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我的理想型

　　秦迭音隐约觉得，她是否不应该去到这场生日宴，十八岁是多么重要的一个日子，她一旦来了，谢氧还能轻易地把她从人生中抹去吗？
　　所以秦迭音缺席了谢氧的十八岁。

　　秦迭音离开以后才给谢氧发了条消息。
　　“谢氧，我今晚还有事，很抱歉不能过去了，礼物我寄到你家了。”
　　谢氧看到消息，有些难以忽视的陌生情绪涌上了心头，酸涩鼓胀，剥夺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

　　他已经错过了秦迭音的十八岁，现在秦迭音也要选择错过他的十八岁吗？
　　他不答应。
　　没能见到秦迭音十八岁已经是他终生难以渴求的遗憾了，他怎么能让她的缺席成为他毕生的遗憾。

　　“谢氧？你去哪儿？”
　　秦观喊都喊不住谢氧。
　　生日宴的主角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聚光灯中奔向了他所追求的看不见的黑夜。
　　裴润思拉了秦观一下。
　　“寿星的事情，要你管。”

　　班主任摇摇头，站在谢氧原先站着的地方，站在那个话筒前，举着杯白开水遥祝。
　　“年轻人啊……我们是青春，我们是夜空璀璨的星星，我们是不羁，我们是天边执着的飞鹰，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们，对美的向往，没有什么能够左右我们，对青春的虔诚……”
　　虽然很多同学都云里雾里，但是大家都为青春为班主任的诗朗诵鼓起了掌，没有人再关心谢氧的去留。

　　谢氧冲进夜色里，茫然四顾，少年开始需要自己寻找方向了，人生一途，再没有人能做他的引路人。
　　他应该到哪里去找她，才不至于让十八岁生日成为他心里过不去的坎？

　　秦迭音的茫然一点都不比谢氧少，最后她把电话打给了席牧。近十年的特殊工作蚕食了她的生活，除了队员，她甚至没有什么朋友。
　　“席牧，你有空吗？”

　　席牧是整个东八区特殊能力队里最忙的大忙人，他几天几夜没有睡个好觉了，然而接到秦迭音的电话时，他还是不曾有半点的不耐。
　　“怎么了迭音？”
　　“有点事情，难以解决。从前三十年，都不曾遇到过这样棘手的问题。”

　　席牧坐直了身子，他和秦迭音认识了近十年，几乎从来没有见到秦迭音说过什么事情棘手，就连能力干涸，她都只是坦然接受。
　　再往前，母亲在她面前大闹，和家人关系降至冰点，情绪濒临崩溃，她都不曾在人前露出一丝一毫。
　　“什么事？见面聊。”

　　两人把地点定在了东白疃。
　　秦迭音驱车前往，背后的伤口隐隐作痛，那里刚刚被人割开过，被人植入了最新型的芯片。
　　原本是不痛的，但她现在却忽然觉得，疼痛难忍，像是有一千根针扎在了上头。

　　秦迭音的开场白显然是经过仔细思量的，她斟酌再斟酌，方才把这件事告诉席牧，告诉这个世界上对她的事情知道得最多的人。
　　这么多年，她始终不敢剖开自己的心，然而有个人，他喜欢上了这样的自己，一个在感情上虚假冷漠的女人。

　　“席牧，你知道吊桥效应吗？一个人提心吊胆过吊桥的时候，如果遇到一个异性，就会不由自主地把这种由情境产生的心跳加快当做是心动。”
　　秦迭音端坐在席牧对面，她的手里正在泡着茶，这有助于静心。
　　“原来哪怕这段记忆消失了，吊桥效应也依旧存在。记忆可以消除，感情却似乎无法消除。”

　　席牧咧嘴一笑，并不认可。
　　“吊桥效应？那怎么没见你们喜欢我？屡屡救队员于危难中的靠谱队长，我只认可后面那句关于情感和记忆的论断。”

　　秦迭音的动作行云流水。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喜欢你？我们对你敬爱有加。”

　　席牧不置可否，明眼人都该知道敬爱和心动有多远，他接着上一句的话头说了下去。
　　“人的高级与情感脱不了干系。我们曾经见到在异界生物的攻击之下，因车祸失忆的丈夫下意识将妻子搂在怀里，用身体保护了妻子，事后……”

　　秦迭音没有忘记当时所受到的震撼，那个时候她远不如如今冷漠。
　　“事后那位先生跟我们说，虽然我不记得她了，但我非常喜欢她，不能失去她。后来，夫妻俩这段的记忆被我们清除了，妻子看到丈夫的时候忍不住一直落泪，她自己却不明白是为什么。”

　　“我们的工作教会我们明天和意外的意义，珍惜当下，人间自有真情在。什么吊桥效应，缘分因何开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席牧洒脱清醒，知世故而不世故，他的观点很有说服力。
　　“所以，谁因为吊桥效应喜欢你了？真有眼光。”

