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后的我养起了老师

　　中岛敦看着此刻低着头，不愿意说话的江户川乱步，最终还是深呼吸了一口，说道：

　　“乱步，我们谈谈吧。”

　　江户川乱步是一只胆小而又机敏的猫咪，要是不在这里解决，回到家里之后就撬不开他的嘴了。

　　江户川乱步不知道是因为之前的流泪羞恼，还是因为被家长抓包了不爽，还是垂着头，抖了抖，不予理会。

　　中岛敦叹了口气，蹲了下来。

　　从这个的角度，是可以看见江户川乱步的脸的。

　　少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黑色的碎发黏附在额头上，像一只垂头丧气的猫咪，可怜巴巴的。见中岛敦蹲下来，扭过身子去，不想让人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中岛敦有些好笑，他也跟着换了个方位。

　　两个人就这样一转一跟，转了两个圈之后，江户川乱步也炸毛了，索性直接蹲下来，捂住耳朵，头埋下去，缩成一个团。

　　现在变成了两个团子靠在了一起。

　　有点幼稚。

　　中岛敦有些想笑，但是想了想江户川乱步的薄脸皮和接下来要谈的事情，他还是没有笑出来，

　　大团子伸出手，揉了揉小团子的一头乱毛，他再一次说道：

　　“乱步，我们应该谈谈。”

　　他这次的语气仍然温和，却含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威严在里面，这是中岛敦向来不会在江户川乱步面前表现得语气。

　　乱步团子抖了抖，最后还是弱弱得回应了一句：“嗯。”十分心虚的模样。

　　见到乱步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中岛敦只好先安抚起人来。

　　“乱步，听我说，我并不是要责备你什么的。”

　　江户川团子抖了抖。

　　中岛敦继续说：

　　“无论是提供线索帮助警察破案，还是说出真相，这样的事情，都是好的，也是值得称赞的……”

　　江户川乱步捂着耳朵的手动了动，露出一个小缝

　　“更何况，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说到这里，中岛敦促狭地笑了笑：

　　“希望不是我太过自恋了，误解了乱步的意思。”

　　“总之，知道我在乱步心里的地位这么重，我超感动的。”

　　江户川乱步动了动，垂下的头微微抬起，但整个人仍然是一团。

　　见状，中岛敦知道是不能指望乱步主动了，只好蹭到他的面前，用手去捧起他的脸。

　　少年碧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雨后的森林，蒙着一层水雾，还有些许羞恼，细密的长睫微微颤抖。

　　他顺着中岛敦的力道抬起头，但视线飘忽，还是不愿意看他。

　　中岛敦用手指轻柔的擦去他脸上的泪痕，但是说出的话却十分强硬：

　　“但是，乱步，你看着我。”

　　“你看出了什么。”

　　江户川乱步被他迫使着看向中岛敦，相伴的多日的熟悉面容依旧平和，但江户川乱步却能从他身上得到不少的信息。

　　不是厌弃，不是鄙夷，也不是简单的生气。

　　头发上和衣服上未干的湿痕，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脸上和衣服上蹭上的污渍。

　　——是焦急、担心、害怕、恐惧、愧疚、自责。

　　“我在害怕，乱步。”

　　中岛敦的声音响起。

　　他声音很温和，似乎是在竭力让自己保持一个尽可能平静的状态在面对他。

　　“你知道吗？我也觉得我应该生气，你瞒着我做了这么多事，你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你用这么偏激而又危险的方案去实施你的正义，我难道不该生气吗？”

　　江户川乱步又想低下头了，但是中岛敦没有允许，他温柔的捧着乱步的脸，让他直视着他，紫金色的眸中像是燃烧着一株火焰。

　　“可是真到了那个时候，除了焦灼，担心，我心头生出的最浓烈情绪，竟然是害怕。“

　　“哈。“说到这里，他语气似乎带了些讽意：”我似乎永远是一个懦弱的人，永远在害怕。小时候，我害怕院长的禁闭和伙伴们的嫌弃；长大一点，我害怕无处不在的老虎和时刻感受的饥饿；再后来，我害怕凶恶的敌人和无情的战斗，冷酷的死亡与伤感的告别……”

　　江户川乱步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在中岛敦的目光下最终沉默，保持了一个倾听者的状态。

　　“而到了现在，我依旧是个懦弱自卑的胆小鬼，我仍然在害怕。”

　　中岛敦看着江户川乱步，眼中是某种复杂而又浓厚的情感。

　　“我害怕我不够细心，不够温柔，不能时刻回应你的不安。”

　　“我害怕我不够富裕，不够努力，不能给你优渥且无忧无虑的生活。”

　　“我害怕我不够强大，不够优秀，让你染上一身风雪，让你最终流于世俗。”

　　中岛敦将江户川乱步额前的碎发温柔的撩到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眼睛。

　　“直到今天，我仍在害怕。我害怕我来得不够及时，只能看见受伤的你。”

　　“乱步，你看见我的恐惧了吗？”

　　中岛敦看着江户川乱步，似乎想得到他的答案，但没等他说，中岛敦自己又接着说了下去。

　　“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模样，也许是个正直而迂腐，见不得一点污秽的笨蛋也说不定。”

　　他俏皮的笑了笑，即使是自嘲也说得没有一丝自卑。

　　“但是，乱步，你看这双手，他是染过血的。”

　　中岛敦伸出手，白皙的指节在月光下显得朦胧，看不出丝毫血色，中岛敦面色平静的剖开自己的内在：

　　“我幼年曾异能失控，杀死过名为涩泽龙彦的男人；我曾参加组合大战，救下了一个杀过35人的杀手；在魔人的“共噬”陷害中，我也曾想过为了救下一个人而去杀死另一个人……”

