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爱恋之太液芙蓉未央柳

　　所有人都想杀了爷。
　　这是我记事以来的感官。无论是手握重兵的蓝玉将军，还是朝堂重臣齐泰、黄子澄。后来，老皇帝身体越来越差，大统未定之际这件事就愈演愈烈，甚至爷的亲兄弟都想杀了他。
　　爷本来是一个儒雅自由的王爷，带着我和小平在北平府过着平稳且惬意的生活。就这样百般隐忍，韬光养晦还是无法阻止一众贪慕皇权的人对他的猜疑和忌惮，百般算计甚至不惜狠下杀手。
　　我其实也能理解那些蝼蚁的恐惧。爷英俊潇洒举止非凡，不仅武功高强能沙场点兵，还文采斐然深谙国计民生，年纪轻轻就打得北元乃儿不花丢盔弃甲，令北部军民安居乐业，又拥有马皇后嫡子这尊贵显赫的身份，自然会让无能之人吓得无端胆生寒气。
　　他本无心帝位，在北平燕王府过着自己应该有的生活，认真听从老皇帝的教诲守住国门要塞，防止北漠南侵扰大明之安宁。结果爷的大哥懿文太子突然生病死了，他带着我和小平去应天给太子奔丧。
　　就在应天城郊的小河边，我们遇到了一个着装怪异，形迹可疑的女子。她不断呼唤着爷的名讳，缠着爷不肯松手。这个晕倒在爷面前的女子实在太像刺客了，我刚准备杀了她，小平却阻止了我。小平说，这个女子的眼神是认识爷的。
　　爷看着那女子的容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想了想，这应天城秦淮河边风景大好，没准儿爷从前在此留过情，就收起了刀剑。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成了爷的柳妃娘娘，因为爷对她的宠爱，她甚至成为了大明的徐棠皇后。她从神智不清的时候就口口声声要保护爷，原本以为是她博取我们信任的计谋，没想到后来她真的舍命为爷挡了一支暗箭。爷是盖世英雄，说书先生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次，我小北算是见识过了。
　　到了应天给太子治丧，一天似乎没消停过，总有形形色色的人往燕王府里冲。我和小平为之忙了好一阵，小平与柳妃娘娘的关系越来越好，所以爷的后院我对柳妃的事听得就多一些。后来某一天，仙仙郡主也到了燕王府，她来过之后柳妃娘娘就离家出走了，原因竟然是她认为爷应该只娶她一个女子。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奇事！妾室对主子能这般蛮横霸道，还完全不顾爷的尊严和颜面，住在鱼龙混杂的客栈当起了捕快，没想到爷还是由着她不曾干涉。
　　后来，老皇帝死了，朝堂就立储一事闹得天下大乱。仙仙郡主说老皇帝口诏，要传位给爷，留下来的遗诏却写的是传位给皇长孙朱允炆。老皇帝死得太突然和蹊跷，加上迷雾重重的口诏和遗诏之争，更多人要杀了爷。爷权衡利弊之后，将柳妃留在相对安全的应天，带着我和小平连夜逃回了北平。
　　从刚回北平临时凑齐的八百护卫，到后来集结朵颜三卫组成几十万大军，爷跨过刀山火海历经血雨腥风，与建文一朝的全国之力斗智斗勇，用了四年时间再次回到了应天。
　　临渡江的时候，爷还在感慨，整整四年他都没有尽过身为人子的孝道，他一次还没有给老皇帝祭祀拜谒过。这天晚上，又来了许多人，有建文帝的迂腐文臣，有爷的亲生姐姐，但是爷见到他们只有愤恨憎恶和一丝别人察觉不到的孤独感。
　　这个时候，柳妃娘娘来了，她一袭紫色柔美纱裙出现了肃穆的军营之中。爷见到她欣喜若狂，我和小平都很开心，因为爷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
　　爷渡江当了皇帝，小平坚定的认为皇后之位非柳妃莫属。没想到，爷登基了几月都迟迟不曾立后，任由朝堂文臣武将刀枪剑戟吵得鸡飞狗跳。这个时候，柳妃非但没有入后宫，还被爷派到杭州府为浙西水患办差。原定的归期已到，柳妃却没有回来，没想到爷一天都不愿意等，丢下手中的奏疏就下了江南。我们假扮成商队一路低调前行，遇到了南方阴雨连绵的恶劣天气，还遇到了白莲教的刺杀。当爷水陆兼程赶到了杭州府时，柳妃以张无柳捕头的身份正风风火火忙着查案子，根本都没时间理会他。
　　爷也没有生气，自己寻好了住处安顿下来，每天就若无其事的看着奏疏。爷微服出巡没有召见地方官吏，也没有出门游玩，每天就在客栈等着娘娘回来。这年中秋，娘娘与爷吵架后再回来，换了一身白青相配的娇娥装束，头上还扎了一朵白纱，好似广寒嫦娥的扮相。第二天，从前燕王府的那位柳妃娘娘在世间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就是大明皇后徐棠。小平真是料事如神呀，柳妃娘娘真的就成了爷的发妻，大明的皇后。回京以后，爷举办了盛大的封后典礼，小平每天都喜笑颜开，感觉爷和娘娘有一万年的好日子还没有过完，看着她这般开怀，我也跟着高兴。
