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

作者:肉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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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9 章


      =方城内=

      一匹快马将信送到了朱雀大街上,杨府门口的门子接了,听是咸州来信,便急急地送了进去。

      胡喜正在外院跟他儿子安排入秋的事项,就看跑腿儿的小厮拿了信进来。

      “胡爷,胡爷。咸州来信了。”

      “哟。”胡喜惊讶的接过信来。入手信封还是上次一样厚厚一沓,他也不敢拆开来看。只是今日大太太不在家中,这信可怎么办呢。

      原说大太太不在府里,这信该送到老太太那儿去。可上一次的事儿还没过去呢,报平安的信都能捅出篓子来,谁敢把这信递到老太太跟前儿?旁的不说,再哭上一遭哭出个好歹来他们也犯不上担责任啊。

      “大少爷回来了吗?”胡喜眯眯着眼琢磨着,冲一旁的人问道。

      那人摇摇头:“大少爷去书院,哪这么早回来啊。”

      “三老爷也不在家吧?”

      “您还不知道那位,哪是在家站得住脚的啊。”

      胡喜摸着胡子皱眉道:“那就先搁在门房。什么时候太太回来,交到太太手上,就说刚到。”甭指望他去薅老虎须子。

      “唉是,胡爷。”跑腿的小厮一愣,也不多问,接过信怎么拿来的又怎么拿了回去。

      这边西三长街上,前头五匹马开路,后面三匹马护驾,一架朱轮华盖车后面跟着架普通马车正打街市上过。

      街上的行人只看个热闹,却无人知道那马车里坐着的富贵人哪里就十分惬意。

      婉贞不知怎么心里乱糟糟的,就和刚刚在酒楼时说了那句话时一样。心里什么东西一闪,叫她摸不着抓不住,烦闷的紧。她动了动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连那样的事都做过了,为什么被她碰了下耳垂,说了句荤话就动了肝火,连婉贞自己都不明白。

      她看向桃仙,那人还是被她推开的样子,手撑着身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一副楚楚可怜相。

      细细想来这些日子,两人吃住都在一块儿,说话行事间,是婉贞从未和别人有过的亲密,不知不觉就纵的她在自己面前一点规矩也没有。

      要借机立些规矩吗?可是立下这规矩,有什么用呢?两人做的事情,早就没了尊卑,如今再提岂不可笑?婉贞一颗心如乱麻,不知如何是好。

      桃仙见太太没再训斥她,小意的扮着可怜,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去轻轻地扯了扯太太的袖子,一双眼紧盯着太太的神色反应。

      “奴是喜得昏了头了,太太,您就饶我这一遭吧。”桃仙嘴上说着讨饶的话,手一点点的试探着拉住了太太的手。

      “...只此一次,不许再犯。”婉贞色厉内荏的冷声道,把手抽了回来,不去看她。

      “哪儿还敢呢。一瞧见您生气啊,我这心肝儿都怕的直颤。”桃仙心下一松,知是过了这关,于是才又娇笑着靠了过去拉过太太的手哄她。只是心里自此也提着些分寸了。

      她把话题又转了回去,问太太:“听您刚才的话风,是打算和这李大姑娘做生意了?”

      “话都让你搅乱了,”婉贞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这才又说起正事。

      “只是纵然我有心答应,毕竟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她要出面做生意这事,我看十有八九成不了。”婉贞叹道,“她虽然年幼没经验,但我瞧她真是一块好材料,敢说敢想敢做。”

      “我倒是看那李三夫人是个开明的样子。”桃仙挑了挑眉,觉着太太的手有些干了,从身上摸出擦手的香膏来取了些在手心,捉过太太的两只手细细地涂抹起来。“能养出李大姑娘这样人来的也不会是个木头人。”

      婉贞任她将手拉过去,一股子她喜欢的清新淡雅茉莉香气在车厢里缓缓散开。“再说吧,她若是真能过了她父母那一关,到了我的面前来,才能说后头的事。”

      “太太,那您为什么要等这李大姑娘啊?”

      桃仙停了手上的动作,两道柳眉轻蹙不解地问:“方子我这儿有,钱您能出。刚刚在酒楼我就想来着,您是忙,可您手下事事都有掌柜做,又能忙到哪儿去呢?又何必叫她在这里赚上一遭?”

      “问的好。”婉贞温柔的点了点头,把手从她手中移开,拿起她放在一旁的那个装香膏的白瓷小盒。

      “所以说啊,这巧就巧在一个思字上。”婉贞端详着小瓷盒,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涂了那香膏后,一双手十分滋润细软,触之滑而不腻,还有清雅幽香。试问哪个女子能不喜欢呢?
      她对桃仙说:“我空有经济算数之能,却想不到、也不敢想到女子能做生意。你心思巧妙造出这些胭脂水粉,但想不到自己做出来的这些东西能拿去卖钱。”

      桃仙只见太太轻轻地摇了摇头,缓缓的对她说:“人生处世,处处遭限,最难的就是这想到二字。”

      她手中原来也有两三个嫁妆铺子,却从来也没细心经营。遇了事情,只能卖出去折了钱。若是她也能有这李清媛的三分心思,说不得也就不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她既然想到了,我也就给她个机会。”婉贞笑了笑,“当然了,还有一桩就是,你那方子里用的米粉,李家做的就是这粮食生意,各式粮油都有货源。加之你那一应事物大多要用酒调和,酒是粮食酿的,她家定然也认得不少酒商。要是有她出面,从成本上就降了一截。不然你当她敢贸贸然就说要做门新生意么。”

