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相亲记

作者: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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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逝


      盛斌和贺燕去度蜜月了。关于蜜月地点,婚礼前我曾建议他俩在门头沟或者平谷找个山清水秀的村子就可以了,也挺快乐的,比如半壁店森林公园之类,盛斌说放屁。现在俩人已经飞到了大溪地,也不知道给我发个短信。老刘倒是经常传给我些穿着打扮不三不四的照片,槟城的样子起码在他的照片里,和国内的二流城市也没什么区别。

      又到了开例会的时间,我照例先总结上周工作,针对稿件以及出勤情况对手下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然后讨论下周选题。一个实习生说刚看了福尔摩斯探案集,其中歪唇男人的故事让自己深受启发,准备也效仿书里那个记者,假扮要饭的去街头混上一个礼拜,体验之后写篇关于乞丐生存现状的报道,顺便挣点儿零钱花。我说可以,化妆费用自理。接着大家异想天开,纷纷想扮作小姐、警察、城管之流,在一旁听着的社长乐了,说你们这帮孩子还真是充满想象力,对新闻职业的热情值得鼓励,不过有些设想离违法已经不远了。
      “下旬在上海有个研讨会,是什么媒体与企业互动共求发展的,具体日期你到我那儿,大会通知在我桌上,我看就是你去吧,借机会多认识认识杂志圈的人。”社长转而对我说。
      我说没问题,正好顺便逛逛,还没去过上海呢。旁边一记者说您要去别忘了给我带点儿城隍庙五香豆回来,上海满大街都是,那玩意儿不贵,可找遍北京也没找到,我心说大老远带几包这东西回来,这王八蛋也真张的开口。
      社长嘿嘿一乐,说以前三里河有个京沪食品店,自己就曾经在那里买过这奶油豆,现在那店早拆了,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就算有也不成了,我这牙,可不敢碰这些东西了。”
      大家正这么胡说八道着,就见社长突然软软地靠到椅子背儿上,手中的茶杯猛地摔落在地,茶水溅了周围人一身。我暗道不好,赶紧扑过去掐人中,高声叫着赶紧打120。此时社长眼睛已经闭上了,嘴唇变得青紫,头上渗出一排汗珠,不过面色倒是十分安详。办公室主任稍后也跑了过来,看了看情况,马上奔社长办公桌找药。片刻工夫,这哥们儿拿着几粒速效救心丸回来,就着矿泉水往社长嘴里塞,可社长一点儿反应没有。

      过了一刻钟,急救车赶到了,随车医生护士在现场边救治边把社长往外抬,我和办公室主任也跟着上了救护车。在刺耳的笛声中,满头大汗一直眼神冷漠的男医生不停地按压着病人的心脏,过了几分钟,悄悄对旁边的护士摇了摇头。
      救护车依旧继续朝医院疾驶着,我和办公室主任对视了一眼,这哥们儿已经哭了。我转过头看着横躺在面前推车上的社长,他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我对大夫说接着抢救吧,还有希望呢,大夫点点头,和护士继续重复按压的机械动作。
      其实我心里清楚,不过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我已经目送着刚才还喝茶说话的社长毫无征兆地走向死亡。

      我很怕死,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记得小时候,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在楼下晃悠的我突然问旁边的姥姥:“姥姥,我要是死了怎么办?”姥姥生气地打了我一下,说不许说这不吉利的话。长大了,我知道了死是怎么回事,这个美好间杂丑陋的世界总有一天你永远也看不到了,这令我恐怖万分,于是便强迫自己不去想。
      第一次高考没有考上,在10层楼的家中,我曾经站在窗户旁边凝望夜色良久,然后对我妈说不想活了,我妈说可以,你死了我也去死,表情庄重。可那时我只是随便装孙子而已,故意扯淡以抒发自己高考落榜的悲哀心情,压根就没真琢磨过自杀这事儿。
      社长死后我曾专门找来医学书籍,得知心脏病发作的常见症状是胸口疼痛。这种疼痛感可能还会蔓延至手臂、颈部甚至下颚。与此同时,发病者可能还会感觉恶心、多汗、呼吸急促,很是难受。不过书上说还有些人的这种痛感只是隐隐约约的,并不剧烈,可能社长当时就是这种情况吧。按照大夫宽慰在医院太平间傻掉一般呆站着的社长老伴儿的时候说法,“他走的时候没遭罪”。

