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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草番外
阿草番外1
阿草其实是个狠心的人,爸妈不爱他,他其实也不曾爱过他爸妈。
他厌恶爱情,或者说,不相信爱情。
当阿草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爸爸就已经是那个样子了,一个博学多才的学者,满心满意都投入在书海,致力于培养他的学生。
他的妈妈动心于男人不经意的柔软,惯常冷漠迟钝的男人说爱,想想就足以打动人心。
可结婚后的女人,努力地付出,撒下稻种三千,碱地里到底是见不着绿的。
撞不破南墙,死不了心。
她奉上甘甜的食物,营造最温暖的家。
你看那常年盛开的紫色鲜花,像不像初见时那一身衣裙。
你看那羹汤鲜美,可否多留你停驻一秒。
你看你的儿子,如你一般优秀,小小年龄,出口成章。
他看不到,不愿看,无暇看。
然后所有的求不得,就成了女人深夜里的啼哭。
“我那么爱他,十多年捂一块石头也暖了!”
“哪怕把这儿只当个旅馆,也是最好的旅馆不是吗?他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儿子,你会不会想你爸爸?你去求求他,让他多陪陪我?不行,你不准去,我要贤惠,我得温婉,他最喜欢我乖巧的模样。”
“你怎么分数这样低?他从没有拿过第二名,你是他的儿子,你不够优秀他又怎么能看到你,你是我为他养的儿子!我养的!你要当天才!”
这个女人就像白日盛开夜晚凋零的花,所有的笑魇都展现给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所有的眼泪都给了他。
阿阳叫他阿草,他心想,可不是草吗,没妈的孩子是棵草,他有妈没妈,也没什么区别。
大学的一个夜晚,他回到家里,揉揉疲惫的眼睛,门就被打开了。
女人状若癫狂,看着他:“你怎么越来越像他?你不是我的儿子吗?”
他不言不语,她继续逼近:“你为什么要像他?我不要再养出第二个他,你以后也会娶妻生子吧,她会像我一样吗?”
果然不被爱就会斤斤计较疑神疑鬼吗?可是以前没有人爱他,他不也好好活着吗。
他低着头挑起讽刺的一抹笑,没说话。
女人穿着紫色睡衣,窗外电闪雷鸣,她突然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看你,你居然会笑。”
“我的儿子,我才知道你会笑呢,你真的喜欢那个男孩子对不对,哈哈哈哈哈他真的会爱你吗?有我这样爱你爸爸吗?他都不爱我,你流着他的血...”
“你跟他多像啊,”女人目眦尽裂,神经质地看向她的儿子:“你看,你的脸,你说话的语气,你的成绩单,哈哈哈哈哈,多像啊,你怎么会爱人呢?你不会。”
他淡淡道:“我会。”
然后他妈妈就死了。
攀着窗户从楼上跳下去,当着他的面。
应该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干净利落的事。
第二天他才知道,她只不过接了个电话而已,电话那头的男人如之前很多次一样,轻描淡写地跟她说这几天忙,不回家。
阿阳是个傻孩子,他只是只言片语地透露出些悲伤意味,几分真几分假都说不清楚,当时却只当自己说得是真的,是真的难过,然后眼泪就自然而然落下来,朝着那个女人的墓碑,她模样生得好,在墓碑上微微笑着,很是温柔。
那个头发斑白的男人捧着紫色鲜花来看她,多可笑,她一点都不喜欢紫色。
对了,这么多年,他还没见过那个女人发疯的样子吧。
阿阳擦掉他的眼泪,求他不要难过,他垂下眼就换来真心实意的心疼,再云淡风轻地旁敲侧击,显出几句他爸爸妈妈对他并不好,阿阳从此就再也不主动提过他的爸妈。
多好的阿阳啊,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要碰他。
阿草将人第一次压在身下时,恨不得火焰燃烧全身,将二人就在此时此刻烧成一捧拣不开的灰。
他用力地抵进去,湿润温暖,包容一切,他认真地吻他。
全世界都很现实,线条冷漠僵硬,只有他是暖的,他的手是暖的,脸是暖的,嘴唇也是暖的,谁都不好,只有他好。
阿阳是小太阳,他却是枝丫带毒,切开皮肤能流出乌黑的血,他小心翼翼收起尖利的刺,去求他轻吻。
阿阳将他拽进人间,他从此叫阿草。
我说过的吧,你是我的温柔乡啊。阿阳。
阿草番外②
车停在门前,阳光普照大地。
时间在过去未来的标线上画出无数个点,它变成一条缓慢坚定,匀速前进的河,经过,到达,离开,然后每一天都离某个点越来越远。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
这是阿阳离开的第十五年。
他离开的日子,是在一起日子的好几倍,甚至早早超过相识的年份。
慢慢的,也许还会比阿阳存在的时间还要久了。
林绛每每算起这些数字,总会想,一辈子是真的很短。
平常林绛都不会去墓园,清明过后的第二天才会去。
他就像个输入指定程序的机器人,执拗地执行着一些绝对的指令。只要主人不更改,都永远永远不会改变。
他在阴雨连绵里把自己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心想,我是真的很乖了啊阿阳。
再去时,墓园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花花草草也还没收拾干净。
阿阳的照片是被一片黄灿灿的鲜花簇拥着的,微微收敛的花瓣上暗色如滴落糖浆,他就在花丛中脸色苍白地看过来,抿着嘴甜甜地微笑,目光像看着一只受伤的小狗或者小猫,带着十足安慰的情绪。
坚强的林绛推开门后,沉默地站在院子里。雨水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林绛安静地等待着,正如靠在门上听着阿阳在卫生间里抱着狗潘痛哭时一样安静,他看着远方慢慢暗下去的天色,过了会儿,动了动僵硬麻木的脚,支配着几乎脱离灵魂的躯体走回家去。
他慢条斯理地擦干身上的雨水,在家里随意走了一圈,最后在沙发前停下,跪下来把脸贴在阿阳苍白的脸颊,握住爱人尚且温热的手。
林绛将眼前的雾气和灰尘轻轻挥开,鲜花一点点挪到旁边,他看了许久,然后跪下来把脸贴在干净的石碑上,石面倒映出他有些干涩纹路的眼角。
“没有,”年轻的林绛狠狠推开拦住他的人,因为哭得太久口齿都不太清楚,“没有,他没死,你们别碰他!不要..不要烧他,阿阳!阿阳你醒醒啊你别死我求你了..求你了...”