      “原来是这样,”桃仙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就懂了个大概,点了点头。

      正说着,就听外面的车夫“吁——”的一声,只觉着马车一晃,停了下来。

      “太太,钱庄到了。”车夫出声道。

      后头马车里坐着的两个丫头早已下来了,扶着主子下了车。

      这还是桃仙第一次来到杨家的铺子,一下来只见两扇黑漆大门向内开着,里头是重重叠叠的院门,一眼看不到头。

      桃仙抬头看去,一块巨大的黑底金漆的匾额上从右往左上书“丰通钱庄”四个大字,底下两个略小些的字写着“总号”。环顾一下左右才发现,繁华的街道上,独独这家铺子十分气派。竟是面阔五间,气势宏伟。中间正开着的门里是条通道,左右各两间的才是铺面。

      “太太来了。”曾在外院见过的那个钟大掌柜笑呵呵的迎上来。“您的伤是大好了?”

      钟大掌柜不动声色的瞧了眼太太的身边那个举止妖娆的妇人,心知这位大约就是传闻中得了太太青眼的三姨太太了,不想太太就连巡铺这样的事都把她带在身边。

      婉贞笑着点点头:“我也不好总是烦扰二叔来替我走这一趟,如今既然能动了,就自己来了。”

      钟大掌柜伸手一让,请她们进去说话。一行人便沿着中间的门往里走去。

      桃仙只觉的一双眼睛有些不够用了,这里头又是一番天地。只见院子里露着天的地方,都叫铁丝网子遮着。日头照下来,影子落在地上,好似棋盘格一样。不单单是铁丝,在那铁丝交织间,还用红绳拴着数十个铜铃,与常见的铃铛不同,似乎十分的重,风吹过也纹丝不动。

      见她一副好奇的样子,婉贞轻声给她解释道:“钱庄头一遭要事,就是防盗。这铃铛是特制的响铃,风吹雨打都不动,只是这天罗上落了重物,就立时响起来。护院的伙计就立刻擒贼的擒贼,报官的报官。这是看得见得,看不见的机关还有许多,你可千万不能乱摸乱碰。”

      “是,太太。”桃仙眨巴眨巴眼,好奇道:“就没出过差错么?”

      “回姨太太”钟大掌柜笑的十分和气,“自然是有过的。有次半夜里,满院儿的铃铛突然响了起来,我们都只道是有那不开眼的毛贼撞了上来。谁想一瞧,原来是只大老鹰想去扑老鼠,倒叫天罗勾住了爪子。它那力气大的很,照个男子也差不多,闹了个虚惊一场。”

      说话间就进了票号的中厅,她们坐下来,就有人上了茶。桃仙坐在太太的下首,捧着茶碗细细地瞧着墙上的字。

      “...济....快。”桃仙轻声的念道,原本以为自己认得的字已经很多了,谁想这里八个字她就只认识两个。

      “是‘酌盈济虚,抽疲转快’。”婉贞听见了她的声音,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念了出来。

      “酌盈济虚,抽疲转快,”(注一)桃仙跟着重复了一遍,哦对,这个是盈利的盈字,来时在账本上见过的。她转过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太太?”

      婉贞正要说话,外头钟大掌柜后面跟着总号的二掌柜和三掌柜往这边来了。她便说:“这可不是一句半句说得完的,回去了我给你讲。”

      拿起了各地分号的月清信函,婉贞细细地一张张看过。三个掌柜屏声静气的侯立在一旁,不敢打扰。

      “登城啊。”婉贞叹了一声,皱起眉来。“我记得上个月登城放的就有六千两了。这个月贷又多了两成。”

      “是。”二掌柜瞧着大约四十多岁,中等身材,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他们也知这登城有些不妥,尤其是在北方边境不稳的状况下,这登城的银两出多进少,不是什么好征兆。“上个月就调了一万两过去。”

      “叫他们停了贷吧。”婉贞接过三掌柜递过来上个月登城的月清信函又细细的看了半天,这才出声道:“存放汇兑还正常做,但是不能再贷出去了。这些小商小户的,这年头上挺不住的。不能眼看着要出呆账还把银子往外掏。”

      “是太太。”钟大掌柜点了点头。他们三人也都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因此也不意外。

      “还有达远、长盘。”沉吟片刻,婉贞道,“把贷款的条件卡死,没有全国分号的店都不能贷了,风险太高。就是能贷的,月利也得涨些。这三家的库存现银,从下月起都少留一成。具体的你们拿个章程,再给我看。”

      三个掌柜互看了一眼,齐声应是。太太此举虽然有些过于谨慎,但小心使得万年船,仔细提防总是没错的。

      “太太,老爷那儿有信儿了吗?”钟大掌柜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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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酌盈济虚、抽疲转快”出自日升昌。这篇文的钱庄体系参考的就是清末的日升昌,也就是平遥票号。
    唉,婉贞做的和杨振轼做的其实是一回事。北方战事吃紧,小规模的商户生意惨淡自然需要贷款周转,但是这些小店是没有任何承受风险的能力的,一旦战事出现,贷款给他们最后的结局百分百就是出现坏账,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利息冒着把本金搭进去的风险。
    杨振轼做的也是同样的事情,他看出苏家势颓,认为苏家没有周转的余地,苏二没有这个能力了。所以就不肯为了所谓的姻亲关系就把白花花的银子搭进去。婉贞不同,就算是搭上嫁妆搭上尊严,她也得想法子救她的亲人。她要救得是她的家,是不能靠利益衡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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