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一朵相思

　　家乡的年
　　“少小离家老大回”，实际情况是回不去的故乡，乡愁伴随一生。
　　生于温州却长于金陵秦淮河的源头——溧水。儿时听乡党说，明代朱元璋建都时派遣刘伯温去溧水考察，结果发现此地三面环山只留一个缺口。刘伯温回去禀告：“虽是一块风水宝地但并不适宜建都。如果敌军入侵形如瓮中之鳖所以应当舍弃。”后来改定为南京。虽是一个故事，但似乎说明了一个道理，在古时交通不便利之时，此地的百姓更是走不出去。于是乎地理上虽然紧邻着南京城但是经济并不发达。一分为二来看，因为走不出去所以此地民风淳朴亘古未变。
　　话说回来，童年的我在这样的民风中熏染着自然对当地的民风民俗恋恋不忘。可说的太多太多，纸短情长只捡过年来说。
　　旧历年底家家户户忙碌起来：磨豆腐、杀年猪、腌鸡熏肉、蒸馒头、炒炒米、洗床单、掸灰尘……比农忙时节还要忙碌三分。
　　虽然忙碌着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年味。记得杀年猪的时候，外婆对养了一年的猪万般不舍，临近它走的那段日子，天不亮外婆就起床煮上一大锅麦麸或者红薯，热气腾腾地倒入猪槽，看着猪儿欢快地吃完方离身而去。猪的逍遥日子不会长久，某天天灰蒙蒙亮时，屠夫就带着他铮亮的家伙来了解它的生命。凄冽的叫声划破黎明，待孩子们起床时大盆小盆已经码整齐，整个厨房飘散的都是筒骨高汤的香气。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要磨豆腐。豆腐要挑到我的本家二舅家，这是全村唯一的一个磨坊。家家户户都需要早早排好日子，时间一到担子挑过去就行。那段时日，本家二舅脸上都是乐呵呵的，平时他很清闲，不过一天磨一次豆腐担在村里卖，这一个月生意盈门每天都是发财的日子，本家二舅额头上的那两道褶都隐藏着笑意。轮到我家磨豆腐时，外公隔夜就要把黄豆泡上，第二天一大早担过去。我由于从小爱睡懒觉又适逢冬天总起不来的，待我起来时外公却早已担着豆腐回来了，所以其中的过程我总不知晓。倒是姐姐总乐滋滋地跟我说豆腐脑怎么怎么嫩，怎么怎么好喝，我总是怏怏地抱怨家人怎么不给我带一碗回来。而那时的条件是不可能保存豆腐脑的，所以说了也是无用。虽然喝不到豆腐脑，但是暖水壶里却灌着满满的豆浆，浓浓的豆浆淡黄色并不纯白，想那是豆浆原本的颜色。不过我不爱喝，总觉得加再多白糖也掩不了豆腥味。吃过早饭后全家人都要围绕豆腐来工作，把豆腐挤成渣，把挤成渣的豆腐搓成团下油锅里炸至金黄捞出，或者把豆腐切块炸成豆腐泡……大人们忙得是不亦乐乎，小孩们则像个仓鼠一样吃个不停。这几日你可以看到家家户户的院子里晒满了豆制品，用霜打过的甜白菜一烧，那豆味芳香扑鼻，甜沁人心！
　　再有一个忙碌的大事就是蒸包子。菜包肉包连夜上大蒸笼。我的房间紧挨着灶台，虽然关着门，但是那浓浓的烟雾依然隔着门缝往里钻，打开房门全家都罩在烟雾里。大人们嫌孩子闹腾帮倒忙总不让插手，但是提个水壶灌点开水我们也是十万分乐意的。熬不住的时候也是包子熟的时候，刚出锅的包子馒头总是那么好吃，哪怕是咸菜味的也让人回味无穷。外婆会送上几个到孩子的床头，我们腆着肚子吃掉再美美地睡去，满足！但是等到了第二天第三天再看看这些包子，硬邦邦的估计狗也会嫌弃。果真后来孩子们是一个也不再沾了，大人们舍不得丢弃就变着花样给孩子们弄着吃：一会儿炸馒头，一会儿炒馒头，像极了现在的“黑暗”料理。当然，任何一个“黑暗”料理背后都有一颗不浪费东西的心。就像我的父亲，孩子们吃剩的东西他总不嫌弃，是他经历过穷日子，知道一丝一缕来之不易，所以决计不浪费。这种品德恐怕现今已经快绝迹了，老一辈人身上倒清晰可见。
　　温州人冬季喜欢腊肉，云南人喜欢熏肉，我的家乡老南京人最喜的还是腌肉。年猪的肉结着盐霜吊挂在风中，风得越干炖起来越香。白米饭上炖上一锅白肉，揭开锅盖就溢过一阵肉香，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用飘着油的肉汤拌点锅巴饭，人生还能再仙点吗？我家人口多，肉总是很快就吃完的；有些庄户人家留来留去，结果肉就留臭了。
　　大年三十的那一天很是热闹:唱大戏的，划龙船的，喧嚣的很。庄户人家难得有清闲的日子，自然要找点乐子乐呵乐呵。我的外公，年忙完之后总喜欢打点小牌，南京农村话叫“花胡”，一种纸牌，我外婆曾经做它卖点小钱，我还帮忙晾晒过。外公的牌品非常好，无论输赢他总是笑盈盈的。我们过去他总会塞两个小钱给我们，于是孩子们会快乐地跑去小店买些小零食……
　　哎，日子一晃就这样过去了，过去了。
　　回温州很多年了，越发想念我南京的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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