      几天后,社长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八宝山一间中等规模的告别室举行。单位的操办还算隆重,除了支付所有的丧葬费用之外,并特意在机关大楼一层的公告板上贴出讣告,让当天脱得开身的人都去参加送行。
      告别室里,亲属们一律面容憔悴。追悼仪式开始前,社长的老伴儿一直低声抽泣着,边对机关领导讲个不停,说本以为老头儿心脏病都好转了,没想到走的这么突然,还说社长每天一回家,就叨咕怎么把杂志社欠的外债还上,广告经营如何如何才能搞上去,“怎么就不知道注意身体呢,光操心工作,这以后谁来操心我呢!”领导们除了“知道”、“节哀”之外,也说不出更多的话。不过,等哀乐响起,社长老伴儿就不哭也不言语了,就那么表情茫然地站着,像道具一样接受着众人的慰问。很多赶来向社长告别的同事在排着队瞻仰过遗容后,安慰了家属几句话就匆匆离场,估计与社长生前并不相熟。
      看着面目经过化妆显得格外苍白的社长,我发现虽然相处了两年多的时间,可直到今天似乎才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观察他的长相儿,看着看着竟觉得很是陌生,一瞬间我竟觉得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出了告别室,我抬头看看蓝蓝的天,看看周围绿的真实的松柏,长长舒了一口气。

      肖主任也来参加了追悼会,直到骨灰安放好,一切仪式结束才走。在公墓门口见我在旁边站着抽烟,掏出手绢儿擦擦眼睛,然后问我中午有事儿没有,如果没什么安排就一起吃个饭。我说不在八宝山附近吃,老肖点点头。

      在翠微路的一家小饭馆,我和肖主任从始至终没有提社长一个字儿。
      “前两天歇了半个月年假。”因为开车,肖主任要了瓶无醇啤酒,神色悠然地喝着,“闲着没事儿,自己跑了趟丽江。去过么?”
      “去过,前年了,有个越野挑战赛。丽江挺好的,我坐缆车到过玉龙雪山顶上。”
      “感觉怎么样?”
      “恩,壮观,就是觉得在大自然面前,人实在是太渺小无力了,不过就这么一想而已。印象最深的倒是那次出差回来,到了首都机场,一下飞机,看着那乌蒙蒙的天,憋的难受,真想立刻买机票再回去,唉,不成啊,不能不上班啊!”
      老肖微笑着点点头:“我这是第二回去了,一些景点儿上次都去过了,这次特意在雪山脚下找了个小寨子,住了一个多星期。那寨子统共就十几户人家,小的很。我和租房的那老兄混的很熟,白天就跟他在院门口晒太阳,听他讲东巴教的故事。”
      “哦?有点儿采风那意思。”我插话道。
      “晚上倒真跟采风差不多,就坐旁边看他们唱歌跳舞,虽然没伴奏,还真挺好听。那儿有条小溪,据说是山里的雪融化而成的,七扭八扭地拐着弯,寨子里所有人家一出门走几步就能见着水。房东说这小溪是条通人性的龙呢,扭着身子让寨子里的人个个都能紧挨着它,沾染灵气。”老肖接着给我描述了寨子中央一座小庙的情景,说那庙挺简陋,木制的,已经年久失修了,里面就一个和尚,谁去了也不管,就在自己屋里整天念经,或者是拾掇玉米地。
      “我中午吃完饭,有时候就坐到庙里凉亭边儿上,靠着栏杆,看着远处的玉龙雪山,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这地方我可没找到,上次时间太紧了,也就是逛逛著名景点。”我说着,边想像肖主任描述的胜境。
      “回来我还想呢,觉得那地方好像是个梦一样。等我老了,一定再去看看这梦。”
      “您还不到五十呢,离老差远了。以后……你还有回杂志社的打算么?”我问道。这是我头一次见到如此话语消沉的老肖,以前的他总是风风火火,即使玩拖拉机也有点儿慷慨激昂的样儿,说话办事儿特别痛快。
      “看上级安排吧,其实这日子呢,怎么都是过,什么都无所谓,身体才是自己的,人生苦短啊!”肖主任结束了由丽江之旅引发的感慨,渐渐回到现实,“对了,上次给你介绍那姑娘,听你嫂子说你们一直还联系呢?”
      “不好意思,刚刚不联系了,人家没看上我,让我多挣点儿钱。对了,人家那姑娘可还提您了呢,说您干了大半辈子记者了,也没当上大款,算不上成功人士,呵呵。”
      “这姑娘还真有意思,肯定是我们家那位嘚吧的。”老肖笑着和我碰碰杯,“不过我倒真是想了想,没钱吧,就算你精神世界真充实,可也不太能干自己想干的事儿。比如我现在想每年都搁丽江那寨子住一个来月,可孩子上大学得花钱,家里吃饭得花钱,哪能由着你四处享清福啊。”
      “所以还是独身好,责任轻些。”我接着老肖的话。
      老肖说扯淡,这人呢,什么时候就得干什么时候的事儿。

      过了一个多星期,我给刘原打电话,询问是不是还在上海,告诉她明天下午自己飞到上海开一个扯淡的会。
      “在啊,正闷的发慌呢,热烈欢迎!”刘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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