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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雾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两点上课,学校餐厅要路过教学楼,陈雾不想折返,准备在外面的大学城里吃一点。
大学城是依着S大,一所师范,以及另外一所职高所建立起来的,并不算小,一个近似于矩形的市场,多是由年代久远的小楼构成。
柏油路面早已被践踏得失去了本色,门脸外面油腻腻的,里面多是些刻意迎合大学生审美的廉价装修风格,楼体招牌杂乱,五颜六色。街道多窄小,上方横穿过许多黑色的电线,门脸以上的楼层多是居民以及青旅,窗栏上爬满了藤蔓,窗外挂着各式的衣物,在空中飘扬。一条丝巾在窗栏上撞来撞去,砖红色的铁锈被牢牢吸附过去,陈雾抬起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望向狭长的天空,蓦然回想起A城的巷子。
陈雾很少来这里,转来转去迷失在一条条看起来毫无二致的街道上。只听蒋林说那家牛肉面在第二条街道的最里面,大大的红色招牌,陈雾却分不清到底是从哪边开始数起。
如果不是因为蒋林极力推荐,说特别好吃,他第一次来续了两碗,陈雾就转身走了。
越找不到就越是跟自己过不去,一路上也看到很多看起来好吃的店,店员站在门口招手,陈雾却没有任何想要走进去的念头,他觉得此刻自己被牛肉面妖怪拦截了大脑。不好吃会杀了蒋林。
终于,十分钟以后,陈雾想起来还有地图这种东西,打开手机开始搜索,一步一步按着地图走,总算是看到了蒋林口中的大大的红色招牌。
陈雾因为脚疼,走得很慢,好不容易走到店门口,发现大门紧闭,蓝色的卷闸门上面贴了张白纸,上面写着:营业时间18点--凌晨1点。
陈雾很气,闷闷地转过身,面无表情走掉了,没有吃午饭。
下午是小班英语课,前半个小时一直在听听力,像唐僧钻进耳朵里在念经,因为没有吃午饭虚弱的陈雾又趴在桌面上睡了。
教室里突然乱了起来,嗡嗡声透过耳机传进去,陈雾朦朦胧胧间听到自己身边有动静,缓慢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裴冰玥弓腰站在自己身边,正往桌面上放一杯东西。
“嗯?你醒了?”裴冰玥注意到陈雾摘掉耳机坐起来的动作,转过脸冲他腼腆地笑了笑。
陈雾指了指杯子,眼神里闪现出一丝疑惑。
“这家奶茶很好喝,你尝尝。”说完便脸红着走出去,似乎是怕陈雾说出什么拒绝的话。门口有两个倚着栏杆的女生,一脸看戏的表情,等裴冰玥走出去,激动得咋呼起来,三人说说笑笑着离开了。
陈雾盯着桌面上的珍珠奶茶看了一会儿,棕色的液体,褐色的珍珠,像整个秋天被浓缩在这一杯里。
放学铃响起,陈雾拔掉耳机线,收起桌面上的课本,正在拉书包拉链时,蒋林甩着手里的水走了进来。
“呦,哪个贴心的小姑娘送的奶茶呀?”蒋林贱兮兮地问道。
陈雾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送你的”,然后将耳机挂在蒋林胳膊上,背起书包走了出去。
“今天又打工啊?”
