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中梦

作者:一捧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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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灯节


      曾经正月十五的元宵节是江策最期盼的节日,因为江月给的那些话本子、诗册子里面描绘最多的便是汴京的元宵灯节。

      毕竟自他来到这里,还未曾亲眼见过传说中的元宵灯节。更何况,如今身处汴京,

      现实却将一切化作泡影,他一个又瞎又残的病人,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一座四方小院里体会一下隐隐约约从外面传来的喧嚣热闹吧~

      恰好这时,江月款步走来,躬身一礼,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少爷,有客人到。”

      客人?

      今天这种日子不是都应该出去赏灯,要不然也该在自己家里与家人团圆,谁会傻到来我这里找冷清?

      片刻后,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混杂着嬉嬉闹闹的说笑声,竟有一群人跨进了他的小竹院。

      “你们?”江策听见他们说笑的声音,令他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来了这么多人……

      赵璟领着宋问和沈义伦,韩将行和韩攸宁紧随其后,云游道长和德清大师也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谈笑风生,一见到江策纷纷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江策整个人彻底傻住了,这么多人一窝蜂的涌入,他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见状,赵璟缓缓走到江策身后,接过时安手里的轮椅把手,俯下身与他轻声道:“阿策,大家来寻你,是想邀你一同出去赏灯。”

      若不是赵璟亲自在他耳边温言细语,他一定觉得这是大家的玩笑,哪有人会邀一个瞎子出去赏灯的?

      看江策仍旧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韩攸宁朗声道:“江策,你不知道汴京的元宵灯节可热闹了,皇宫门口还会搭山棚、建戏台子,御街两旁全都是各式各样的表演,可热闹了!”

      韩将行也配合道:“是啊,全国各州府的名角儿这时候都会汇聚在一起,在汴京一次性演个转儿。”

      “对对对,我最期待的就是赵野人表演的倒吃冷淘,张九哥表演的吞铁剑,李外宁表演的药法傀儡,小健儿表演的吐五色水、旋烧泥丸子。还有党千会演奏萧管,王十二表演作剧术,邹遇、田地广表演杂扮,苏十、孟宣表演筑球,尹常卖说评书《五代史》,杨文秀演奏骨笛。还有人表演猴呈百戏、鱼跳刀门、使唤蜂蝶、追呼蝼蚁呢!还有还有……”韩攸宁滔滔不绝,仿佛她已身临其境,说的绘声绘色。

      沈义伦展开折扇,轻笑一声:“说的你好像已经去过了似的。”

      韩攸宁道:“我可是让丫鬟小厮们早早就去打探占了位子,坐在那些高楼包厢里瞧着,哪有亲身到台子下面去看来的有意思,江策你说是不是?”

      江策很是为难,见大伙兴致高涨他也不想扫兴,随即委婉道:“光听你们说我都觉得很有意思了,可是今日外面定是人山人海,我……我这样出去也不方便,总归又看不见,还是你们去玩儿吧~”

      顿时,兴奋得手舞足蹈的韩攸宁瞬间僵在了原地,他们谁不知道江策如今的状况,不过是大伙瞧着他成日把自己封闭在这一小方天地了,意志愈发消沉,甚是担忧,才想着鼓捣他一道出去闹元宵。

      赵璟见江策想去却又迟疑,蹲下身,悄悄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担心,有我在,你若想去,我做你的眼睛,说给你听。”

      江策抿唇,睁大了眼睛,晦暗无光的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一时屋内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暗自欣喜。

      就这样,一群风格迥异的人拐着一个残疾人,浩浩荡荡地走在御街上。

      赵璟一直亲自推着江策的轮椅,不让旁人沾手,他一路兢兢业业地为江策描述着眼前的一切繁华,扬声道:“前面御街两边的廊下,就是韩攸宁说的那些表演奇术异能的,和表演歌舞百戏的。”

      江策当真听到一片连着一片,音乐声和人语声嘈杂喧嚷,热闹的可能十里外都能听见。

      “再往前,面朝北都是用锦绣彩旗搭建而成的山棚,上面都画着神仙故事,或画着街巷间卖药卖卦的人物形象。横向排列三道门,各有彩结金书的大招牌,中间的写着‘都门道’,左右两边的写着‘左右禁卫之门’,上面还有一面大牌写着‘宣和与民同乐’。”赵璟的描述越来越有画面感,江策也慢慢闭上眼,仿佛他口中的场景也能在眼前一一浮现。

      又走了一会儿,韩攸宁他们早已纷纷被各处的热闹吸引走了,独留赵璟和江策的小七时安一直紧紧跟随。

      “彩山的左右两旁,是用五彩扎成的文殊和普贤菩萨,他们分别骑着狮子和白象,各自的手指流出五道水流,他们的手还在晃动着。还有用辘轳绞水升上灯山的最高处,用大木柜贮存着,按时放水流下来,像瀑布一样。”赵璟推着江策,尽量靠得近些让他感受水流的湍湍声。