　　没想到，帝后之间没有那么太平，接连失去两个孩子，这件事对娘娘的打击非常大。我们都知道娘娘失子以后身体就不好，可是这个时候爷不得不北征，需要离开应天一段时日。爷仔细筹谋，稳打稳扎所向无敌，在北漠打得鞑靼和瓦剌四处窜逃。虽然比预计的时间晚了月余回朝，但是这场仗打得大获全胜，鼓舞了我军的士气，收益颇丰，十分值得。
　　快到应天城郊的那条小河边时，爷下了轿，兴冲冲策马先行。四顾却没有见到任何人影，他敛起失落又径直往皇宫去，可能有人不知道皇帝在做什么。可是我知道，他已经十分想念娘娘了，如今只是想早点见到她。
　　谁知，就此得到了娘娘的噩耗。
　　我从未见过爷发那么大的脾气。他砸了摆设好的灵堂，提着剑就要杀了置办这件事的宸妃娘娘。眼看一剑就要劈下去，夏原吉只身挡在了宸妃娘娘面前，爷剑锋一转还是划伤了夏原吉的脸，一时夏大人半张脸全是淋淋的鲜血。宸妃一身缟素跪在皇后的棺木边，丝毫不动，继续询问皇帝要在何处安置皇后入土。按制，帝后要合葬在一陵。皇帝尚在壮年，还未为自己寻找吉地，同在大好的年华的皇后却突然离世，这个时候确实需要皇帝出来做个决断。从前在燕王府的时候，我总觉得宸妃娘娘是最好说话的，自从皇后入宫后，我能感觉到宸妃变了。这种变化很神奇，是我说不出来感触，就说眼前这种情境，我甚至能假设如果皇帝修好了吉地，宸妃敢不请圣旨就把皇后的梓棺抬进去安顿好。
　　皇后病危都未写奏疏递到前线，不难想这就是皇后的意愿。夏原吉和宸妃被罚跪在武英殿门口，百官哀叹不知其解。我其实也不理解，为什么皇后临终前召见这两人说了许久的话，却一个字一件信物都没留给爷。出了那灵堂，爷的神情莫辨，谁也看不出他的喜怒，但是我猜他肯定是非常悲伤的。过了一段时间我就反悔了，只感觉爷太强大了，拿起和放下都这般的干脆利落。皇后的离世对他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爷上朝理事、检阅军队整饬国防做得井井有条，甚至比从前更快更好。此外他还常常带着权贤妃出游寻欢，与吕美人吟诗作乐，全然忘却皇后尸骨未寒。最后还是夏原吉一众大臣多次上表，先说帝后关系是天下夫妻的楷模，又说先皇后如何如何贤德一生，在大好年华抱憾玉碎，皇帝身为其夫应该素服百日、辍朝一年，给予皇后身为他妻子应得的基本的尊重。这些老臣闹得厉害，爷拗不住才勉强答应了，信手脱下龙袍换了素衣。这些事其实与我都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小平却似伤透了心一般，生爷的气顺带着再也不理我了。
　　爷知道这件事后，就要把我们的婚事提上日程，小平坚持要为皇后守孝三年，不然她就要出家做道姑。爷第一次跟小平发了脾气，他痛斥小平跟她的主子学坏了，根本不懂什么是三从四德，也不懂得如何尊重天子。我虽然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成婚，但是圣旨已下，我如愿娶到了小平。
　　婚礼是皇帝指派礼部操办的，办得异常热闹繁华，感觉全应天的百姓都涌上街头看我们新婚的焰火。我知道小平很不开心，但是我相信自己可以让她重新快乐起来，很快我们就有了孩子。爷知道后很高兴，亲临我的府邸饮宴，恩赏了我们许多珍宝。谁知第二天爷就病倒了，我和小平都很担心，结果太医院说龙体只是受寒并无大碍，我们悬着的心才算落下。
　　皇帝第二次北征的时候，权贤妃和吕美人随驾出征，途径峄县的时候权氏暴毙而亡。这一次，爷十分悲痛，他抱着权贤妃哭着说，要以皇后的仪制厚葬她。
　　且不谈真正应该享受皇后仪制的人还停柩在应天，退一万步一个妃嫔再得宠也不能如此僭越，随行大臣们纷纷抗议。还有老臣认为这是宠妾灭妻的逆天之举，如果皇帝坚持做如此会损大明国运的事情，他就即刻触柱死谏。爷觉得实在扫兴，也不提回应天再议，命人在当地寻了个地方就草草将权氏葬了。前一秒还哭天抢地要与权氏合葬帝陵，转眼就这般决断，我们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懂爷在做什么事。
　　回到皇宫后，关于权贤妃的死渐渐就有了诸多揣测，最多的说法是吕美人这些年一直受权氏的欺压，如今实在忍受不了就将权氏毒死了。本来这都是后宫寻常的闲言碎语，万万没想到爷知道这件事以后勃然大怒，他命纪纲去彻查这谣言的来头，并要求严惩传谣之人以正后宫风气。纪纲的行事风格一向狠毒，没想到这件事被他越查牵连越广，发展到最后竟前后绞杀了三百多个传谣的宫人。所有人都很震惊，包括吕美人，她从来都不知道皇帝竟然有这般的在乎她。权贤妃死了，她的乳母被遣返，那妇人回了朝鲜之后，就将这几年在明宫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讲给乡邻听。只说，她哺乳出来的权贤妃，得到了明朝皇帝最高的荣宠，她虽未加冕确是名副其实的皇后娘娘，皇帝还因为她的死悲愤到杀了三千名宫女给她陪葬。这些虽然都是无稽之谈，但却是坊间妇人热衷的谈资，无人不羡慕皇帝与权妃的爱情。我个粗人都觉得这个故事可笑又血腥，毫无逻辑更经不起推敲，竟然还能被朝鲜文人看中。爷知道了之后，一笑置之，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是，关于爷的流言哪一个都说得有根有据，其实认真想一下只觉得这个世界太玄幻，因为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动脑筋的。
