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行舟

　　“姜老师这次回归，是否还会使用原来的账号？”
　　“会。”

　　“那您认为，之前的风波，会对你现在构成什么影响吗？”
　　“没太大影响。”

　　“在这期间，您还在画画吗？”
　　“一直有画，以后有机会，会在微博上发布的，也有可能继续办画展。”

　　……

　　莫衡的电脑开着姜显的访谈直播。
　　屋内暗暗的，只有电脑屏幕在发光。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住的地方偏向市中心。
　　周围灯火通明，各种商场、街道都没有因为天黑而沉寂，反倒更加喧闹沸腾。

　　莫衡更喜欢姜显家里的模样。
　　小小的，很温暖，装两个人刚刚好。

　　不过，姜显好像反倒喜欢他这里。

　　他把窗户关紧，室内安静了几分，但还是可以隐约听见远处的噪音。

　　直播画面上，姜显端坐在一个浅橙色的旋转沙发上，和主持人相对，现在是个人采访的环节，所以台上只有他和主持人两个人。

　　负责主持的那个人，莫衡曾经隐约见过一次。
　　之前姜显举办画展的时候，那个负责主持画展的资方员工就是他，听说叫程然。
　　后来，在一次线下的主持活动中，程然机缘巧合，因为几个梗莫名火了起来。

　　资方不会放弃这样一个能够带动热度的好机会。
　　于是，程然主持的活动越来越丰富，接触的嘉宾也越来越多。

　　如今，程然的知名度已经足够他“自立门户”，这次南江娱乐公众号的人能够请到他，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我们征集了一下网友留言中的热门问题，希望能借这个机会，请姜老师回答一下。”

　　姜显点头。

　　……

　　姜显的话并不多，一方面原因，是他确实没有太多需要补充说明的，另一方面，在姜显上台之前，负责协调这次采访进程的时冉，表情严肃地站在姜显面前，一再强调——

　　“上台之后，回答的话不要说太多。”
　　“这次回归，一定会引起热议，你肯定有过心理准备，热议中，好评差评都少不了，既然差评不可避免，不如我们就把热度带到最高。”

　　“想要热度高，有一个前提，你要保证自己的‘争议度’，不要透露太多信息。”
　　“把应该回答的问题回答了，其他的交给网友去猜。”

　　时冉冷静、理性。
　　在工作业务上，更是无可挑剔。

　　在她负责协调的采访里面，无论是艺人、网红，还是其他的公众人物，几乎没有出过差错。

　　姜显感到些轻微的压力。

　　他很少去思考这些问题，又或者说，他曾经在网络上面展现出来的人设，就是一个非常“原本”的状态，没有经过包装、没有任何的加工。

　　——像那一个没有棱角的球。

　　现在，这些人企图将这个“球”，雕刻出一个新的人。

　　姜显捏了捏手指，接过时冉递来的文稿，上面有些基本问题的“回答策略”。

　　他说道：“我以前也拿到过类似的一张纸。”
　　“有过经验？”

　　“差不多吧，当时做评委，有人给了内定名单，让我按照那个读。”
　　“您做了吗？”

　　姜显摇头。

　　他说道：“和现在的情况很类似。”

　　时冉低下点视线看着文稿，她好像在认真考虑姜显的话，片刻后，她拉开一点舞台上的帘子，向外望去。

　　台下坐满了观众。

　　曾经，他们期待的眼神让姜显无措。
　　现在，姜显不再为期待而活，但他们的攻击性同样令人生畏。

　　时冉道：“也不太一样的。”

　　姜显看向她，这一瞬间，姜显感觉时冉的年纪应该比他大一点，她的神情中不单单是对工作的执着，还有因为“见过很多不同类型的人”，而特有的坚定。

　　时冉继续说：“当评委这件事的重心在于选手，你的行为会影响选手的利益、甚至说得夸张一点，是他们的前途。你评价一个人好，是为他们提供了机会和鼓励。但是，被采访却不同，这件事的重心，在于你本身。”

　　“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发展路线。”
　　“周围有太多人想要看着你是怎么倒下去的。”
　　“但你要站稳。”

　　“不是每个人都能站得稳的，我看见很多人，在中途退场，销声匿迹。他们有些人坚持了一年，有些人坚持了一个月，有些人只坚持了几天。”

　　“但是，只有站稳了，才能继续做你想要做的事，说你想要说的话。”
　　“你得先让所有人知道，这段时间，舆论没有影响到你，你过得很好。”

　　姜显顺着掀起帘幕的缝隙，同样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如果，那不是真实的呢？”

　　他轻声说道。

　　“做我们这一行，年头久了会意识到一件事……”

　　时冉拿了根烟，没有点，只是轻轻晃动着。
　　姜显有点惊讶，他没感觉时冉是个会抽烟的人。

　　时冉理了下自己烫卷的头发，半只手撑着舞台的结构支架，偏头说道。

　　“聚光灯的光，毕竟不是阳光。”

　　台上在测试灯光，忽明忽暗，有些晃眼。
　　姜显定定地望着。

　　“姜老师，我之前一直挺喜欢你的画，你和周围很多人不一样，我希望你能走得更远。”

　　几秒种后，时冉把烟盒收回口袋。

　　“你不想光明正大地说出他的名字吗？”

　　到底是最后这句话打动了姜显。

　　……

　　主持人捏了捏麦，问道。

　　“是几个关于恋情方面的事。”
　　“嗯。”

　　“请问姜老师，您和对方仍然在一起吗？”
　　“在一起。”

　　“对方从学校离职之后，你们在做什么？”
　　“开餐馆。”

　　“对方……现在的生活还好吗？”

　　姜显折了下袖口。
　　他的视线从主持人身上偏开了几秒，转向镜头的方向，看上去好像在思考，可又好像不是。
　　姜显看镜头的时候，正在看直播的莫衡，仿佛能和他对上视线。

　　几秒钟的静默之后，姜显似乎很浅地笑了一下，重新看向主持人，强调道：“他叫莫衡。”

　　姜显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莫衡微怔，好像心尖被拨动了一下。

　　主持人能够走到今天这个程度，在交谈方面称得上是“经验颇丰”，他几乎是瞬间就听出了姜显的意思，很捧场地笑了笑，重新问道：“莫先生现在的生活还好吗？”

　　“挺好的。”

　　姜显说道，停顿几秒，他在主持人说出下一个问题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

　　“他一直很好。”

　　顺着耳机，莫衡清清楚楚听到姜显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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