      江策激动地双手向前上方够去,仿佛那画面就在自己眼前,一碰就能摸到瀑布似的。

      “左右两边的大门上,分别用草把子扎缚成二龙戏珠的形状,用青色布蒙着,草把子上密密地排着的灯烛有数万盏之多,远远望去,龙身蜿蜒卷动就像是双龙在遨游。”赵璟越说声调越扬,可能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从灯山到宣德门楼的横大街,大约百余丈远,用棘刺围绕起来,叫做‘棘盆’,里面设置了两根长竿,有几十丈高,用五彩装饰起来,又用纸糊成百戏人物,悬挂在那高竿上,随风摆动宛若飞仙。”

      赵璟一口气把整个宣德门楼前的盛景全部搬到了江策的眼前,若不是来往行人太嘈杂,又不想引人注意,他早就高呼着拍案叫绝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两人外加跟随的几人也实在是够引人瞩目了。显眼的,就连刚刚来到宣德楼上入座的赵佶也一眼看到了他们。

      宣德楼的中央用黄罗设置了一个彩棚,侍卫御龙直手执黄盖的掌扇,排列在布帘之外。官家的座席是临时安排在宣德楼上的,赵佶也并非年年与民同乐,可今年也不知怎得总想登高望远,好好欣赏自己面前这幅锦绣山河。

      他一扬手,张迪立即跻身上前洗耳恭听,赵佶问道:“张迪,你去帮朕瞧瞧,下面那个是端王吗?”

      张迪矮着身,小心地穿过垂下的黄边布帘子,走到墙垛边,抬脚眺望了一会儿,又矮着身回到彩棚中,对赵佶道:“回禀官家,小人瞧着像是。”

      赵佶哼了一声:“哼~哪叫像,分明就是,前面还推着个什么人?堂堂亲王,倒给别人使唤上了!”

      见此情形张迪便不再多言,官家并非是想与他这等下人讨论自己弟弟的长短,不过是寻个由头,宣泄今日邀请端王一同赏灯,却被端王婉言拒绝的怒气罢了。

      下面锣鼓喧天的主题表演即将开场,御街两旁的人流也渐渐朝主舞台聚拢,一时间各种声音不绝于耳,惹得江策揉着耳朵,微微有些头晕。

      赵璟敏锐的察觉到他的不适,俯身问道:“要不我们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再与你慢慢说?”

      江策轻轻地点点头:“嗯~好,都听你的。”

      一行人便转身往回走,沈义伦早就提前订好樊楼的包厢在等着他们。

      可是大部分的人都是朝他们的方向来,极少有像他们这样往外头挤的,虽然有小七时安在前方开路,可无奈人流实在是多,推着轮椅确实寸步难行。赵璟也不能在这个地方,这样的节日里,莫名其妙地以亲王之威震慑他人,这会儿的沸腾,怕是他喊破喉咙,也没多少人能听清。

      没有办法,赵璟只好背起江策,让小七在前方开路,时安负责把轮椅推回樊楼。奈何今日清风也告了假,万年不休息的劳模,被从外地赶回来过元宵的徐来叫走跟兄弟们吃酒去了,让他们少了好几个可以使唤的能人。

      虽然被赵璟抱过许多次,可是这样趴在他的背上还是头一回。江策只觉得原先有些焦躁的心瞬间得到了安宁,这个宽厚坚实的背当真比轮椅还要稳当,他的脑袋也是紧紧依偎在赵璟的颈侧,呼吸间都是彼此相融的气息,熟悉又安心。

      “带我出来,让你累着了~”江策有些心疼赵璟,又要给自己当导游做讲解员,又要给自己当坐骑,他心里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谁知,这个体贴到不行的人,又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宠溺地说了一句:“是我甘之如饴。”

      啊——江策觉得,现在就算是死掉也值了!

      小七回头,看见他们二人的样子有些愣住,片刻便悄无声息的隐藏起自己尴尬的脸色,扬声道:“前面就快到了,正门太喧哗,人也多,我们从这边绕到后面进去,可以直达五楼。”

      赵璟掂了掂有些下坠的江策,应道:“好,走人少的地方过去吧。”

      三人终于挣脱了拥挤的人群,即便赵璟把他护的极好,江策也依旧能感受到主街上人们摩肩擦踵的热情。

      进了窄巷,瞬间感觉空气都清新了许多,江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舒舒服服的再吐开:“啊——活过来了!”

      就在这时,前方听见一个妇人正疾言厉色地教训小孩儿的骂声,还有小厮们在拉扯人的声音,那个男孩儿仿佛在挣扎着,还有被掌掴的闷哼声。他们越是靠近,越是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小七本想绕过去,径直往前走,可是当看清前方是谁之后,不由得一愣,便顿住了脚步。

      赵璟正当疑惑,就听得背上的人轻声问了一句:“好像是我二舅母朱氏的声音?”

