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督对食是鲛人

　　剩下的人也不敢过多把目光投注到她身上，纷纷干起手中的活计，寂静了一晌的庭院中又重又响起敲敲打打的声音。

　　那些目光移开后，阿鲛暗自松了口气，虽然她能坦然接受那些目光，可到底也是不好受的，把这些思绪抛开，开始认认真真地洗衣，脏衣较多，若是偷懒耍滑，估计晚饭前是洗不完的。

　　日头西落，天边热烈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连大地上都渲染了一片好颜色，阿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木槌放在一边，双臂泛上一阵酸痛，她环顾四周，没有一人如她一般半途停下，阿鲛有些惊讶，一个下午的劳作难不成一点都不累？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惊讶，离她较近的一个婢女悄悄摸了摸额头，悄声道：“不必太过惊讶，府上活计大家都是习惯了的，等你适应了就好了。”

　　阿鲛听了这话弯唇朝她笑了笑：“多谢告知，我才来府上，许多事都不太懂，能否问你下你叫什么名字？”

　　碧枝羞涩地笑了一下：“你叫我碧枝就可以了。”

　　“我叫阿鲛。”

　　两人互换了姓名，正巧也到了晚饭时间，庭院里的人陆陆续续放下东西开始往外走，碧枝与阿鲛走到一处，结伴去膳堂用晚饭。

　　碧枝是个活泼的性子，没多一会儿就和她相熟了，叽叽喳喳把府上的情况倒了个一干二净：“……府上婢女除了浣衣房的这些还有膳堂的庞娘子就再无其他，另外……”

　　阿鲛只细细听着，时不时点头表示自己把这些听进去了，不多时两人到了膳堂，膳堂的饭食还算丰盛，洗了一下午衣服，她早就腹中空空，即使是白馒头也尝出来一丝甜味。

　　天色暗下来之后，浣衣房也归于平静，府上婢女少，是以房间都是一人一间，这让阿鲛放松了下来，一人间到底方便些，往后每月十五只需搬来木桶往里面一泡就行，再也不用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了。

　　吹灭蜡烛，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阿鲛摸着黑躺在了床上，被褥都是新换的，弥漫着崭新的味道，在这陌生的环境中，一想到她离大人这么近，就感到心安，现在这样真好啊……睡意渐渐笼上来，不多时阿鲛就睡得香甜。

　　另一边，都督府的大门被打开，有太监提着灯笼列在两侧恭候大人，马车被撩起帘子，魏出从其中走下来，身后玄色的披风荡出一个弧度，看也未看径直走进去，刘管事提着灯笼在前面为其照路。

　　远远看去，一行人面容冷肃，仿佛不是回府休息，而是在执行圣上下达的命令一般。

　　行至一半，忽然想起那个被赐下的宫女，冷着嗓子问道：“府中可有事发生？”

　　刘管事稍稍放慢了脚步，侧着身子恭敬回道：“回大人，府中无事，按大人的吩咐，阿鲛姑娘已被分配至浣衣房，看神态并无不满。”

　　魏出脸上闪过一丝意外，本以为她会大闹，不过也无妨，她能安安分分的，偌大的都督府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婢女，令他意外的而是她如此听话，魏出勾出一丝冷笑，只怕也是嫌弃他是个阉人，指不定这会在心里还如何庆幸。想到此处，那丝意外也消失殆尽，看着竟比往日还要阴冷些。

　　随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大人脸色难看，周身气压猛地一降，人人自危，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刘管事等了半晌，额间不由得滴下一滴冷汗，莫不是今日没有做好，让大人不满意了？这边胡思乱想着，却又听一丝含着阴寒的话传来：“奴婢就要有奴婢的样子，若是仗着身份横行霸道，咱这府上也不是任由她撒野的，你可知晓了？”

　　刘管事心中一杆秤掂量得足足的，腰弓得更深了，“是，大人。”

　　冷凝的气氛缓缓流动，周围大气都不敢出的仆从这才发觉自己心跳如雷，后背浸出一身冷汗，这其中又以刘管事为首，暗暗庆幸没有给那个宫中来的婢女行什么方便，原本在他心里不同于其他婢女的地位也变得平常。

　　哪管他什么身份，在都督府上，只有大人一个主子！

　　刘管事再抬头时，看见的是大人几乎要不见的背影，手中的灯笼仿佛就是一个摆设，灯身微微晃动着，映着地上的影子渐长渐短，周遭树影婆娑，越显得鬼魅，他心中一紧，暗骂了一声晦气，连忙跟上大人的脚步。

　　临近书房，刘管事的脚步这才停下，目送大人进去后离开了此处。

　　书房大案上，一封信早已搁在桌子上，魏出顺势坐下，展开信封，一目十行看完，阴冷的脸上勾起一抹冷笑，蓦地将手中信碾作一团齑粉，烛光在他眼中跳跃不定，天边黑云压月，翻腾汹涌着，似要吞噬那皎洁的月光。

