。

　　来了。

　　“跑！”七七的声音在时不予耳边炸起。

　　对面一排黑色夜行衣蒙面人，手中的亮得发光的刀狠狠嘲讽着他们俩，肃杀在在眼里显露无疑。

　　来的人不多，只有三五个，但抵不住七七一个人还拖着个时不予。
　　而且，他没有兵器。

　　七七是以时不予小厮的身份来候场，佩不得兵器，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处于下风。

　　七七一手劈上一人手腕，抬脚将人踢得退了好几步，眼看着不同方位都有人冲上来，七七奋力抵抗，又使劲吼了一声：
　　“走啊！”

　　一道雷自天际撕开一道狰狞的裂痕，雨点劈里啪啦砸下来，不一会就湿透了全身。

　　行动在雨里愈发困难，时不予绕身避开一个横扫，逮到空隙抵到七七背后，冷声道“别废话，我是你老大，还能丢下你跑了不成？”

　　“我没拿你当过老大，你快滚！！”

　　言语间七七上前先发制人反手擒住一人，拎起来锁住脖子就把头往墙上撞。

　　！！！

　　太直接粗暴了吧！

　　“敢叫我滚！”时不予捡起一把刚被七七一脚踢飞的刀便干净利索捅进他手中那人身上，“口气不小啊，等回去我废了你！”

　　七七抬眼看了眼时不予，本来眼里阴森森的，听到这句话失笑一瞬，“行。”

　　雨越下越大，时不予只觉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雨水落进去涩的要命。

　　手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时不予的不知被谁划了一条，血珠蹭蹭往下掉。

　　本来穿着红色也瞧不仔细，可衣料被划破，在时不予白皙的手臂就显得极为明显。

　　七七瞬间红了眼，让时不予怀疑他的眼睛也被雨水涩得发疼，不然怎么会红的那么快。

　　俩人还是寡不敌众，渐渐落了下风，七七一边还手一边还要注意保护时不予，身上很快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

　　时不予没由的一阵心疼。

　　七七身上都是疤，之前的还没消，下一批又来了，反反复复无穷尽。

　　时不予脑间昏昏沉沉，反应渐渐慢了，强打起精神也无济于事。

　　倏然间，一只暗刀自空隙间直直刺向七七，时不予惊呼出声，吓得心都要停了：“七七！”

　　他看着那刀无力阻止，身体比脑子更快行动起来，即刻转身扑过去挡住七七的背。

　　他闭上了眼，瞬间天旋地转落入一人怀中，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唔——”对面传来一声闷哼，有滴浓稠的东西滴到他的脸上。

　　时不予不敢置信睁开眼，不知为何自己和七七对调了位置，他只看得到在七七的胸前，有一把刺穿的刀。

　　横在胸口上，血迹顺着刀口缓缓流下，止都止不住。

　　时不予脑子嗡的一下就空了，脑子里在疯狂叫嚣，头痛欲裂，他想说话，却发现根本喊不出声。

　　下一幕更是让人目眦欲裂。

　　那人竟又将已经没入身体的刀用力拔了出来，血流喷涌而出，洒在时不予呆怔的脸上。

　　七七拎起一把断刀，反手一个刀狠狠刺入那人腹部，终于解决了最后一个人。

　　他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

　　时不予半天反应不过来，眼睛没有焦距，脸白得跟鬼一样，他身前伏着那人没有一点气息。

　　“七……七七？”

　　时不予半天才找到了自己声音，只是哑得不似人声。

　　他剧烈颤抖起来，眼里陷入了漫天的魔魇，血海在里面蔓延，掀起了巨浪。

　　直到七七一声呛咳吐出一口鲜血浇了时不予满脸，他才找到了自己的知觉。时不予最讨厌血，这一刻却无比欣喜。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手抹了把脸，死死咬着嘴皮，环视了一圈——还好，离得不远。

　　时不予转了个面使劲将人扛到背上，颤颤巍巍将人半拖半就拽着往前走，无比郁闷这人怎么这么重，早知道少吃点就不会那么高那么重了，费劲死了。

　　时不予转念一想，他多吃的那一部分不就是替自己解决的吗，所以还是自己的错，以后自己只吃一点点甜，不买太多让他分担了。

　　临近傍晚，乌黑的云中透出氤氲的红，怪异而压抑，雨下个没完，把这几日攒的热潮浇得一点不剩。

　　本就在小巷弄中，四处空无一人，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味道，令人作呕。

　　时不予一边拖着七七，一边脑子里钻进去个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又疼又烦。

　　“时杦……活着，不仇不恨……好好活着。”残烛般不成人形的爹爹笑着叮嘱他，血浇了整个牢。

　　“我们时杦啊，要福乐长安！”娘亲笑魇如花，七窍流血不止向后倒去，时不予抓不住她。

　　时不予觉着自己要疯，摔了又起，走了两步又摔，爬都爬不起来，手脚黏糊糊都是血，手脚不听使唤，看不到一点光。

　　突然一脑海深处被轻轻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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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收留收留我罢……”
　　“我懂，也信你。”
　　“你祈的愿即为我所愿。”

　　时不予脑子里无比清晰出现了那个玩世不恭的笑，那个带着伤给他扎秋千的身影，那个河灯映照绚烂夺目的脸。

　　他后悔了，七七应当也是不挑外观的，自己非要请人给他打个雕琢华丽的弓。明明寻个可靠的手艺人便足够，也不会等那么久还拿不到，他的弓法那么好，自己还没好好见识过呢。

　　他觉着真是世事无常，三年前他也是带着高中喜讯与家人庆贺的，转眼便家破人亡；今天刚接了个探花郎的名头，就出现了这死生一幕。

　　到底是自己命途多舛还是灾星降世，真是不留一点余地。

　　时不予一边死死扛着七七，突然感觉一丝咸咸的东西混着腥味流到了嘴里，视线愈发不清晰了。

　　背上那人身子一侧，一个发着光的东西自脖颈间滑落了出来——是那颗白荧石。

　　他就说刚刚背上有什么东西硌的他生疼。

　　圆润滑亮的一颗，被小心翼翼钻了个洞，好好穿起来藏在怀里，不注意冒出个头，在雨里发出氤氲白光。

　　时不予不知道怎么的，情绪突然被点着了，深一脚浅一脚拖着人往前走，终于哭出了声，抽搭着整个人都在颤抖。

　　七七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呢喃细语，时不予都不确定是不是他的声音。

　　“不哭，你别哭……我心疼。”他一张嘴，细细的血流便留下来，全洒在时不予耳边。

　　时不予哭得愈发厉害，他就是要任性，这人心疼什么，刚刚捅到心了？他明明记得是另一侧。

　　完了，时不予觉着自己才被捅了心，不然怎么会抽疼得那么厉害，死死拧着让自己喘不过气。

　　血将俩人的红衣染得愈发妖冶，瞧着是贪欢一晌，殊不知是时不予把人拽着拖着往生门里挪。

　　右手上的划痕在雨里浸得发白深可见骨，血还在不停流，时不予脑间愈发昏沉，全身都在叫嚣着。

　　但他不敢停，后面有人在扯着七七，他敢放松人就要被收走了。

　　七七的眸子昏沉异常，他觉着自己要熬不住了，心疼时不予还要费力拖具尸体回去。

　　贪念了许多年，到底是黄粱一梦。

　　终于在他眸子阖上前的那一刻，他隐约听到雨夜里门叩响的声音以及一阵惊呼。

　　“阁，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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