他今年已经三十七岁了,很多年没有哭过了,就快四十岁的他面容都生了细纹。
...
“我现在比你大好多了,”林绛在黑白照片上轻轻碰一下:“你好啊阿阳。”
你好吗?
“我很好。”
你今天有没有想我?
“有想,刷牙的时候有想,洗脸的时候有想..呃,吃早餐的时候也有想你。”
是不是该祝你清明节快乐?
“这个节日是唯一可以不快乐的。”
“...”,林绛闭上眼,回答了几句又停下来,有点无奈地看向墓碑:“阿阳,你好啊。”
这应该是他说得最多最多的话了,在好多年前,他还是那个生硬得像一把尖刀一样的少年,嘴巴像一颗蚌,怎么也撬不出话来。
他不断地对着镜子练习,翘起嘴角,弯起眉眼,努力装作最温和最好相处的那一种人,自然地说一句你好。
你好啊阿阳。
你好啊阿阳。
...如果是第一次搭讪就说你好,下一次的话,如果是早上,我就会说早上好,如果是晚上,我会说晚上好。
这最保险了,既不显得特别生疏,也不会显得太过亲昵,像交一个最普通最平常的朋友。
我先当你的朋友,如果你愿意,我会爱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偷偷地爱你。
林绛离开墓园时看到他的父亲,捧着一束紫色鲜花,蹲下身时腰腿颤颤巍巍,梳得讲究的头发花白。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又移开眼,林绛想,我们是一样的,不过也是不一样的。
思绪被一串铃声打断。
林绛摸出手机:“喂?我是林绛。”
“嗯...林绛,你在家吗?”
有点犹豫的声音,属于工作室的新同事,才读完博,从书海里走出来的男人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干净眼睛。
“马上就回去了,”林绛问:“有事吗?”
“我、我们组员都说要聚一下餐?你吃过了吗?”
下午三点钟,很保险的时间段了。
“我今天要陪我的爱人,”林绛礼貌而疏离:“很抱歉,谢谢你们邀请我。”
每当有新人加入团队,大家总要借口邀请林绛,然后一群闲得无聊的男男女女下赌他参加与否,他的爱人参加与否,算是有名的惯例。
像这样英俊又的优质男人,一点牵扯不上的边角料都是要更受人瞩目些。
林绛说自己是有爱人的,可是登记证显示未婚,也从来没有人见过。就像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笑一样。
这还要赖那个无意间见到他的手机桌面的人,说背景是大草地,一个大男孩睡在林绛的膝上,而那从来冰冷到不近人情的男人微笑着看向镜头。
他在笑。
各种极尽夸张的修辞让那牵起的笑一度成为办公室传说。
不过一切的一切林绛都不知道。
他没有换过工作,也没有换过房子和车。身边也没有新的朋友,当然,旧的大多也已经离开。
这个世界很大很美好,可是生活这样也很好,习惯的生活复制粘贴得总会显得流速更快些。
潘蒙过得很幸福,他不再全国各地到处乱跑了,顶多追着他儿子女儿和狗子满公园地跑,远远看着像个灵活的胖子。
那个被阿阳叫嫂子的女人生了个很漂亮的女孩儿,后来又生了个儿子,潘蒙叫他们大羊小羊。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男孩垂下眼时那一弯弧度确实有点像他离开许久的爱人。
林绛发现后慢慢就不再和潘蒙他们往来了,因为他好想阿阳。
我好想你啊阿阳。
我好想你,想得恨不得立马睡进泥土里去。
我甚至嫉嫉妒你曾经经过的陌生人,嫉妒每个占据过你时间的人...嫉妒你没有离开时的自己。
但是没有办法啊。
也只能这样了啊。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正如他们悲伤地看着林绛时那样劝说。
所有人,但是林绛不是啊,他颇有童趣地想,他是阿草。
或许是一棵遇上温顺小羊的草,住进小羊的心后就再也没搬出来,也可以是沐浴过阳光的草,攒够了的温暖足以他度过漫长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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