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中梦

作者:一捧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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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都汴京


      宣和二年十月初十,是我首次来到汴京的日子。这一天是天宁节,徽宗的生辰。

      我坐在他派人为我准备好的宽大舒适马车里,一路稳稳当当地从汴京外城的南薰门进入了熙熙攘攘的里城朱雀门。朱雀门后,放眼所见,到处是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镶金叠翠耀人眼目,罗袖绮裳飘送芳香。新歌的旋律与美人的笑语,回荡在柳荫道上与花街巷口;萧管之音与琴弦之调,弹奏于茶坊雅聚与酒楼盛宴[1]。

      我们的车驾同那些雕饰华丽的车轿一样争相停靠在御街旁,不知是在欢庆天子的寿诞,还是在迎接端王的大捷。

      他身着亲王蟒袍,头戴紫金冠,骑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威风凛凛,气宇轩昂。才几日光景他似乎比原来更瘦了,五官棱角越发分明。御接两旁的百姓看的是他俊美挺拔的身姿,看的是他为国家消灭乱臣贼子的功绩。我却看到了他眼里的漠然,看见了他逐渐凋零的心。

      “江公子,前面围观的人太多,路都堵了,只能先暂停在路边,一会儿等人潮散了,我们再回王府。”隐三上前交代道。清风徐来随侍主子左右押解俘虏进宫,他和隐四领命护送这位小主子回王府,看似是轻松简单的任务,却不知怎么异常困难重重。

      ——
      两个时辰前~

      “这几日多谢王爷照拂,既然已经到了汴京,那便不必劳烦王爷了,我自己也能进城寻个去处。”江策尽量保持着平淡的态度,恭敬地向赵璟辞行。

      赵璟微怒,压抑着不愿表露出来:“离开平江府时,老师托我要好好照顾你,既然已经到了汴京,定没有让你独自一人的道理。更何况背后暗杀你的人至今还没有查出来,你一人在外也不安全,王府重重守卫我才……总之,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马车,让隐三隐四护送你先回王府。之后的事,等我进宫面圣交完差事回来再说吧。”说完,便先一步驾马走了。

      独留江策一人站在京郊码头,遥望着马蹄扬起尘土的残影,心里空落落的。江策苦笑,低头看着眼前的痕迹,他们之间也如同这地上的马蹄印记一般渐行渐远,可能再也不会交集。

      隐三几步上前,小心地询问道:“江公子,马车已经在前面候着了,您的东西和王爷的一起,稍后会送到王府,要不我先带您过去?”

      反正到了他的地盘儿,怎么样都是他说了算,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能去哪儿,住客栈也不是长久之计……哎!江策,你在这儿别扭个什么劲啊,不管怎么样就算是你占着人家身体,你也不是自愿的呀,这总不能怪你吧?赵璟这几日避而不见也是正常,你自己不也尽量避免和他碰面吗?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又在这儿使什么小性子,娘里娘气的像什么样子!

      “好吧!小七、时安,我们走。”江策一甩衣袖,假装很有气势地走向马车。

      隐三见一切妥当,待江策上了马车,上前建议道:“江公子,今日是天宁节,又恰逢王爷押解俘虏回京,所以御街那边一定是人山人海,您看要不我们从城西的戴楼门绕道进城,那儿人少,我们的车驾好走些。”

      江策本能的就想说好,对她来说走哪儿都一样,可转念一想,不走正南门进就不能经过御街,不经过御街又怎么瞧见这汴京的盛况呢?第一次来汴京,怎么也要到御街走一遭,更何况还有这么盛大的景象,错过这一次,也许将来也不会再有机会见识了吧!

      “不,我们从正南门进,走御街!”江策认真的道。

      隐三虽不知江公子和主子闹了什么别扭好几日都没说话,可之前那么久在清风徐来和他们所有近身隐卫眼里,这位几乎就是半个主子,更何况隐七都被主子送给他了……此事大家伙都心知肚明。所以他觉得,江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疑有他。

      一路行去,遥见城外护龙河的两岸各栽种了一排杨柳树,深秋里金灿灿的随风摇曳,似是对城门口的百姓迎来送往好不热情;那绚烂的金色影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闪烁耀眼,也分外动人。江策倚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痴痴的看着。

      忽然,极其稳当的马车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江策一个没稳住,竟差点儿从车里摔出去。

      小七立即上前:“主子,你没事吧?”

      江策狼狈地扶着座椅勉强躬身站起来,掀帘跳下车,询问道:“无碍,怎么了?出了何事?”

      隐三隐四都去查看,小七忙道:“许是不小心车轮撵到了什么东西。”话音未落,便听到隐三嘀咕:“明明是撵到了这个大石块儿,怎么车轮一点事儿也没有啊?”隐四蹲下身查看:“车辕也没事!”隐三又道:“都没问题,为什么车子动不了了?”