　　坤宁宫

　　宫门紧闭，从外看仿佛一如既往安静，但偶尔走过匆匆的脚步声却打破了这份表面的和谐。那宫女到了地方后停下脚步，在门口略略整理了一番自己的着装，勉强定下神。门被打开又关上，不过片刻，房中忽然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夜里突兀极了。

　　门口候着的婢女浑身一颤，又连忙稳下身子，生怕被发觉有不对的地方。

　　司马娇娇一身宫装未曾褪下，她脚边到处是碎片，还有飘落在滴的一张信纸。艳丽的容颜上充斥怒色，像牡丹越发娇艳，但却无人能赏，想到刚刚得知的事，司马娇娇眼中一片阴霾，硬生生掰断了一个指甲套。

　　送信的宫女见状吓得连忙跪下，匆匆一瞥间看到几个“凉州”“水患”的字样，：“娘娘息怒！”

　　“滚！”

　　司马娇娇一甩长袖，手边的茶盏砸向她，那宫女不敢躲一丝一毫，任由装着滚烫茶水的杯盏泼了自己满脸。

　　“啊！”

　　凄惨的叫声充斥整个房间，立马有侍女将她拖出去，唯恐惹怒了皇后。

　　“喵～喵～”柔软的触感徘徊在她脚边，司马娇娇垂眸一看，一团雪白缩在自己腿边，蓬松的大尾巴不时甩着，讨好似的磨蹭着。刚刚还一连怒容的司马娇娇顿时缓和了面容，眼中阴霾似有散开的迹象，她轻柔地抱起它，那双剔透纯澈的蓝眼睛里倒映的都是她，心头略略放松下来，那只没有戴指套的玉手有一下没一下顺着毛。

　　“乖雪丸，没事了，没事了……”

　　受惊的雪丸在主人的安抚下变得更加柔顺，依赖地蜷在她怀中。

　　司马娇娇被雪丸一打岔，理智也回来不少，思索片刻，当即给家中写了一封信，唤来与家族联系的暗线，命人将这封信送出去。

　　烛火明灭不定，司马娇娇顺着怀中的猫儿，不断捋着思路，各种姓名在她心中划过，待结束时心中安定不少，再抬眸时，已经恢复如常，正常地如同戴上一层面具，谁也看不透，谁也猜不透。

　　垂下的眼睛里一片狠戾，阻了她路的人，可别怪她心狠手辣！

　　——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没有了宫中那些勾心斗角，竟意外地觉得这种日子也还不错。只是近日阿鲛却是有些心事，碧枝来问她时阿鲛也是支支吾吾，好半晌才满脸羞红地说了自己的心事。

　　“碧枝，我的月事带不够用了，本想着自己再做几个，可是膳堂那边的厨房我实在进不去……”阿鲛说到此处已是难为极了，自她来到府上，这些日子从未在膳堂见过女子，似乎后厨忙碌的都是些男子，让她有心去寻些草木灰也碍手碍脚。好在碧枝立马领会到她的意思，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是这事，这个好办，管事娘子在膳堂掌勺，府上的婢女都是寻她要草木灰的。”

　　“竟是有女子在膳堂？”听碧枝提起，阿鲛有些惊讶，碧枝知她什么意思，自己初来时也是这般，她好脾气地笑了笑：“大人不喜女子，是以膳堂一开始都是男子，只是膳食到底难以入得大人的口，所以庞娘子才做了掌勺。”

　　阿鲛了悟地点头，对着碧枝感激一笑，“真是多谢你了，碧枝，不然还不知如何是好呢。”

　　碧枝摆摆手，挂着乐呵呵的笑。

　　在她的搭线下，阿鲛央求庞娘子些许草木灰，拿到手后急匆匆往回赶，生怕怀中的东西惹来了注目。

　　天不遂人愿，阿鲛越是不想遇到什么，还偏偏就让她给碰见了。

　　她路过一片竹林，往日这里向来是清幽无人的地方，竹林深处有一条隐秘的曲径，比起旁的路来能更快地回去，这条路也是阿鲛无意之中发现的，前方不远处有一处小亭，精巧可爱，在葱翠竹叶的掩映下颇有些意趣，没想到常走的路竟然在这日碰见了人，看身形和隐约看见的衣袍，像是个有身份的公子。

　　阿鲛暗暗叫苦，按紧了怀中的东西，刚想趁着没人看见原路返回，可这一路的脚步声早已被前方的人听见，那人往这里一瞟，极为不悦地说了一句，“出来！”

　　圣上赐下府邸时，魏出按着喜好改了其中的好些地方，唯独这片竹林他却一点没动，竹林深处的一方小亭居于正中，坐在里面，风吹过时耳边尽是竹叶的沙沙声，一阵接一阵的叶浪无端让他想起了深海的波浪，魏出坐在这里，阖上眼睛假寐，想象自己还在那片海域的日子，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稍稍放松心神。

　　今日沐休，好不容易寻空来这里走一趟，不消片刻就听见了脚步声，他不悦地睁开眼，那个不长眼的竟敢无视他下的令，擅自闯入竹林。

　　曲径拐角处慢慢显露那人的身影，魏出大眼一瞥，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又松开，阿鲛还未看清他脸上的神色，就又是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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