　　一年又一年，日子过得飞快。从前的王宸妃已经是贵妃，一直掌管六宫事务的她又被支持者推了出来，皇帝也很爽快的答应封她为后，没想到王贵妃还是拒绝了那尊盘龙宝印，那天后宫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这一年，爷长出了第一根白发，他看了那根头发许久。也是这一年，爷开始为自己寻找吉地了。按制，爷的吉地应该选在应天的紫金山，百年之后葬在高皇帝和马皇后的身边。没想到，爷竟然选了千里之外北京的天寿山，大臣们还没来得及反驳，蒯祥就已经打好了长陵的地基。
　　北京皇宫和长陵修好了之后，爷一道圣旨就将都城从应天迁到北京，自此应天就成为了陪都。这些年，北边一直不太平，这个举动似乎是为了方便北征。就在爷第三次北征归来的时候，王贵妃跪在北京奉天门前请罪，如我所料，这个女子果然私自将先皇后的灵柩移入了长陵。从前听不得皇后灵柩入土任何的皇帝如今竟然对此事毫不上心，他没有过多理会王贵妃，便汇入庆功夜宴中豪饮。
　　那天正好是中秋，夜半三更皇帝已然醉酒，却执意要出宫。
　　我带着锦衣卫护送他，刚走到天寿山南麓就下起了大雨。皇帝近些年的脾气越来越差，常常为一些小事就大开杀戒。此时雨中泥泞山路难行，将士精疲力竭却都不敢做声，我便去请示是否可以回宫。醉醺醺的皇帝推开车门，没有穿鞋就混进了风雨中，阮安公公打着伞追了上去，我们一众人也徒步走了上了长陵。
　　雨中视线不好，我和阮安慌乱寻了许久才找到了皇帝，我们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爷摸着长陵的石壁，似乎在找墓门，无果。他疯了一般抓着、拍打着那硬如金钢的山石，似乎在苦喊着什么。虽然在下雨，我知道阮安低着头在哭泣。我慢慢往前靠近，才算听清楚爷在说什么。
　　“如眉，他们都想杀了我，如眉……”
　　“我知道是我的错，我回来晚了，我对不起你和孩子。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说好的你愿意保护我，你愿意一生一世在我身边守护我，永不后悔的呢？为什么要一句话都不留下，抛下我一个人孤独的在这世间，如眉！楚楚，楚楚！！你想叫什么名字都好，你想过什么生活我都给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一次都不肯入我的梦境来呢！我就这么惹你厌烦吗！”
　　“你口口声声爱是唯一，心里却一直惦念着别人；朕佳丽三千，却始终忘不了一个你。你高兴了就说爱我，不高兴了就视我如无物。张楚楚，明明是你负了我，为什么天下人都骂我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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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爷晕了过去，我们才将他从这处抬走。第二天，爷酒醒后穿好靴子，将受伤的手掩藏在长袖中就去上朝了，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王贵妃也不曾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晚上回家的时候，将这件事情讲给了小平听。
　　小平淡然擦净眼角的泪，问我记得不记得，那年兵临应天的时候。爷准备渡江，娘娘只身来到军营，给了爷一张信笺。爷看了那信笺后半天都说不出话，过了许久，他才呜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当年就很好奇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小平告诉我，那张纸上写着“削藩王，保江山，杀朱棣”。
　　老皇帝要杀爷！
　　那是爷自打出生以来在世间最尊敬、爱护、言听计从的父亲，到头来父子情份位于君臣之下，亲生父亲竟然也要杀他。我突然就明白了当年爷为什么原谅了建文帝，为什么在京郊建了一座世界第一高的琉璃塔纪念母亲，也明白了皇后娘娘于爷为什么那般的与众不同。
　　就是这个看起来柔弱娇媚的女子，内心是那股刚强不屈，拼了命也要保护爷。全天下人都围在爷的身边筹谋算计，唯有她不问前程，无论生死，凭借着一己之力，一直一直在保护着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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