      大街上人声鼎沸,这个角落因为廖无人烟,却是格外的安静,虽然依旧能清晰的听见不远处熙熙攘攘的喧闹,但这不妨碍江策的轻言细语已经传到那个妇人的耳里。

      登时,那妇人也是一愣,见从光亮处缓缓走来的几个人,背上背着的竟然是江策,她瞬间有些懵,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得一个男孩儿嘶哑地喊道:“策表哥~”

      江策竖耳,一听这声呼喊,瞬间意识到该是何种情形。那个吴家庶长子吴聪,是第一回见就怯声怯气地躲在人群中看他的那个孩子,整个人在吴家活的战战兢兢,方才听到的打骂声,想来也是他的家常便饭,一想到这儿,江策不忍,立即高声唤道:“是聪哥儿吗?”

      “嗯!是我。”那孩子似是委屈巴巴的有些想哭。

      “那你过来,到表哥这儿来,我看不见你,你过来说话。”江策不知道,此时的吴聪正被两个健壮的下人钳制着,这个封建社会向来家仆只认自几的主子,这两个下人都是朱氏本家的仆人,自是惟她是从,又不认得这几人是何来历,也就没有松手。

      赵璟回头,轻声在江策耳边道:“那孩子,还被人抓着呢!”

      江策一听这话,顿时血气上涌,也不管什么长幼尊卑,厉声怒喝道:“二舅母,您这是何意?怎么我叫我自家弟弟过来,您也不让吗?!”

      朱氏早就被眼前这个情形吓得呆住了,官人回家早就与她说起过江策如今的病情,也知道一直是端王在他身边照料,刚才言语间,她眼珠一转就看出此人气度非凡,莫非这就是端王?

      还不等她继续游神,江策再也没了耐性,直接吩咐道:“小七!”

      小七就等着这声,不需江策多言,立即会意,三下两下踹飞了那两个有眼无珠的下人,扶起早就浑身是伤的吴聪,把他带到了江策的身后。

      这时朱氏才醒过神来,掐着她那难听的媚嗓,解释道:“是我们江家贤侄啊,哎呦,二舅母眼睛不好真是没注意到你。”她又看了一眼畏畏缩缩躲在江策身后的吴聪,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忍着怒意,笑道:“贤侄,你莫要误会,是这个臭小子犯了错,我替老爷在用家法呢!”

      “哦?那么请问,聪哥儿究竟犯了多大的错,需要拖到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拳打脚踢?”江策自是不信吴聪当真会犯什么错,怕是他的存在,在朱氏眼里都是一个错误。

      虽然过去的江策也认为正妻见小三肯定是分外眼红,可是这个时代的社会环境先不说男人有三妻四妾是多么稀松平常。男人出轨你该怨恨的并非只有姬妾,一个巴掌拍不响,出轨的男人才是罪魁祸首!

      可是他们家的情况并非这么简单,吴聪是朱氏过门之前,他那混账的二舅舅就与通房丫头所生的长子,若不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大户人家喜好给男人安排通房丫头的陋习,也不会惹得朱氏嫉恨,闹得家门不宁。

      朱氏闻言,有些憋屈地哼道:“那小子,偷了我的金镯子,人赃并获,还抵死不认,为此还在楼里打了弟弟妹妹们,他们才多大点儿啊?我的小六牙都给他打没了。我的宝贝疙瘩多心疼啊!当时楼里那么多客人都看在眼里的,我可没有冤枉他,不信你们进去问就是了!”

      作为一个外人自是不好多管别人家家事,毕竟他姓江不姓吴,但总归吴聪跟自己怎么也算得上有四分之一的血缘关系,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他朗声道:“您是我的长辈,我也不好与您伤了和气,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偏听偏信你一人之言,还得询问过聪哥儿之后,我们再进去里边求证那些客人,再作定论!”

      江策轻轻拍了拍赵璟的肩,低声道:“赵璟,你先放我下来~”

      朱氏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听到江策唤此人姓“赵”瞬间偃旗息鼓,想要上前缓和气氛,但被小七牢牢的挡在外头,分毫不允她靠近。

      赵璟寻了旁边一个较为平坦的石墩,慢慢把江策放下,替他拢了拢披肩,示意吴聪自己过去靠近些。

      吴聪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不敢耽误,立即走到江策身边蹲下,仰头望着他的救命稻草,眼里满是惊疑不定。

      江策伸手,想拍拍吴聪的肩膀,奈何,他估错了一个正长身体的孩子的身高,本以为这孩子会很高,却是伸手直接摸到了他的脸,腮帮子的地方好像已经高高鼓起,这应该是被打了有一阵才会肿起来的包。

      他瞬间又有点怒气上涌地讥讽道:“王爷,若非咱们绕道,碰巧走到这里,还不知这孩子要被打多久?要被家法教育成什么样子呢?”

      赵璟知道此时江策唤自己王爷是故意的,便也配合道:“本王竟不知民间的家法与那大理寺地牢里的刑罚也不相上下了,吴家当真是家教甚严啊!”

      闻言,朱氏已经双腿抖如筛糠,不敢再发一言。

      江策顺着吴聪的脸慢慢拍到了他瘦小的肩膀,温声道:“聪哥儿,你好好与表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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