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何年初照人

作者:樱花酿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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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惟愿信纸诉相思


      时光总是最会缝纫,针脚细密的将往事的幸福片段拼接成华丽的布,供人回味和思量。
      宋清如坐在嘉兴的朱氏老宅,屋子里的摆设还与当年别无二致,而满墙画像里的人却早已远去。所谓物是人非,大抵如此。
      宋清如出生在江苏省常熟县一户殷实的书香门第,山清水秀的环境造就了她活泼灵动的性格。而父母的开明,又使得她得以接受现代化的教育。
      1932年,21岁的宋清如考入杭州之江大学中文系。家庭的熏陶,使得她对于文学充满了热爱。一个一个带着墨香的方块字,堆叠在一起,便是一方只属于她的小小天地。
      在众多文学流派中,宋清如最喜写诗,特别是新诗。不被条框限制的新诗就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一样,热烈而又奔放。
      恰逢学校里有一个“之江诗社”,众多有才情的学子相聚于此,互相鉴赏诗文。而这对宋清如来说,正是一个以诗会友,切磋诗意的好地方。
      这一天,宋清如拿着一首宝塔诗,来到之江诗社。这是她精心准备了许久的,除了宝塔诗的玲珑心意以外还带着女孩子特有的骄傲。
      但就是这首宝塔诗,让宋清如犯了难。
      原来诗社中,普遍是古体一派,她的这个宝塔诗却新潮得很,在众多古体诗中显得有些许另类。
      宋清如的这首诗歌几经传阅,最后落到了朱生豪的手中。就仿佛命定的红线,打了几个弯,最后还是乖顺的系到了对的人指尖。
      这位叫朱生豪的青年身影清瘦,给人的感觉内向而又腼腆。他仔细阅读着宋清如的诗,长久没有言语。
      宋清如对朱生豪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刚进校的时候,便有老师向她介绍,朱生豪是之江诗社有名的才子。自己的诗落到这样一位才子的手里,宋清如心里有些忐忑。
      阳光向下移了移,带着点点光晕投射过来,被云彩阻隔,斑驳的落在朱生豪的身上。就在这时,他抬起了头,冲宋清如笑了笑。
      也就在那一刻云彩散开了,青年的微笑连同炙热的阳光,照在了宋清如的脸上和心头。宋清如也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一个含笑低头的情景,落在朱生豪的眼中便是“不须耳鬓常厮伴,一笑低头意已倾”。
      自那以后,宋清如经常能收到朱生豪写给自己的信,大多是一些新诗,请她指正。而在指正的同时,宋清如也会写一些古体诗,与朱生豪交流。信纸载着诗歌也载着情意,在两个青年男女中穿梭往复。久而久之,他们的感情与默契也逐渐升温。
      不久后,朱生豪大学毕业,被老师介绍到上海世界书局担任编辑。后来,又因为朱生豪优秀的英文水平,他开始了一项一经进行便付诸一生的事业——翻译莎士比亚的作品。
      至此,朱生豪的生命中大部分时间,就被两件事占据着,译莎和思念宋清如。
      距离的增长没能切断他们的联系,一封封手写的书信如一只只往来奔赴的喜鹊,为两个年轻人搭起了倾诉的鹊桥。
      朱生豪本就内向腼腆,又被命运推搡着来到了陌生的地方,无论是人际关系还是工作的压力,都让他更加思念起了宋清如。也就在这时,朱生豪的书信中除了诗歌开始出现了一抹抹旖旎的爱意。
      相同的志趣,一眼的倾心,再加上炙热的写满爱意的书信,很快让两个年轻人走到了一起。
      终于朱生豪不忍相思之苦,向宋清如求婚。但此时的宋清如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答应。
      宋清如看着一封封书信,堆叠如山,却不禁眉头紧锁。