陈雾背朝他挥了挥手。
“行吧。”
陈雾站在校门口等公交,无聊从手提袋里拿出今天买的书翻看起来。红色的硬书皮,显得很有质感。打开书的一瞬间,先是闻到一股奇怪的药水味,紧接着被书本原有的墨味所覆盖。
陈雾略微抬起墨色的眼眸,片刻出神,又转回视线继续盯着书页。他先是点进去看了看作者简介,准备读正文时,公交车到了,晃晃悠悠,像一只笨重的大吐司。陈雾一只手合上了书。
最后一排靠窗有一个空座位,陈雾径直走过去坐下,将书摊开在膝盖,埋头继续看,一直到最后一丝光线也变得微弱,才依依不舍合上。
陈雾抬头,才感到脖子很酸,仰起脸转了一圈脖子,向外看去。窗外是熟悉的场景,灰色的钟楼若隐若现,尖顶依稀能辨识出几分深红,绕过钟楼,再走一条街,陈雾的目的地就到了。
一天没见陈雾,阿让坐在卡座里,自来熟地冲陈雾打招呼。陈雾端着饭,犹豫片刻,还是过去了。
陈雾这顿吃得很多,从坐下那一刻起,直到站起身,听阿让讲述了他短暂的前半生,中间掺杂一些其他人的零碎人生,阿让说这是必要的铺垫,让陈雾一定要听。
陈雾也很配合地听了,并且认为很下饭,阿让具有讲故事的天赋。陈雾觉得阿让不应该待在酒吧,去livehouse讲脱口秀会比现在挣钱很多,是时下非常火热的行业。当然,陈雾也是从蒋林那里了解到的,他每次吃饭都要外放,没人笑还会备受打击,好像有趣与否都是自己在讲一样。
陈雾知道了阿让十四岁出来打工,至今换过很多份工作,去过很多城市,最远的一次去了南海,在渔船上打杂。他是从这里开始认真听的,阿让掉进过海里一次,因此学会了游泳,并且回来以后在某个游泳馆当了一段时间游泳教练,因为只会两种姿势,被学生家长投诉,继而开除。诸如此类的经历,阿让有很多。
现在成为一名调酒师也是机缘巧合,本来攒了点钱在某职业技能学校学美容美发,结果因为被同寝室学调酒的当做小白鼠天天喂酒,对这个行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硬是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校长改了专业。调酒的学费很贵,虽然美容美发的学费校长勉强同意可以抵,还是又添了不少钱。
来薄荷酒吧的时候,阿让几乎是身无分文,只带了一门手艺。
陈雾蛮佩服他孤注一掷的勇气,连带着看他的发型也顺眼了许多。
阿让捋了捋头发,做出一副自以为很帅气的动作,结束了自己的表演,等待陈雾鼓掌,然而陈雾已经在后厨刷起了自己的餐具。阿让伸出双手给自己鼓了鼓掌,换衣服去了。
酒吧只有周末生意最好,所以陈雾今天很悠闲,有点想看书,但是酒吧光线太昏暗,不适合。正百无聊赖,乔背着双手从外面走过来,唉声叹气,心情不大好的样子。他行至门口,眼神扫过直直站在一旁的陈雾。
陈雾穿着一身熨帖得笔挺的白衬衣,外面套一件黑色的马甲,下身西裤,身形挺拔,五官宛如刀刻,静立不动就是一尊意大利雕塑,俊美无俦。
乔的眼珠一转,即刻想出了一个主意。他笑眯眯地冲陈雾点了点头,显得很满意,随即又切换成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他开口道:
“阿雾,里面太吵了,呆久了对耳朵不好,不如你去外面站会儿?”
陈雾想说不吵,可是老板谄媚的嘴脸实在难以说出拒绝的话语,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陈雾是从大一下半年开始来薄荷酒吧打工的,自那以后,酒吧的客流量有了一段时间的激增。然而陈雾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像一块暖不化的冰,讲话客气,服务周到,却不掺杂一丝一毫感情在里面。
所以新客来了第三次之后便会知难而退,附近酒吧多得是,撩不动就换下一个,因此酒吧的客流量很快又下去了。不过比起刚开始,人还是多了不少。毕竟自信的人很多,在工作上遇到任何挫折就跪着放弃,下了班以后反倒一身反骨,坚韧不拔的毅力老板看了都会忍不住掉下两滴眼泪。
宽敞的街道两边全是大大小小的酒吧夜店,人并不少,陈雾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有几波路过的人开始指指点点,刻意捂住嘴巴讲话,声音却很大。
陈雾不想一直被盯着看,往墙角挪了挪,想借盆栽做一些遮掩,结果也只是挡到腰部,上面主要部分全部暴露在外,没有丝毫作用。
季冉在家待不住,裹一件驼色风衣又出来找乐子,远远便看见前方某家店门口露天座椅人很多,想必不错,便走过去。
侍应生正在忙碌,季冉不做理会,径直走进去坐到吧台,问正在卖力摇雪克杯的阿让店里哪几款酒好喝。阿让边摇边给季冉推荐,最后他选了热威士忌托地。
酒上来,季冉正半举起杯子盯着里面的肉桂棒入神地看,陈雾过来端酒,两人撞了个正着。
季冉很诧异,完全失去了对酒的兴趣,转而盯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陈雾看了起来,脸上挂着揶揄的笑。
陈雾觉得自己脸很烫,被季冉盯得浑身不自在,吸了一下鼻子,有些不知所措。他觉得呼吸好像有些困难,是应该出去透一透气。身体迫切想要走开,可是阿让的酒还没有调好。
季冉上下打量了陈雾一番,嘴里发出“啧啧”两声,讲出来的话让陈雾很想打他。
“很帅嘛,校草。”
“你怎么在这里。”陈雾扭过脸不去看他。
季冉一只胳膊放在吧台,撑起脸仰视陈雾,视线落在他凌厉的下颌骨。
“这是我的问题吧。”
“兼职。”陈雾别扭地答道,不想再说更多。
“你们两个认识啊?”阿让端出酒,拍了陈雾一下,然后双腿交叉趴在桌面上看着他们两个,显然对陈雾会有朋友这件事情深为讶异。
季冉冲他笑了笑,又耸耸肩,“你们侍应生挺帅,不过好像不怎么爱理人。”
“原来又是招来的客人。”阿让感到有些无趣,看着陈雾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不不不,陈雾只是腼腆,对吧,陈雾?”