　　秦迭音想到谢氧，面上的梨窝就悄悄地浮了出来，但是她自己并不知道。
　　“谢氧，他才十八岁，他或许根本分不清心动和喜欢。我甚至想过，有没有可能把那段记忆还给他，但是被自己否决了。”

　　席牧端起秦迭音泡好的白茶，敬了她一杯，然后一饮而尽，牛嚼牡丹。
　　“自己否决了好，免得挨我批，除非谢氧觉醒能力。再有，谢氧分不清心动和喜欢，你还分不清吗？十八岁了，成年了，我十八岁的时候前女友都有一个排球队了。”

　　这倒是从来没听席牧讲过。
　　秦迭音分了心思。
　　“十八百花丛中过，怎么年至不惑却清心寡欲独身一人？”

　　席牧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笑得既阳光又灿烂。
　　“听没听过什么叫年少时不要遇到太过惊艳的人？我前女友因为跟我在一起，被我害死了。多亏她死了，否则迟早分手了，根本忘不掉我。我想了想，不能继续成为别人生命里太过惊艳的人，就收心了。”

　　秦迭音发誓，她是第一次见到席牧的这一面，以最轻松的语气讲着最沉重的故事，眼里闪着水光。
　　席牧眨了眨眼，又很促狭。
　　“谢氧遇到你，也是他的运气。你成熟漂亮温柔大方，比起和他同龄的小姑娘，那简直是天上地下。谢氧十八岁这么一个惊艳的人，往后一辈子，他要么追上你，要么追你同款。”

　　秦迭音不是喜欢倾诉的人，但是面对席牧的毫无隐瞒，她觉得自己不再多说点什么，是很不公平的。
　　她说起了公交车站谢氧的那把伞还有纸巾和糖果，说起了检测中心那双温暖的手，说起了那份热乎乎的外卖，还有门外那张明媚的笑容……
　　“我对他的感情不是喜欢，只要我不答应他，他就会忘了我。但是我这么想的时候，觉得很难过，我不希望他忘了我。因为他体贴入微，善解人意，诚挚坦率，对我关怀备至。他靠近我，他的光芒照到我身上的时候，我觉得很温暖。”

　　秦迭音说到这儿，顿了一下。
　　“他的名字取得很好，于我而言，他就像是氧气，在我每每缺氧的时候为我提供平稳的呼吸。谢氧啊谢氧，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呢？”

　　“比起谢氧，你更像是孩子。他知道追逐所爱，而你呢，回避自己的心动，故意把他放在晚辈的位置。世界上有那么多种恋爱，你只不过比他大几岁，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席牧恨不得摇摇秦迭音，让她勇敢一些。
　　“我们调查过谢氧，他不缺母爱，家庭富裕，父母恩爱，成绩优异，品德高尚，身心健康。这样的一个孩子，喜欢你只会是出于喜欢而绝不是别的东西。”

　　换作别人，说出这番话，秦迭音断然是一个字都不会认同。
　　偏偏对方是东八区特殊能力队的队长，一个永远靠得住的对象，秦迭音不由得开始怀疑。
　　谢氧是真的喜欢自己？

　　秦迭音勉强地笑了下。
　　“他还没说喜欢我，说不定是我多想了。”
　　席牧立即反驳了她。
　　“迭音，喜欢不是用嘴说的，不要自欺欺人了。除了喜欢，我不明白谢氧还图你什么，图你年纪大，还是图你不爱他？”

　　“我们不合适。”
　　秦迭音冷静地道。
　　“是，你们不合适。但那又如何，如果每段感情都会是幸福的收尾，那么爱情将毫无意义，大家明天就能去马路上随便找一个人结婚。”
　　席牧做思想工作也向来很有一套，已经有了点看破红尘的通透感。
　　“我们需要把握住每一次心动，而不必为此心惊胆战。迭音，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请你务必想想，如果你不想伤害谢氧，那么只有全心爱他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席牧被一通电话叫走，秦迭音独坐了很久，情绪仍旧很不平静。
　　她一口气喝完了一壶冷茶，装着一肚子的茶水回了家。
　　回来的路上，她饿得两眼冒金星，发觉天底下所有的情感，都抵不过人的食欲。

　　烧烤摊子人满为患，秦迭音点了单，看到隔壁桌的蛋糕，心头生了点遗憾，她有点自责。
　　她要错过他的十八岁了。
　　最后，秦迭音拎着一袋子打包的烧烤和一个可爱的小蛋糕上了楼。
　　想想火热的夏天该有的，远不止酸甜的爱情，还有麻辣的龙虾，冰爽的啤酒，和喧闹的月夜。

　　电梯门开，秦迭音望见谢氧坐在门前的身影，她听见自己心里刚刚筑起的长城，哗啦啦地全都倒了。
　　一百个孟姜女都哭不倒的长城，被谢氧的一个侧影给扳倒了。
　　“姐姐，你回来了！”

　　秦迭音捂着额头，挡住了嘴角的笑，听见这句话，她一下子溃不成军。
　　怎么办？
　　没有办法重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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