      清如,傻丫头... ...每一个爱称都承载着朱生豪生命中一切所能想象的美好,向宋清如尽情的展示着他的赤诚,浪漫又炙热。而现实中的朱生豪却不免显得有些内向孤僻。是否要和这样的人共度一生,年轻的宋清如的脑海中还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宋清如的拒绝没有让朱生豪退却,反而让他更加认真地思考起了宋清如对他的意义。
      朱生豪年幼失去双亲,尝尽世间冷暖,唯有将自己沉浸在孤单里,汲取哪怕一点点的光亮。而天性开朗的宋清如正是炙热的太阳,是身处冰天雪地的朱生豪唯一的慰藉,是他不愿意放手的温暖。
      于是在朱生豪写给宋清如的信中,出现了这样的话:“我愿意舍弃一切,以想念你终此一生。”
      就这样,朱生豪将一封一封书信,披星摘月的送入宋清如的手中。连续不断的,朱生豪以坚定的深情,一次次叩击宋清如因为对未知的恐惧而筑起的心门。
      终于在1942年,这对相识相伴了近10年的灵魂伴侣,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而婚姻往往成为一段爱情向另一个方向驶进的转折点,无论多少风花雪月,终究变为生活的琐碎与平凡。
      一代词宗夏承焘为他们题下的“才子佳人,柴米夫妻”或许与他们的关系最为贴切,婚姻让他们的爱沾染上了人间烟火,却又显得更加真实。
      婚后的朱生豪更加专注地继续自己译莎的工作,他要加快进度,才能将之前在战火中被日军销毁的译稿如期整理出来。也就是这一年,朱生豪补译出《暴风雨》等9部莎士比亚的作品,将丢失在战火中的译稿几乎全部补译完毕。
      对于朱生豪来说,婚后这一年是他译莎工作最为繁忙的一年,众多需要补译的书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几乎无暇顾及家庭琐事。为了保证他工作的质量,宋清如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承担起了生活给予他们的“暴风雨”。
      她逐渐放弃了自己热爱的新诗,曾经提笔赋诗的玉手在家务劳作,一日三餐的打磨下,也不再纤细。整理朱生豪翻译的文本,抚养刚出生的孩子,宋清如似乎早就忘记了自己也曾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宋家二小姐。
      “他译莎,我烧饭”晚年的宋清如回忆起那一段时光,只用短短六个字便一笔带过,未曾说一句艰难,一句心酸。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短短两年的时间里朱生豪奋笔疾书,翻译莎士比亚作品近31部,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导致病情一拖再拖。又加上气节使然,不肯为敌伪工作,收入微薄生活艰苦,最终于1944年12月撒手人寰。
      三口之家的平静的生活,还未满三年,便被朱生豪的离世敲碎了,只留下一圈圈苦痛的涟漪。
      朱生豪去世后,宋清如一直沉浸在悲伤里。她一边抚养两个人的孩子,一边为出版朱生豪留下的译稿费尽心力。
      触摸着朱生豪生前所写下的字迹,就仿佛透过命运细密的纹理再一次感受到故人的温度。就在那一刻,宋清如拥有了同亡夫一样的信念,她独自将朱生豪180万字的手写书稿,全部整理校对,亲笔写下译者介绍,交给世界书局出版。
      这漫长的时间里,宋清如一直将朱生豪的理想披在自己的身上,她甚至忽略了,自己曾经的梦想只是当一名教师。但那些都不重要了,生命无法延续了,理想总要延续下去。
      1977年,宋清如独自回到了嘉兴朱氏老宅,当年与朱生豪的书信,还被完好的保存着。保存书信的匣子仿佛一个穿越时间的机器。轻轻抚摸,还能感受到两个人爱情流淌的炙热温度。
      坐在摇椅上,随手翻起一封书信,尘封已久的墨香就仿佛带着当年那个清瘦的青年,目光炯炯的出现在宋清如面前。
      在宋清如的泪光里,那个青年抬手挠了挠耳后,腼腆的微笑:“我是…我是宋清如至上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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