陈雾想打的人变成了两个。
季冉摆摆手,又端起酒杯,“好啦,不逗你了,忙你的去吧。”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低头看一眼,脸上的笑没了,多了几分明显的关切,问道,“脚还疼吗?”
陈雾终于敢低下头和季冉对视,盯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心里某种奇怪的感觉慢慢漾开。酸酸涩涩,但有一种柔和的温暖。
“慢一点。”
“嗯。”陈雾去端酒,回来时季冉正端起桌子上的酒要喝,他突然想到什么,宽大的手掌握住了杯子的另一面,覆住了季冉冰凉的手指。
琥珀色的液体轻微晃动,这一次,季冉并没有松开。
“陈雾,你很喜欢和我抢东西。”
“没有。”陈雾用力,季冉只好乖乖松手。依依不舍盯着陈雾把酒杯端到自己身边,手指还牢牢扣住,好像怕季冉再去抢。
“输液不能喝酒。”陈雾义正言辞。
季冉扫兴地撇着嘴,输液是上午的事,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并且为了这杯酒,他冒着感冒加重的巨大风险,坚持没有喝药。好在他刚刚已经喝过了一口,在陈雾端酒的时候,果然很好喝,这家店以后可以常来。
“我喝过了,一口。”季冉朝陈雾竖起一根手指,挑衅道。神色轻佻,毫无半分为人师的模样,简直像个地痞无赖,跟讲课时完全是两个人。
“季冉。”陈雾压低声音,心里莫名有些急躁,他按照常理推断,认为季冉晚上喝了感冒药。
被陈雾这么一叫,季冉心里也有几分不快,好歹自己是老师,虽然只教过他一节选修课,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大半节,被直呼名讳也太挂不住面。
“不关你事,给我。”季冉冷冷说道。
一旁的阿让眼见两位莫名巧妙僵持起来,很是纳闷。陈雾虽然一直是这么个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通过某些五官的轻微移动还是能看出差别的。比如现在,隐约能看到陈雾刘海里蹙起的眉毛,眼睛也变得更加狭长一些,嘴角也抿起一个很小的幅度。
阿让考虑下一份工作可以去当侦探,经过缜密的推理,他认为是这位看起来很随便的客人一番骚扰惹怒了陈雾。想要替陈雾解围,转念一想第一个月薪水还没有领到,当侦探还不是时候,于是转而冲季冉堆起一个极为难看的笑脸。
“先生,小雾新来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这一回,我再给你调杯酒,慢慢喝着,消消气。”
陈雾慢悠悠转过脸去,用凛若冰霜的眼神俯视阿让,直把他盯得浑身发毛,默默缩回吧台里。
季冉看陈雾是铁了心不给自己酒喝,又想着自己这么大人了,跟学生置什么气,摊摊手,投降。
“好啦,不喝就不喝嘛,回家睡觉咯。”语毕,起身要走。
“小朋友,几点下班啊?”
陈雾也松了口气,如实回答。
季冉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三点下班,八点上课,中间的时间根本不够睡觉,他不知道陈雾是怎么兼顾打工和学习的。外人眼里光鲜亮丽的校草,背地里居然在勤工俭学,为了守护幼小的自尊心,还特意跑到这么远的地方避免同学发现。季冉的同情心开始泛滥,认真心疼起陈雾来。
“你......”季冉拍了拍陈雾的肩膀,又低头轻轻叹了口气。陈雾感到迷惑,又看着季冉坐下。
“我等着你,住在老师家里吧,明天开车载你一起去学校。”
“......”突如其来的关怀,陈雾不知所措。
余下的三个小时里,季冉一直坐在吧台边用一种极其疼惜的眼神注视着转来转去的陈雾,让陈雾觉得很不自在,硬着头皮从他身边过了无数次,酒端错了好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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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最近很忙没有写,周末一定会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