      就在一群人正全神贯注检查车辆,又一无所获,都莫名觉得诡异的时候,江策身旁响起一个更加诡异的声音:“这位施主,赏口饭吃呗?嘿嘿~”

      江策不自觉后颈汗毛竖起,扭头看过去,入眼是一个穿着一身破旧单薄僧衣的老和尚,瘦的不成人形,颧骨下面几乎凹陷得只剩一副枯骨,眼下乌青,满脸褶皱,左手捧着一个磨得光滑的木钵,右手拄着一个畸形怪状的粗木棍,看起来颤颤巍巍的。江策觉得,若不是正好青天白日,身边又有这么多人在,她真的要以为自己撞见鬼了。

      “时安,咱们车上有什么素食干粮吗?都拿过来给这位师傅吧!”江策转身对一旁同样一脸惊愕的时安吩咐道。

      小七本能地抬手挡在江策身前,就怕有人会害了他家主子似的,江策安抚地拍了拍他,示意没事。随即又尴尬地冲老和尚笑了笑:“家中弟弟不懂事,师傅莫怪。”接过时安递来的一包食物,又从自己身上取下荷包:“这位师傅,您看起来饿了很久,这些干粮还有这点银子您拿去,换身干净厚实些的僧袍,马上就要入冬了,您这身恐怕扛不住冻。”

      老和尚接过干粮包袱,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深吸了口气,满意地笑出了更加密密麻麻的褶子,并未接过江策一起递过去的荷包,笑道:“老衲有吃的就够了,不要银子,不要银子。嘿嘿~嘿嘿~”说完笑呵呵地转身就走。

      江策纳闷,追过去还想再劝两句:“诶~大师!”就听得那老和尚走到不远处,顿住脚步,回头冲着江策做了个鬼脸,那画面别提多诡异了,然后喊道:“施主人美心善,有缘再会!”

      江策震惊无比,指着老和尚离开的方向问小七:“他刚刚是不是冲我做了个鬼脸?!”小七摇摇头,不解地道:“我没看见啊!”

      ???

      人美心善是什么意思?真想无语问苍天,什么情况?

      江策还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另一边驶来了一辆马车,逐渐靠近,然后稳稳地停在了江策的身旁。

      车上跳下来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公子,嗯,也只是看起来,那模样,小脸肉嘟嘟的,眼神清亮,唇红齿白,甚是可爱,明显就是一个小姑娘。一定是背着家里人,偷偷装扮成少年的模样出来玩儿的吧。

      她小小一只,佯装淡定地走过来,昂首问道:“小弟长胜,敢问公子名姓,家住何方,家中行几?可曾婚配?”

      这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江策问懵了,随即自恋的腹诽着:这…这小丫头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这儿的孩子都这么早熟的吗?她看起来还没小七大呢!江策默默扶额,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这位小兄弟,你一下子问了这么多,我也不知从何答起,更不知为何要回答你这些问题呀?”

      只听得停靠在一旁的马车里传出一个女子轻咳的声音,那小孩立马换了个没有这么趾高气昂地语气问道:“事情是这样,我们刚刚在那边看到听到,你和那一身脏污的老僧交谈,你还给他东西,你竟然完全不嫌弃他碰了你的手?哎呀~哎呀,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生的这般好看,又是这样的行事作风,我姐觉得你很不错,想跟你交个朋友!”

      “十三!”马车里再次传来一声羞怯的嗔怪,随即那小孩儿又道:“好啦,再说我姐姐该生气了,我嘴笨,不会说话,这位好看的公子,你就告诉我高姓大名,可曾婚配?”

      江策被逼问的,不由得吞了吞口水,看看一旁虚掩的马车,再低头打量眼前这个小笨丫头,心想:这个时代的男女都挺开放啊,这是在公然索要联系方式吗?原来不是这个小姑娘对我,不对,是对江策这个皮囊有意思,是车里的女子……小妹妹你可真有前途,从小就被人当枪使:“小丫头,家中长辈可曾告诫你出门在外要注意言行举止,遇见比你年长的怎么也得谦虚行礼才是啊?”

      那小孩儿被戳穿了身份,又听了眼前这位漂亮的大哥哥训话,有些生气,在家里她就是小霸王,要什么有什么,除了跟自己父亲,还没向谁行过礼呢!愤然道:“你在说我没礼貌吗?既然看出我是个姑娘,你该避让有礼才是,哼!”

      江策觉得逗弄她挺有趣,便也乐得看她气呼呼的样子,一旁马车里的人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公子不必误会,家妹性情顽劣是我管教不严,不过小女…小女是真心想与公子结识,不知公子可否……?”

      那柔柔弱弱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萦绕在江策耳畔,让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她忽然觉得好奇,鬼使神差的想知道这人究竟是谁,有什么用意?自报家门又有何妨?更何况她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也是个女子,便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随后向着那马车的门帘作了个揖,微笑道:“方才玩笑,姑娘莫怪。在下姓江名策,非京城人士,乃两浙路平江府人,入汴京游玩。”

      寂静片刻……

      “小女尚不方便透露姓名,又不愿以假名欺君,还望公子原谅。希望日后能有缘,再与公子相遇。”说罢,那小孩儿也说了句告辞,麻溜地跳上了马车,一车人,加两排婢女家丁簇拥着向眼前的南薰门驶入。

      隐三走上前,禀报道:“江公子,刚才是什么人?”江策耸耸肩,又摇摇头:“不知,估计是哪家大户千金吧!”

      隐三又道:“哦~我们刚刚仔细检查了一遍马车,应该是绊到了嵌在地里的大石,不过好在车子并无损伤,轮子这会儿也能动了,后面我会亲自驾车,保证不会再出问题,请江公子放心上车吧。”

      江策点点头,也学着那小孩儿的模样,跳上了马车。

      小七见状,觉得主子先前下船时阴郁的神色不见了,也非常高兴,随侍一旁,忠心耿耿地护主。

      进了南薰门,行了一段路,还未到朱雀门,马车已经不那么好走了,今天人异常地多,不知是汴京人多,还是人都汇聚道了汴京。

      可即便是茫茫人海,有些人你总能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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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东京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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