　　“你看，我从来都没有那么干净，也从来都不是绝对的正直，我也只是一个自私而又卑劣，胆小而又懦弱的凡人……”

　　“不是的。”一直眼神游移的江户川乱步似乎抛弃了那些羞恼，他忽然站了起来，俯视着中岛敦，忍无可忍打破了中岛敦的自我剖析。

　　“什么胆小鬼什么自私什么卑劣……”江户川乱步语速很快，他似乎有些生气：“这些……这些不都是人之常情吗？”

　　“人活着就会有欲望，也会自私和畏惧，那种从不畏惧和没有欲望的家伙都快赶上神明的地步了吧。为了这种事情就来贬低自己，抹去自己所有的闪光点，也太没有逻辑了啊。”

　　“笨蛋敦走在路上会去热心的帮助人，不加偏颇的看待任何一个人，尊重并且理解每一条生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好每一件事，对工作负责，对伙伴信任。”

　　江户川乱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中岛敦，语气十分愤愤不平：

　　“哪里有那么不值一提，就算不是个绝世大好人，敦也绝对是一个有着自己闪光点的人类啊！”

　　他语气坚定，目光直白，眼里没了之前那种泪眼朦胧湿漉漉的感觉，反而因不平而燃起了火焰，煞是明亮。

　　中岛敦静静的看向江户川乱步，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看，你这不是很明白吗？”

　　中岛敦也站了起来，目光温柔：

　　“乱步也只是个人类啊。”

　　江户川乱步愣住了。

　　中岛敦却继续说道：“是人类的话，就也会自私，也会懦弱，也会犯错，不是吗？”

　　他摸了摸乱步的头：

　　“我不会责备你用不那么正派的方式去报复坏人，也不会鄙夷你的手段过于偏激，更不会反对你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你在意的人。”

　　“因为那些我没有教过你，那是我的失责。”

　　中岛敦看着江户川乱步：

　　“但是，从今天起，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合适的手段，那么我来教你；如果你犯了错，么我来陪你一起改正；如果你有一天不小心走错了路，那么我就去将你拉回来。”

　　中岛敦露出一个笑容，像是四月暖春里的一缕风，暖暖的，淡淡的，却吹到了人心里。

　　“假使你还愿意承认我是你的家人。”

　　江户川乱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在观察这个人是否是认真的。

　　但是，有什么好观察的呢？

　　穿越时空而来，始终耐心地陪伴，即使发现了自己的不同也没有选择放弃。

　　想跟着他一起工作，想等着他回家一起吃饭，看见他受伤了会生气，知道他发现自己的真实后会害怕他丢下自己。

　　互相牵挂，互相担忧，互相陪伴。

　　这个人，不早就是自己的家人了吗？

　　江户川乱步变扭的说：“乱步大人勉勉强强承认了。”

　　中岛敦忽然就更开心了，眉眼弯得像是月牙儿，喜悦都快溢了出来，他想一出是一出的说道。

　　“那么我们就来拉钩吧。”

　　“欸？”江户川乱步疑惑的歪了歪头，似乎没能理解中岛敦的脑回路。

　　他眨了眨眼，做出一副失落的表情说道：“怎么，乱步不想和我拉钩吗？”

　　说实话，中岛敦的相貌是及其出色的。

　　温和干净的相貌，澄澈明亮的眼睛，当他半垂着眼有些失落的时候，像极了一只大型猫科动物，软乎乎、可怜兮兮的。

　　谁能够拒绝他呢？江户川乱步也不例外。

　　江户川乱步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在捉弄自己，耳廓红了一片，色厉内荏的说道：

　　“别做出这副表情啊。”

　　然后不情愿的伸出手。

　　正当中岛敦要握上去的时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拍手，说道：

　　“说起来，是不是少了什么。”

　　他四周打量了一下，恍然大悟：

　　“少了见证人啊。”

　　江户川乱步气呼呼地收回手：“笨蛋敦。”

　　还没等中岛敦思索要去那里找一个见证人，忽然，“喵”的一声传来。

　　那是一只三花猫，毛色纯净，不像是野猫，倒像是哪家精心供养的主子一样。

　　这只猫咪似乎很有灵性，走到他们两人中间便不动了，歪着头打量两只两脚兽，实在是可爱到爆炸。

　　中岛敦却忽然灵光一闪，一拍掌，说道：“那就请猫老师来当我们的见证人吧。”

　　“喵~”

　　三花猫叫了一声，似乎在表示同意。

　　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人性化了，惹得江户川乱步看了猫好几眼，但最终看在中岛敦的面子上，他还是收回了目光。

　　中岛敦伸出了手，四指弯曲，留出小拇指，笑着叫道：“乱步~“

　　江户川乱步别扭的把手搭上来。

　　“在未来的日子里，江户川乱步要坦白、诚实，不撒谎，不私自行动，认真的和我学习，努力成长为理想中的自己。”

　　他看着江户川乱步，钩住他的小拇指，神情温和，像是在说一个美好的祝愿。

　　“而作为代价，中岛敦会保证永远爱着江户川乱步，永远拉住江户川乱步，永远引导江户川乱步……”

　　他顿了顿，做出最后的承诺：

　　“……永远不会丢下他。”

　　洁白的月光洒在他们拉勾的手上，洒在中岛敦纯粹的笑容上，洒在江户川乱步明亮的眼睛里，洒在猫老师颤颤巍巍的胡须上。

　　画面拉长，停止，凝结成江户川乱步脑海里的一幅画面。

　　多年以后，物是人非，仍念念不忘——

　　这是江户川乱步第三次做坏事。

　　他没有挨骂，也没有被抛弃，他还获得了一个新的家人。

　　而且，从今天起，他要学习怎么做一个好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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